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武卖棺材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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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渡

    闪着寒光的剐皮刀刀身未抵近,杀气先至。

    蜘蛛女已有防备,但她的反应终是又慢了一拍。

    破皮。

    入肉。

    剐皮刀弯口轻易刺进她堪比精钢裹护的腹部。

    一时间,屋中盘绕的万千丝线也随之滞顿,有少许泄劲飘落。

    颅骨裂开的怪狗趁机将她甩下。

    双目皆盲,剧痛刺激。

    它越发暴戾,携狂莽声势当即前扑,三瓣裂口再度大张,就要咬下蛛首。

    她强忍刀割之痛,遁去真身,重化人形,堪堪避过这枭首一击。

    面容痛苦,她紧捂住腰后,青绿色随后转红的血液顺着修长手指滑下,滴落,溅入积水中。

    一股黑气顺着脖子,缓缓袭上脸颊。

    蜘蛛女再也支撑不住,摔在地上。

    盘绕房顶的丝线瞬间失了力,纷纷现形飘落。

    顶隙再度漏水。

    那具高挂的棺材也随之坠落。

    砰的一声。

    棺盖滑落一边,本就不牢靠的棺身一侧长板折断,豁开一道大口子。

    刘革匠双刀相刮,消去刀身血迹,却是又挂回腰间。

    他伸手轻抚狗头,猛地用力,竟是将那张已破破烂烂肮脏不堪的黑狗皮给扯了下来。

    收进蓑衣里,他同时又掏出一张阴干的无毛新皮,丢在那怪狗背上。

    苏归气喘如牛,双足僵劲难动。

    刚刚赚得的些许胜势已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狱瞳刚刚才看见,那蜘蛛身上本就旧伤未愈,怪不得一直反应慢半拍,躲闪不及。

    贪一时之勇,多半也是因此自忖无久战之力。

    可话是这么说,他舔了舔嘴唇,目睹那张新皮在怪狗身上不断裹紧,与骨肉粘合,生出灰毛,连那双被刺瞎的赤眼竟也随之愈合。

    现在可咋办啊?!

    他已在脑海中把渡冥经翻了一遍又一遍,却丝毫没找到半点有用的东西。

    “渡冥,渡冥!说好的渡人不渡己呢?”

    苏归在心中暗骂,竭力思索求生的办法。

    怪狗覆上新皮,却是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灰毛耗子,脑袋依旧吊诡,长长的鼠尾贴地横扫。

    赤眼贪婪而怨毒地盯着他。

    口水滴答。

    刘革匠转身,解开蓑衣,连着斗笠随手丢在一边。

    “苏小子。”

    他单取下一把剐皮刀,缓缓迈步相近,灰毛耗子身形缩小变成了只真耗子,跟在后边。

    “你是哪讨的灵丹妙药?这对瞎招子,竟能看见东西了。”

    苏归使劲吞咽一下,悄悄后退一步,竭力露出笑容,道:

    “刘老哥,我们这么多年的邻居,您放我一马成不?”

    剐皮刀舞出一朵银花。

    刘革匠脸上的皮变得更加松垮,眼睛透过被垂下的皮肉挤得极深的眼窝,小得像两粒豆子。

    整张脸仿佛随时都将撕落,但堆满的褶子的嘴角,笑容依旧恶心而狰狞。

    他手上的剐皮刀轻巧地撞了下腰间那把。

    脆响,如环佩玎玲。

    “吾命休矣!”

    苏归暗自感叹,好生委屈。

    甭管做什么生意,自己好歹成了个寡掌柜,如今才赚了不到三两银子!

    命苦哇!

    灰耗子已经蓄势欲扑。

    苏归听着雨水自屋顶滴落的声音,瞟了眼不省人事的蜘蛛女,只觉得无望。

    “等等!”

    漏雨的滴答声突然让他想起一件事。

    事由此起,当由此终!

    苏归猛地转头,满怀期待的看向摔在地上的棺材。

    刘革匠只道他是在耍小聪明,脚步加快。

    但脚边的灰耗子却蓦然变得畏缩,抓挠地面,吱吱个不停,如临大敌。

    刘革匠看着苏归的表情又是由阴转晴,暗叫不妙,立即望去。

    雨,滴落在断裂的长板上。

    破棺里黑黢黢的。

    从中探出一只着覆乌钢精甲编鳞掌套的黑手,五指化爪,扣抓在长板顶上的边沿。

    甲片泛幽光,雨水顺着滑落。

    “孬皮!”

    刘革匠惊悸吼道,身上瘪皮一紧,就要向门口遁去。

    可惜,晚了。

    一股漫天杀气瞬息间弥散在整个前堂屋内,连带着空气都为之凝滞,气机封锁。

    恍惚里有百鬼啼哭,错落间闻千军威喝,万马齐鸣。

    愈发浓烈!杀气丰盈满溢!

    戮颈泣兮惊百里,冲杀奔腾兮彻九霄!

    苏归扶墙倚立。

    杀气,死意,凝如实质,压得他胸痛如遭锤击,双腿软无力。

    但眼睛却像是遇了水的鱼,畅意至极,酥润无比。

    阴气自双目灌入,遍流全身。

    片刻后他竟觉得再不受阻碍,举手投足轻松自在。

    “之前那么拉胯,原来是针对的系别不对。”

    苏归惊喜的想到,抬头看去。

    刘革匠跪倒在地,抖如筛糠,之前收紧的皮此刻又变得耷拉松垮,五官痛苦扭曲,如丧考妣。

    那只丑耗子反而还要好些,低吼不止,赤眼乱转,似被逼急将要奋力一搏般,强逞凶恶。

    趁他病要他命!

    苏归瞟了一眼棺材,还是只有伸出的那只手,不再有丝毫犹豫,大步上前,想要夺下那对剐皮刀,要了两个妖物的性命。

    狱瞳突然鼓胀难耐,视力乍然增强到极限。

    地上灰尘,千百水洼里泛起的细小涟漪,还有远处木料石板的每一处纹理,甚至是穿过无数雨线百步之外躲在窗棂下蚊虫的每一次振翅!

    海量庞杂的信息涌上脑海。

    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绞痛,如刀割,似剑劈!

    再无法自控!

    纤骨状的渡冥经自行展开,血帛金光大放!

    阴冥气息盘桓此间,将整片区域彻底包裹。

    声绝,息尽。

    狱瞳寒光暴涨,遮掩在前的灰雾当即散去。

    力量,一股无边的力量灌注到苏归身体的每一处,他甚至听到了体内气息奔涌的呼啸声。

    有白骨自幽冥中伸出,利爪如囚笼般抓缚住两妖。

    阴暗中回响起无数鬼魅阴邪的齐诵,跪拜祷词。

    锁链拖行的沉重闷响,着魔般的哀恸尖嚎;烹煮声,油沸声;鞭击,斧斩。

    阴曹冥狱。

    苏归高坐在上,若临殿阎罗。

    睥睨下视。

    跪着两个蝼蚁大小,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畏缩颤抖,磕头如捣蒜的鄙贱孽畜。

    念头。

    只是一个憎恶的念头。

    两者瞬即生机破碎,形神湮灭。

    再无残留半点腌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