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嫡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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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到沈家相亲

    东边刚刚露白,喜春就将宋安然从床上拉起来。

    洗漱,打扮,最后呈现在人前的宋安然,看上去是那么的端庄,优雅,完全是一副原配正室范。

    “趁着老爷那里还没派人来催促,姑娘赶紧吃点东西。”喜春紧张地说道。

    要去沈家相亲了,宋安然身边的丫鬟们,一个个比宋安然本人还要紧张。简直是如临大敌,生怕有一点点细节没做到位,会遭到沈家人的笑话。

    沈家是有一百多年历史的书香世家,据说规矩大得吓死人。侯府姑娘们争抢首饰,整日里吵吵闹闹的事情,在沈家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据说,沈家人走路都是没声音的。还有,据说沈家人每天做什么事情,都是早早安排好了,绝对不准随意乱来。据说沈家的女眷,除了出门做客外,平日里是绝对不能走出二门一步。据说……

    “哪有那么多据说!”

    宋安然轻声呵斥了一句,“真要像你们说的那样,那还有一点点生活的气息吗?活的还像个人吗?”

    “可是世人都说,要像沈家那样才体面。”

    宋安然翻了个白眼,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都一板一眼的,这样的生活她绝对不会要。不管有多少人羡慕沈家,总之沈家真要是传说中的那样,她是绝对不会羡慕的。

    到时候,就算沈玉江千好万好,世上第一好,她也不会嫁给沈玉江,到沈家受罪去。

    用过早饭,宋安然便准备启程。出门的时候,宋安然回头看着喜秋。

    喜秋微微点头,表示已经将紫玉葡萄带上了。白一也出发去找秦裴。

    宋安然松了一口气,找秦裴帮忙送礼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谁知道韩王府的小公子,最后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在二门上了马车,宋安然随宋子期一道,前往沈府。

    马车行大约两刻钟,就到了沈府。

    从侧门进入沈府,直接在前院下马车。

    宋安然跟在宋子期身后,目不斜视,脚步从容的往前走。

    沈家的管事在前面领路,说一帆先生正在书房候着,沈玉江也在。

    听到沈玉江三个字,宋安然的眉毛轻轻一挑,心想趁此机会,问问沈玉江到底有几个意思。是不是之前说的话,全都当做了放屁。

    管事将宋家父女迎入书房院门,躬身说道,“宋大人,我家老爷就在前面书房等候,宋大人直接过去就行了。”

    “辛苦你了。”宋子期微微颔首。

    洗墨赶紧将一个小荷包放在管事的手上。管事则不动声色的将小荷包收起来。

    宋安然嘴角微翘,都说沈家规矩严,看来传言有误啊。沈家的下人和别家的下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嘛,不都一样收银子。

    宋子期领着宋安然,走入书房。

    书房亮堂,宋安然透过纱布窗帘,发现沈家的书房窗户全都镶嵌了一整块的透明琉璃,也就是后世俗称的玻璃。

    沈家可真富啊,而且沈家真有胆子啊,直接用透明琉璃炫富,这可比宋家高调张扬多了。

    宋子期先和一帆先沈互相见礼,接着宋安然上前行礼。

    宋安然的一举一动,都显得端庄有礼,一颦一笑,都具有大家风范。此刻的宋安然,完完全全就是一本大家闺秀模范教科书。就是最挑剔的教养嬷嬷,也挑不出宋安然丝毫差错。

    一帆先生暗暗点头,对宋安然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宋子期也很骄傲,这个闺女不仅聪明懂礼,而且知道轻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极少有让他操心的时候。

    宋子期和一帆先生分宾主坐下,宋安然就坐在宋子期的右后方。而沈玉江也端坐在一帆先生的右后方。

    宋子期开始和一帆先生寒暄,两人一起回忆曾经的同窗生活。从他们的对话中,宋安然听出,宋子期属于那种年少成名,生来自负的人物。而一帆先生则属于厚积薄发,先苦后甜的典型代表。

    宋安然是个敏锐的人,从两人的对话里,宋安然还感觉到二人的同窗关系,并不如外界想象得那么好。似乎一帆先生有点不服气宋子期,貌似宋子期也有点看不上一帆先生。

    这两个人就好比,一个十八岁,一夜成名,成为当红炸子鸡。一个通过多年打拼,到了四十岁才从二线跃升一线,享受到成名带来的各种好处。

    十八岁的当红少年看不起四十岁才成名的老大叔,认为老大叔老了,思想落伍了,就是个十足的老古董。老古董最多再红两年,就该丢到垃圾桶里发霉。

    四十岁的大叔则看不上十八岁的当红少年,认为当红少年没学识,没见识,没品德,没职业素养,只是一个运气比一般人好一点的四无产品。

    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偏偏外界都以为他们是忘年交,好朋友。

    于是两个人就各种尴尬的相处,在外人眼里,越发坐实了好朋友,好同窗的关系。

    等各自的子女成年,到了需要说亲的时候,这两个相处尴尬的人又坐在了一起,继续尴尬,却不妨碍他们有可能成为亲家。

    这种奇妙的相处模式,奇妙的心理活动,宋安然准确的捕捉到了。

    她趁着没人注意她的时候,偷偷的翘起嘴唇,笑了笑。似乎是在嘲笑两个老男人的虚伪,也是在嘲笑自己的妥协,妥协在世俗的力量之下。

    宋安然很清楚,沈玉江正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不过自始至终,宋安然都没给沈玉江一个正眼。

    说好的给她两年时间来考虑,结果转眼就开始相亲。这个节奏太快了点,之前和沈玉江说过的话,在此时看来都成了放屁。放屁还听到一个响动,沈玉江说过的话连放屁都不如。

    很显然,沈玉江知道宋安然为什么不肯拿正眼看他。

    对于相亲这件事情,他也感到无能为力。

    当他对自家亲爹说出暂缓和宋家结亲的事情后,反而激起了自家亲爹对宋安然的好奇心。不管沈宋两家会不会结亲,一帆先生的态度就是非要见宋安然一面。

    如今宋子期高升都察院左副都御使,这份好奇心就越发的强烈。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个见面。

    宋安然端坐如松,自始至终,身体都没动一下。

    两个老男人的寒暄终于结束,一帆先生这才有空询问宋安然,“老夫听闻你有读书?”

    宋安然微微躬身,“回禀一帆先生,正是。”

    “有读什么书?”一帆先生直接问道。

    宋安然犹豫了片刻,她本想像回答太太们的提问那样,就说略微认识几个字。可是很快宋安然又醒悟过来,对面坐着的人是一帆先生,是学问大家。略微认识几个字的回答,很显然不能让对方满意,反而会让对方误会她是在敷衍了事。

    于是宋安然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回禀一帆先生,小女子有读四书五经,也会看一些杂书。”

    “哦?”很显然,这个回答让一帆先生有些意外,“那老夫就考考你。”

    “请先生出题。”宋安然恭敬地说道。

    一帆先生捋着胡须,沉吟片刻,这才开口问道:“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此话何解?”

    咦!宋安然有些哑然。这是单纯的问她问题,还是意有所指。宋安然不由得朝宋子期看去。

    宋子期面上平常,不过眼中却有利芒闪过。显然想得太多的人不止宋安然一个。

    宋安然微微躬身,一板一眼地说道:“回禀先生,此话解释为:君子不可以用小事情考验他,却可以接受重大任务;小人不可以接受重大任务,却可以用小事情考验他。”

    一帆先生勉强点点头,“说得还算清楚。就是理解得不透彻,浮于表面。”

    要求太高。她一个闺阁女子,又不用考科举,理解得那么深刻做什么。

    宋子期却微微垂眸,嘴角一撇,态度分明有些不以为然。

    宋安然忍不住猜测,莫非一帆先生口中的小人就是自家老爹宋子期。当着当事人的面骂小人,似乎不太合适吧。

    一帆先生还想继续考察宋安然的学问,没想到沈玉江却主动站出来,阻拦道:“父亲,母亲那里还等着见宋姑娘。时辰不早了,不如就让儿子领着宋姑娘去内院。”

    一帆先生心里头不痛快,瞥了眼沈玉江,胳膊肘往外拐,像话吗?

    沈玉江微微挑眉,今天是相亲,可不是同窗斗气的日子。真要考察学问,也不该逮着人家小姑娘考察。传闻出去,所有人只会说一帆先生小气,不会说宋安然学问太差。

    一帆先生不满地摆摆手,“罢了,你先领着宋姑娘去内院拜见你母亲。”

    “儿子遵命。”沈玉江微微躬身,又对宋安然说道:“宋姑娘,请这边走。”

    宋安然微微颔首,礼仪丝毫不差。跟在沈玉江身后出了书房院门。

    下人们远远地跟在后面,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很显然这是沈玉江刻意为之。

    宋安然却沉默不说话。

    沈玉江叹了一口气,“宋姑娘难道就没问题问我吗?”

    宋安然挑眉冷笑,“问你就有用吗?你口口声声说给我两年时间,结果转眼两家就开始正式相亲。沈玉江,沈公子,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我当然要给你一个解释。很抱歉,我食言了。”沈玉江的表情真的很抱歉。

    宋安然哼了一声,“光说抱歉有什么用。”

    沈玉江也很无奈,“我没想到,我提出推迟婚事,家父反而对你产生了更大的好奇心,非要见你一面不可。我阻止不了。本想事先给你送个信,又怕引来误会,所以只能等到今日见了面,当着你的面说清楚。”

    “见了面又如何?难道你真要娶我?”宋安然冷着一张脸。

    沈玉江却笑了起来,“我是真想娶你为妻,你不妨考虑考虑我。”

    宋安然沉默下来。

    沈玉江也不逼她,说道:“看样子家父对你很满意。”

    宋安然却说道:“我怎么觉着一帆先生和我父亲之间有过节,两人相处,看似亲热,实则尴尬无比。”

    沈玉江哈哈一笑,“原来你也感觉到了。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他们两个人,很显然不仅仅只是同窗关系那么简单。”

    宋安然望着沈玉江,“一帆先生是状元,我父亲只是探花,为什么一帆先生面对我父亲的时候,就像是如临大敌?我父亲还威胁不到一帆先生吧。”

    沈玉江笑了笑,“你难道不知道,你父亲是泰宁三年的探花,而那一年我父亲却名落孙山,连个同进士都没考上。直到永和四年,我父亲才考中状元。”

    原来如此。难怪两个人会不对付。就因为宋子期年少聪明,同年下场考试,远远的将一帆先生甩在了后面。而一帆先生知耻而后勇,终于在六年后追上宋子期,考中了状元。

    啧啧,这两人是相爱相杀吧。

    宋安然一撇嘴,对老男人的矫情劲很看不上眼。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还这么斤斤计较,至于吗?

    当然至于。老男人也有自己的节操和骄傲。就算矫情,也是矫情给同为老男人的对手看。和宋安然这小姑娘没关系。

    “这是我家,你觉着怎么样?”沈玉江指着花园,问宋安然。

    宋安然放眼四顾,只想说一句话,沈家是真富,绝不会比宋家穷。只是因为沈家人口多,大家一分摊,所以显不出来。

    宋家显得富,是因为宋家人口少,宋子期出手又大方。那么多钱平摊在每个宋家人头上,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沈玉江已经从宋安然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知道宋安然在想些什么。

    他笑道,“其实沈家以前和如今的侯府差不多,也就是外表看着光鲜,内里早已经空空如也。后来多亏了我家二叔的关系,还有沈维堂叔的经商天赋,沈家才慢慢变得有钱。”

    宋安然有些意外,“沈维经商?”

    沈玉江点点头,“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沈维堂叔可是两榜进士。但是他却不肯做官,反而做起了生意。而且生意越做越大,人脉越来越广。在北边,沈维堂叔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就连家父很多事情都需要靠沈维堂叔来解决。”

    这个消息犹如石破天惊,宋安然心头一惊,张治在京城跑了这么长的时间,竟然还没听说过沈维的名声。可见,张治接触的人,层面太低了。低到还没有资格接触到沈维这个层面的人。

    由此可知,沈维的生意真的做得很大。

    宋安然想着,接下来有必要让人仔细打听沈维的消息。

    两个人慢慢地往前走,都是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

    说完了沈维,沈玉江也跟着沉默下来。

    宋安然却突然抬头,问他:“你真想娶我?”

    沈玉江笑了起来,“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吗?”

    宋安然的表情很严肃,“我身边所有人都说,你是良配,我该嫁给你。错过了你,以后肯定找不到比你更好的。”

    沈玉江风度翩翩地说道:“这是我的荣幸。”

    “他们还说,沈家规矩大,除非是走亲访友,女眷平日里都不准出二门。还说沈家每个人每天该做什么事情,一早就安排好了。而且不准改变,必须按照规定做事。这些都是真的吗?”宋安然问得很认真。

    沈玉江失笑,“有些真有些假。比如沈家的女眷,不需要走亲访友的时候,的确很少出门。至于你说的每个人必须按照规定做事,这是指下人吧。反正我肯定不是这么长大的。”

    “那你的姐妹们呢?她们是不是按照一早安排好的行程,一板一眼地长大?”宋安然继续追问。

    沈玉江有些迟疑,“应该没有吧。”

    宋安然笑了笑,“看来传言不虚啊。”

    沈玉江有些着急,“传言是传言,你是你,这是两回事。”

    “不,这是一回事。如果我嫁给了你,作为沈家的女眷,我就必须守着沈家的规矩,日日按照规定做事,不能有自己的主张,自己的想法,更不能随心而为。很显然,这违背了我的本性。这样的生活,我能勉强自己过一年,两年,但是绝对没办法过十年八年。”

    宋安然的表情很严肃,沈玉江却大皱眉头。

    沈玉江反问宋安然,“你现在是在寻找新的理由,好方便拒绝我吗?”

    “当然不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也承认你是个良配。如果嫁给你能过上幸福自在的生活,我也愿意嫁。只是,目前看来,我们对幸福的标准有些不一样。”

    沈玉江郑重其事地说道:“沈家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你如果嫁给我,我可以帮你掌管沈家内务。到时候你可以先小范围的改变沈家。”

    宋安然摇头,“你骗我。”

    “我没骗你。”沈玉江有些着急。

    宋安然盯着沈玉江,“你不是沈家长子,我如果嫁给你,就算有你帮忙,我也不可能掌管沈家内务。以沈家的家规,绝对不可能放着嫡长媳不用,让别的儿媳管家。”

    沈玉江顿时哑然。片刻之后,他又说道:“就算你不能改变沈家,但是在我们住的小院子里,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意改变。”

    宋安然摇头,“困在小小的四方天地里,动弹不得,那样的生活一定很乏味。我有预感,我如果嫁给你,不出两三年的时间,我就不再是我,而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到时候,要么我被沈家的规矩逼疯,要么我将沈家人给逼疯。不会有第三条路可走。”

    “有第三条路。我们可以搬出去住。”

    “你确定?”宋安然了然一笑。

    沈玉江顿时就很难堪,他不能确定。沈家家规,父母在,子女不能分家,更不可以搬出去住。

    就比如沈维,一个大老爷们,家资丰厚,可他依旧同兄弟们挤在一个宅子里过生活。最多就是花点钱,将自己住的地方重新修葺一番。

    沈家家规如此,以沈玉江个人的力量和威望,根本改变不了哪怕一点点。

    沈玉江一拳头砸在身边的树干上,问宋安然,“不能忍受?”

    宋安然点头,“对,我不能忍受。我相信以你的性格,也无法忍受一板一眼的生活。沈玉江,你仔细想想你的姐妹们,她们是有趣的吗?是可爱的吗?是活泼好动的吗?还是一板一眼,一言一行都有章法,人人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经过宋安然提醒,沈玉江开始回忆自己和姐妹们相处的情景。姐妹们有趣吗?好像并不有趣,话题总是围绕着针线女红,闺阁小事打转,对外面的事情像是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外界有兴趣的样子。

    要说可爱,活泼好动,在姐妹们身上更加看不到。她们总是一副端庄的模样,即便在他这个亲兄弟面前也是彬彬有礼,客气疏离。

    记忆中,姐妹们没有谁大声喧哗过,没有谁会提起裙摆在院子里飞奔,没有人会随着自己的性子欢喜哭闹,更不会有人像宋安然一样,同他讨论各种各样的话题。

    姐妹们真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她们显得有些呆板,可这并不是天生的,而且后天养成的。沈家的家规就是这样要求女眷,言行举止都得像教科书规定的那样,一板一眼的。

    以前外面的人都说沈家姑娘规矩好,是儿媳妇的首选。沈玉江还为此骄傲过。

    可是今日被宋安然毫不留情的戳破真相,沈玉江顿感恐怖。

    几代人,几十个姑娘,全都被养成一个模样,这样是不是太苛刻,太残酷。

    沈玉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知道千人千面,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可是在沈家姐妹身上,沈玉江看不到个性,只看到被嬷嬷教养出来的共性。

    沈玉江再看宋安然,宋安然整个人是鲜活的,生气勃勃,活力十足。她的表情是丰富的,情感也是丰富的,她会哭,会笑,会怒,会骂,会反驳,会争取。她做事主动,有主见,也有见识。她能孝顺父母,替姐妹出头,教养兄弟,还能管家理事。可以说样样能干。

    这样鲜活的人,沈家养不出来。沈家可以培养一千个贤惠懂事,孝顺公婆,不争不抢,又会管家算账的姑娘。可是培养不出一个受了委屈,不会忍着,自己就敢抡起棒子直接揍男人的女人。更培养不出敢争敢抢,敢将丈夫的小妾姨娘统统发卖,敢和公婆据理力争的姑娘。

    宋安然这样的姑娘,或许不合时宜,或许不得公婆喜欢。可是她活的真实,活的自在,活的有烟火味。

    自家的姐妹也很好,可是却少了活人气,好像个个都是软柿子,一点脾气都没有,公婆丈夫可以随便欺辱。受了委屈,也只会忍气吞声。她们会容忍小妾姨娘的存在,会接受庶子庶女的出生。她们将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子女上。就好比自己的母亲。

    沈玉江想到这里,自嘲一笑,“宋安然,非得将话说得这么明白吗?”

    宋安然眨眨眼,沈玉江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安然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你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以为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的确是事实,可是事实太残酷。”沈玉江摇头苦笑。

    “走吧,我带你去见我母亲。无论如何,这场见面是避不开的。”

    沈玉江不提婚事,似乎打算一切顺其自然。能娶到宋安然是福气,娶不到有遗憾,却不会失望。

    宋安然连忙叫道:“等一等,我还有问题要问你。”

    宋安然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你认不认识秦裴?”

    沈玉江挑眉,没回答宋安然。

    宋安然心头了然,沈玉江不吭声,就代表认识。

    宋安然继续说道:“你知道刘素素来京城的消息吗?”

    这一回沈玉江是真的吃惊了。

    宋安然自嘲一笑,“秦裴问我要刘素素的下落。但是我并不知道刘素素来京城,更不知道她的下落。关于刘素素的一切消息,我都是听秦裴说的。我就想问你,你知不知道秦裴究竟是哪个衙门里的人?他为什么那么关注刘家的事情?”

    沈玉江皱眉,“秦裴真的找过你?”

    宋安然点头,“当然。要不是因为他,我怎么会知道刘素素跑到京城送死。”

    沈玉江想了想,说道:“秦裴具体在哪个衙门里当差,其实我也不清楚。”

    宋安然瞪眼,要不要这么欺负她。

    沈玉江摊手,他是真不知道秦裴究竟在哪个衙门当差,只知道他的身份有些神秘,身负重要任务。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死伤。

    其实沈玉江对秦裴的身份早有猜测,而且离真相**不离十。不过沈玉江不打算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宋安然。有些秘密,让他永远成为秘密,对大家都好。

    “我虽然不知道秦裴的身份,不过关于刘素素的下落,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

    却不料,宋安然连连摆手,一脸敬谢不敏的样子。“千万别告诉我刘素素的下落,她的事情我不关心,她的下落我更不想知道。我还想多活几年,所以你要是知道刘素素的落脚处,也别告诉我。”

    沈玉江笑了起来,“好吧。下次要是遇见秦裴,我会提醒他,让他不要再去骚扰你。你一个小姑娘,天天被个大男人骚扰,这样很不好。”

    宋安然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果然是正常人。那个秦裴,就是个疯子。”

    “的确是个疯子。”

    两人说说笑笑的进了二门。

    沈夫人是个端庄妇人,看着快五十岁的模样,眼神很锐利。

    头发一丝不乱的梳在脑后,头上只有两件银质首饰,额头上带着暗红色抹额,身穿暗青色衣衫,脸上的肌肉线条是往下拉的,法令纹特别的深,整个人显得又老气又严肃。

    至于沈家的女眷,同样个个面容严肃,打扮老气,身上也只有几件不起眼的首饰。姑娘们身上,甚至连首饰都没用。

    沈家那么富,至于如此吗?

    宋安然恭恭敬敬地行礼,得了允许后,才端坐在椅子上。

    沈夫人随意的问着宋安然,问她平日里做什么消遣,会不会女红厨艺等等。

    宋安然微微躬身,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回禀夫人,以前住在南州的时候,我负责管家。每天上午大半的时间都用来打理内务。余下的时间则会用来读书作画练字,偶尔也会弹琴。至于女红和厨艺,不敢瞒着夫人,我并不擅长。

    不过我身边专门培养了两个擅女红和厨艺的丫鬟,她们的手艺都是一等一的。如今住进侯府,用来打理内务的时间少了,上午一般都是到学堂,和表姐妹们一起学琴棋书画。下午则是陪着外祖母说话,余下的时间会培养一些兴趣爱好。”

    沈夫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你说你专门培养了两个擅长女红和厨艺的丫鬟,是打算将来定亲后,所有的针线活都交给丫鬟做吗?就连嫁衣和盖头,以及孝敬公婆,还有给丈夫准备的针线活,都交给丫鬟做吗?如果你将来嫁到沈家来,第一餐饭,也打算全部交给丫鬟做吗?”

    沈玉江有些急切,有心想替宋安然辩解。可是瞧着自家娘亲一脸严肃的样子,沈玉江就知道,自己若是帮宋安然开脱的话,事情只会越来越糟糕。所以他忍住了。他相信以宋安然的智慧,一定能够应付眼前的难关。

    宋安然微微一笑,神情坦坦荡荡,大方地说道:“回禀夫人,我正是这么打算的。将绣活和做饭的事情全交给丫鬟们做。”

    这话让沈夫人皱眉,也让沈家的女眷和姑娘们侧目。

    宋安然继续说道:“我信奉一句话,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才能将事情做到最好。我不擅长女红,也不擅长厨艺,就算我再努力十倍,也达不到让厨娘绣娘们满意的程度。就算我勉强做出来,也只会徒增笑话。

    我父亲花费重金请夫子教我读书,是希望我明理懂事,将来能挑起一个家的重担。如果我将宝贵的时间花费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我认为这是一种浪费。既浪费自己的时间,也是浪费别人的时间。

    而且我父亲花费那么多心思培养我,让我读书,不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可以比肩绣娘和厨娘的人。如果我的目标就是做一个绣娘和厨娘,那我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读书?我想,我应该将时间花费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做自己擅长的事。”

    宋安然的回答,大胆又叛逆,完全是不合时宜的。

    沈夫人板着脸,“平日里,你和你父亲说话,也是这个样子吗?只要说到你不喜欢的话题,你就狡辩吗?”

    宋安然微微一笑,“夫人误会了。我之所以说那些话,只是想让夫人对我有个清晰的了解。没想到会引来夫人的不满,是我的错,请夫人责罚。”

    “你不是沈家人,我不能责罚你。”沈夫人严肃的说道,“不过对于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我是很不满的。”

    宋安然恭敬的说道,“请夫人指教。”

    沈夫人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你父亲并没有打算将你培养成一个绣娘或者厨娘,但是你身为姑娘,身为官宦世家的千金,你应该有这个自觉:为了你将来的丈夫,你的子女,你应该有意识的培养这方面的才能。你不擅长绣活和厨艺,这是技能问题。你做不做,则是态度问题。你一副理直气壮,觉着自己读了书,就不应该学绣活和厨艺,这个态度就很有问题。

    身为女儿家,就该贤惠安静,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厨艺女红,都应该努力学习。还有,长辈问你话的时候,你该恭恭敬敬地回答,而不是仗着读了几本书,就当着长辈的面强词夺理,振振有词。你那不叫修养,只能说你们宋家的规矩太松散,才会允许你用这样不恭敬的态度和长辈说话。

    还有,既然准备定亲,就该将态度端正。比如你今日的打扮,就太过艳丽。一整套头面首饰,是在彰显宋家的富有吗?有钱也不该显摆出来,更不应该小小年纪就穿金戴银。还有,身为女儿家,一定要懂得忍让。无论是长辈说话,还是自己的丈夫说话,你都该认真听着,而不是反驳。

    我不知道老爷看中了你哪一点。按照沈家的要求,你是不合格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嫁到沈家来,你身上的这些毛病都得改过来,你的衣服首饰都得换掉,得像沈家女眷一样打扮,知道吗?我的要求很严格。或许一开始你不习惯,但是时间长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一个合格的沈家儿媳。”

    宋安然深吸一口气,她该不该冲沈夫人大吼一声,本姑娘不稀罕嫁到沈家来。

    沈玉江频频给宋安然使眼色,他知道宋安然正憋着一肚子火气,他希望宋安然能够看在他的面上克制。不要和他母亲起冲突。

    以前沈玉江从来不觉着自家母亲姐妹有什么错。可是如今有了宋安然这么一个鲜活的对比,沈玉江就觉着家里的气氛真的太沉闷了。瞧瞧她们严肃端庄的表情,那么多人都是一个样子,真的挺可怕的。

    宋安然语出惊人,竟然没人交头接耳,没人私下嘀咕议论,没人偷偷嘲笑宋安然。这太不正常了。自家姐妹难道一点个人情绪都没有吗?

    还有,如果宋安然真的按照自家母亲的要求改造,变成如同自家姐妹的样子,他还会喜欢吗?还会想娶她为妻吗?答案是否定的。

    他想娶宋安然为妻,想娶的是那个个性鲜明的宋安然,敢说敢做敢当的宋安然。而不是不会哭闹,不会怒骂,不会做表情的,不会流露情绪的宋安然。更不是年纪轻轻,就打扮得老气横秋的宋安然。

    沈玉江偷偷扶额,他发现他和宋安然之间,真的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这真是个悲剧。

    沈玉江的恳求,终于还是起了效果。

    宋安然压抑着内心的不满,恭敬地说道:“沈夫人教训的是,小女子会谨记在心。”

    宋安然内心怒吼,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踏入沈家一步。再和沈家女眷来往,她就是蠢货。

    至于沈玉江,让他去死吧。有多远就给本姑娘滚多远。

    什么良配,就是天仙配,她也不答应。要她嫁到这样压抑的人家来做儿媳妇,不如趁早死了,说不定还能穿回后世。

    狗皮倒灶的规矩,狗屁倒灶的沈家儿媳,她不稀罕。她就是嫁猫嫁狗,也不会嫁给沈玉江,以及沈家任何一个男人。这次就算宋子期用父女关系来逼迫她,她也不会就范。

    沈玉江知道宋安然快要忍不住爆发了,于是赶紧说道,“母亲,父亲还在外院等着。儿子这就带宋姑娘出去。”

    沈夫人瞪了眼沈玉江,“宋姑娘是女眷,还是留在内院比较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我和宋姑娘好好说说咱们沈家的规矩。”

    不等沈玉江开口,宋安然就率先说道:“沈夫人,真的很抱歉。家父还在外院等着我一起回侯府。等改日有机会再来聆听沈夫人的教诲。小女子就此告辞。”

    “慢着!”沈夫人叫住宋安然,问道:“你是对我不满?”

    宋安然微微低头,“夫人误会了。”

    “有没有误会,你心里最清楚。”

    沈夫人先是冷哼一声,接着又缓缓说道:“我家玉江年少英俊,才学出众,可谓状元之才。沈家世代书香,家资丰厚。我家老爷又得陛下看重。沈家这样的家世,玉江这样的条件,就是公主郡主也是能娶的。玉江看中你,我家老爷看中你,你还有什么不满?”

    “小女子不敢有不满。”宋安然依旧低着头。她怕自己一抬头,对上沈夫人那张脸,就控制不住的想要讽刺对方几句。

    沈夫人冷冷一笑,“我看你就是个缺乏教养,没有规矩的野丫头。所谓不满,就是不满沈家的规矩,是不是?可是你既然想要嫁到沈家来,就必须按照沈家的规矩办事。沈家绝不容忍有一个出格的儿媳妇。还有,在我看来,你根本就配不上我家玉江。”

    宋安然猛地抬头,沈玉江心头顿时一惊。宋安然,你可别冲动啊!

    ------题外话------

    新的一个月要有新气象。这个月元宝要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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