皇帝是朵黑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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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二

    大概过了四五日,铁门再次被打开,我被接出了那个满是血腥味的房间。

    外面的阳光好大,我抬手挡住阳光,细碎的阳光从指缝漏出映在我的脸上,我眯着眼透过指缝看见了阳光下站在不远处的李承川。

    他已经换上了蟒服,看来他已经亮明了自己的身份。

    四下阳光明媚,可在他的注视下我却觉得寒冷无比,眼前这个人明明以前那么亲近,如今却寒冷的跟冰窖一样让人不敢靠近。

    我抬着手看着他,不知是谁一脚踢在我的膝盖处,我立刻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整个人以一种十分狼狈的样子跪在他的面前。

    耳边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衣服摩擦地面的声音,下一秒,我的下巴就被人死死的捏住,被迫抬头看向他。

    “欺君之罪,朕概不追究,你只需乖乖呆在桑止身边,好好做好你的药引。”李承川眯了眯眼,手上力道加重,“若是有什么别的心思,我劝你趁早打消,不然被我知道后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看着他,心脏的位置就像被人捅了一般的疼痛,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缩回手,不再看我一样快步离开。

    我被暂且安置在桑止的营帐中,照顾桑止的饮食起居,桑止总是起早晚归所以也并不需要我照顾什么,倒是每次桑止回来时会带上不少补血的药材,在那些药材的支撑下,我才勉强不显得那么虚弱。

    期间,那个少年树礼也来过几次,他也总是抱着从军营中李承川为南召准备的名贵药材偷偷给我。

    开始我并不接受,到后来我才渐渐知晓他这么做的原因。

    他奉师傅之命下山助卫国平战,但若是在战争中他不幸害死一个无辜之人,回去之后即使平战有功也要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一开始他只是出于好奇查出了我的来历,可没想到这个共生女子竟是当朝陛下心尖上的人,欺君可不是小罪,李承川震怒,立刻让他分离南召和我二人

    甚至要杀了我

    好在他与桑止求情说需我的鲜血养着南召才暂时只是将我关了起来。

    我此前一直树礼求情的原因,原来是怕受罚啊。

    本着安慰他的想法收了药材,其实我并不怪树礼,本就是我的错,又能怪的了谁呢?

    是日,桑止早早的已经外出,我一个人呆在营帐内将浣洗干净的衣服叠了又折,折了又叠。

    忽然听见几声狗叫,回头时营帐已被掀开,树礼站在门口,清亮的眼睛看着前方,从衣袖里摸索出一包药材,冲营帐内笑了笑,“笙儿,给你。”

    我起身接过药材,拉着他的衣袖将他引到桌旁坐下,“我已经好多了,你以后不要再去拿了。”

    树礼轻轻笑了笑,“没事,反正那些药材都是给那位补身子的,那么多药材谅她一个人也喝不下,给你拿两包没人会发现的。”

    那位便是南召,营地里因为我这件事,鲜少有人敢再提及这个名字,都是以“那位”替代,免得被李乘川听见了想起我,受一些无端的责罚。

    “倒也不是,我是怕你个瞎子偷东西被别人发现连累我。”我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树礼听了故作心寒的咂吧了两下嘴,“你可真没良心,我一个修仙之人都为了你行偷盗之事了,你竟然这么不厚道!”

    “那你行偷盗之事可会影响你仙途?”我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问道。

    “倒也不会,只是日后再还上就罢了。”树礼撑着下巴看着前方,“哦,对了,我来除了送药还有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我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并不太指望能听到什么令我兴奋的消息。

    “再过半月,你便可以不用用此法养着那位了!”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为什么不用了?”

    “我刚刚去看了那位,她现在看起来已无大碍,只是脉象上看,她似乎郁结在心”树礼想了想,“你可知为什么?”

    郁结在心?我愣了愣,有些疑惑。

    按理说,如今她这结局已是最好的了,李承川顺利坐上了皇位,而她也即将嫁给她心爱之人,有什么郁结之处?

    莫不是因为我占了她的身子,她十分不爽?所以连在病中也在想着怎么弄死我,所以郁结在心?

    我从前就听桑止说过,这位南召小姐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树礼,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从前占了她身子的缘故?”我看向一旁的树礼,准备听听他的意见。

    树礼认真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我想不是,我虽看不见但是听力却异于常人,我时常会听见陛下营帐中传出争执声,想来与她郁结应该有些联系。”

    我刚想继续问他,帐外外响起一些人声,“笙儿姑娘,时候到了。”

    “进来吧。”我一边道一边将袖子卷到胳膊,细白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有几道尤为深,似乎再深一点便要看见骨头了,整个手臂红肿不堪,接过营帐外来人的刀,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胳膊便是一刀。

    营帐内立刻就染上了鲜血的腥味,鲜血顺着胳膊缓缓流下,滴在白色的玉碗中。

    树礼在一旁闻到腥味轻轻的皱了下眉,长袖下的手微微握紧。

    营帐内安静的可怕,只剩下鲜血滴落的声响。

    好不容易鲜血滴了小半碗的时候,那道伤口已经有些凝结,我皱着眉喘了喘气,抓起刀准备再割一个口子继续放血。

    听见刀柄碰撞桌面的声音,树礼伸手准确的握住了我拿起刀的手,他微微转头望着取血之人的方向,轻轻一笑,“这些足够了。”

    取血的士兵看着我满臂的伤口也于心不忍,听见树立开口,愣了一下,便立刻向他行了一礼,捧着鲜血退下,“是是是,够了,够了。”

    “树礼,你先走吧。”草草的包扎了一下,我有些犯起困来。

    “好。”回话的人轻轻答应。

    恍惚间,有人替我擦了擦额间的细汗,将我轻轻抱起放在床榻上,细心的盖好被子。

    “真是个傻子。”

    “别人说让你放多少血就放多少血?”

    “你不会跑吗?”

    “就认命的呆在这个地方?”

    我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聒噪,翻了个身,头埋在被子里面。

    床榻边,有人轻轻叹息

    “你不曾想过离开这里吗?”迷迷糊糊间,有个人问道。

    再次醒过来时,是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吵醒。

    “嘶”起身时没留意到伤口,伤口的拉扯让我深深吸了口气。

    桑止坐在案前,听见声响抬头望向我,放下捂着嘴的衣袖,和煦的笑了笑,“醒了?”

    “桑止”我站在床边有些局促,“对不起啊,睡了你的床”

    “无妨咳咳咳”桑止捂着嘴止不住的又咳了起来,我赶紧跑上前半跪在案边,只见桑止整个脸都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涨红,我却只能轻拍他的后背,什么都帮不了他。

    看着他越发瘦削的侧脸,我鼻子有些发酸。

    “我没事。”剧烈的咳嗽之后,桑止静了一会儿后,才无力的安慰道。

    不说还好,一说我立刻就不争气的开始掉眼泪,我隔着衣袖抓住他瘦削的胳膊,带着些哭腔道,“怎么办啊要不是我,李乘川就不会为了搬师回京给南召治病加快战役进度了,你就不会这么累怎么办我要害死你了”

    “胡说什么呢”桑止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安慰道,“此时正是战役成败的关键时期,与召儿没有关系,与你便更没有关系了乖,别哭了”

    我抬起袖子胡乱的将鼻涕眼泪抹了干净,我明白哭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即使想哭也不该当着桑止的面哭,除了给他添堵,其余并无益处,“不哭了,”我将桑止扶到榻边躺下,“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你若是有事便叫我,我就在帐外。”

    “嗯。”桑止似乎累极了,躺下后只轻轻应了我一声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轻轻吹灭蜡烛,我蹑手蹑脚的走出帐外。

    看着悬在空中夜空中的明月,不自觉地朝着那轮月亮走去,恍惚间走了好远,等回过神时我已出了军营好远,军营的篝火在我身后就成了远远的一个小点。四下无人,连棵树都没有,空旷的大地上除了月光就只剩下耳边的刮过的风,我闭着眼静静的听着风刮过耳畔的声音。

    我长长舒了口气。

    似乎连日来的疲惫,担心都随着那口气吐出。

    若是可以睁开眼发现这一切只是个梦该多好。

    天地横阔,我的到来并没有带来什么益处,反而是把这一切搅得乱七八糟,也许因为我,桑止会连四十岁都活不到

    如果我现在逃了,这一切会不会恢复原样?

    “你便是那个女孩子吧?”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温婉的女声。

    我转身望去,来人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我往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南召?”

    “是我。”她上前一步,身后压着发髻的流苏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又退了一步,“有事吗”

    “桑止哥哥还好吗?”她没有介意我对她的介防,站在原地直奔主题。

    我愣住,我记得桑止曾说过南召与他先前因为李乘川关系并不那么融洽,如今这唱的是哪一出?

    “他不太好。”疑惑归疑惑,但我还是照实回答了。

    “那你带我去见他。”

    听到桑止不好,她似乎有些着急,往前走了一大步瞬间拉近了我与她之间的距离,一把抓住我的手想让我和她一起回军营。

    这一抓正好抓的是我那个受伤的胳膊,我立刻疼的嗷嗷叫,“啊啊啊!疼啊!”我甩开她的手,心想着这女孩子手劲也真够大的,不用看估计也知道胳膊的伤口肯定又裂了。

    “不好意思啊你的手,受伤了吗?”南召有些尴尬,讪讪地收回了手,“我有些着急,所以对不起啊。”

    胳膊的伤疼的我皱紧了眉头,看来她不知道我手受伤的缘故,那她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喝的是什么吗?我抬头看她,也有可能她知道,气我占了她身体故意报复我也说不定。

    “小伤。”我站直了腰板,淡淡的道,“桑止已经歇下了,现在不方便见您,改日吧。”说完,就往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那我们谈谈吧!”南召叫住了我。

    我回头,谈什么?我与她之间除了共用过一具身体,似乎没什么可谈了吧?

    “谈谈李乘川。”南召道,“如何?”

    我垂眼,有什么好谈的,遂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那谈谈桑止哥哥?”南召不死心的又换了一个人。

    我站住,回头看向她,“说吧,谈什么?”

    “我想我以前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也应该知道我先前与桑止哥哥并不交好,甚至为了李乘川我曾与桑止哥哥决裂。”南召提着灯笼,绕着我慢慢的转了一圈边走边说,绕完一圈她站在我的面前,“你不好奇我为何如今我这么关心桑止吗?”

    我看着她,默了一会儿还是老实的答道,“好奇。”

    南召抿嘴露出一丝微笑,“李乘川大婚那日,你猜我摔下去时想的是谁?”

    “是桑止。”虽然她在笑着,但我却能看到她笑的弯弯的眉眼中的难过,“我从那又长又高的台阶上摔下来时,看见的是李乘川深红喜服的背影和桑止奋不顾身的向我奔来的身影。那一刻,我才明白我错了。因为执拗,我眼中只能看见李乘川一人,可是我却忽略了那个永远站在不远处树下守着我的桑止。”

    她举起灯笼照着天空那盏明月,“在你代替我的这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站在六界轮回边,诸天神佛皆叹息的问我,可悔?我说悔。那时我以为我回不来了可是我回来了”她转头看向我,笑着道,“你说,这是天上的神佛对我的怜悯吗?

    我看着月亮,弯了弯唇,“也许吧。”

    到底是南召的最终的释然还是桑止的安静的爱打动了诸天的神佛?不管为何,能让自己默默守了那么多年的人终于回头看到了自己,回到自己身边,桑止应该会很开心吧?

    可是李乘川该怎么办?

    我的心几不可闻的漏跳了一拍,难道这也是神佛对李乘川的惩罚

    “所以啊,我要去看桑止哥哥,不行吗?”南召微微歪头,带着些撒娇。

    “不行。”我拒绝的十分干脆,顿了顿补充道,“桑止最近十分辛苦不要打扰他休息你若想,明日再去也行。”

    “明日?也行”南召略微思索了一下,“明日你替我引开李乘川,这样他就不会一直盯着我了,我也有机会去见桑止哥哥。”

    我眉毛抖了抖,僵硬的开口,“南小姐,您这是要我以命成全您和桑止啊,您不会不会知道我与他现在不共戴天吧?”

    南召眯着眼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没事,我保证你不会有事。”

    “他前几日都要杀了我了,你拿什么保我无事?!”

    “我说无事就是无事,哎呀,你不要怕,他若要杀你早就杀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还有一件事!”我拉住准备走的南召,“你对桑止不是一时之意吧?会不会”

    会不会因为李承川对你很好你便又弃了桑止

    “人呐,只有在回首的一刹那,才会看清楚这一切的因由,也只有在太迟的时候才能揣摩出当时的错过。”南召眨眨眼,笑着道,“说的是我,也是李承川。你放心,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变了。”

    南召走后,我在原地又站了站,等到天边泛鱼肚白时才转身回了军营。

    路上遇见了策马而来的陆云川,他的马儿贴着我从我身边快速跑过,丝毫没有让人的意思。

    鬓边的散下的几缕发丝随着风飘起来的弧度,配上他清冷的面孔到真有几分大将军的味道。

    我跟在他们后面慢吞吞的走着,远远的看见他在军营前勒住了战马,不一会儿一个人青衫的人就从营帐走了出来,上了马,与他一起出了军营,朝着我的方向跑来。

    虽只能看清衣衫,但我能确定那个人是桑止,因为军营里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那么爱穿青色的衣衫了。

    看他们这么急,难道是陆云川那边的军营出了什么事?

    脚上的步子不自觉的加快,桑止看见我远远的勒住了马的冲劲,在我身旁停下,沉声道,“笙儿,战事紧急回军营呆着,不要乱跑。”

    “哟,桑止,你来打仗怎么还带了一个女子?生面孔啊!怎么,军营生活如此难耐吗?”虽战事紧急,但陆云川依旧不放过任何打趣桑止的机会。

    “我这就回去,你小心一些。”我仰着头对着骑在马背上的桑止道。

    “嗯。”桑止用力一夹马腹,轻轻的应了我一声。

    他们刚走不久,军营处似乎也列队完毕,骑兵布兵跟在几个将领的后面依次出了军营,朝着桑止他们同一个方向跑去。

    看来,这一战便要一决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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