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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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与子同袍

    七月初一,蜀王宫,雍华宫。

    云容正蹙眉看着窗外湛蓝无云的天空出神,忽然有个冰凉的东西敲上了她的手背,吓了她一跳。

    “呶,这笔送你吧。”启明燃落脸色颇为嫌弃地用两只细长手指拎着笔,直接扔到了她手上。

    云容:“……”她也很嫌弃好吗。

    “干嘛送给我?”

    燃落顿时绽开一个毫无真诚可言的笑容:“当然是因为娘子是寡人唯一的王后呀……”

    “打住打住打住!”云容连忙叫停,她真是怕了这个间歇性发疯的断袖登徒子,“少来,这套话你每次要坑我的时候都会说。”

    她也用两根手指拎起笔,可忽然想起千秋阴恻恻的微笑,猛地打了个寒战,没敢像燃落那样直接扔,只是含蓄委婉地把笔轻轻搁在案上,“这笔是什么很厉害的神器吧?你自己怎么不留着用?”

    燃落笑眯眯道:“因为我已经足够厉害了,不需要什么很厉害的神器。”

    云容:“……行,你厉害。那还请大王送给别的什么人吧,这笔我还真不敢要。”

    燃落嘻嘻一笑,歪头道:“放心好了,他不会再骚扰你了。”

    “……看您老上次自己那副德行,这笔恐怕也不听你的话吧?”云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燃落眼波一转,毫无羞惭之意:“你误会了,那次倒真和这笔没什么关系。”

    “哦?”云容兴趣缺缺地配合道。

    可燃落却突然话音一转,没再往下说:“你放心好了,我用蜀王的名誉向你保证,他绝对不会再骚扰你了。”

    云容:“……”这怎么送东西还有碰瓷的呢?她磨了磨牙,“行吧,那你说,骚扰了怎么办?”

    燃落满不在乎地笑道:“那就扔了呗。”

    那不祥的黑笔似乎突然在案几上颤了颤。

    云容挑起了眉毛,“行吧。”

    但愿她想扔就能扔吧。不过有狐狸那家伙在,如果这笔真有什么鬼,想来他应该也会有办法的。只要等她回了雍都……哦不,是琰阳了。

    景国已经迁都了。

    想起回到琰阳,她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瞬才开口:“对了燃落,十五日后就是祈年祭了,你真的想好了么?”

    “蜀王昏庸,天谴蜀国,降以大旱。”

    燃落拖长了声调背诵,“寡人早就向蜀国上下颁布了罪己诏,定下七月半生辰时亲办祈年祭,向启明神谢罪。早就昭告天下的事,难道还能反悔?”

    他突然凑过来,笑嘻嘻道:“莫非王后跟寡人在一起两年,真的爱上寡人了?既然如此,不如一起来给寡人做个伴儿,殉个情什么的?”

    云容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就你戏多。”

    她原本早已习惯了两人私下里这般不着调的相处方式,可不知怎么的,听见他那声“殉情”,心里突然就蒙上了一层阴霾,一时却说不出更多损他的话了。

    就在这时,燃落趁势凑在她耳边,状似亲密地耳语道:“再说了,这难道不是王后最想看到的么?”

    云容心中一紧,抬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燃落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毫无帝王做派:“没有没有,王后就当我是在放屁吧。只有十天了,时间不长,寡人还想该吃吃该睡睡呢,毕竟……”

    云容这回不上套了。她眼皮都没动,只哼出一声:“嗯?”

    燃落讨了个没趣,一点也不恼,只笑着飘远了,扔下一句话:“王后心知肚明的事,寡人就不说啦,说出来多伤感情。”

    同一时间,安阳王府,嬴铄与启明泮相对而坐,两人的面前的酒觞都一动未动,气氛似乎有些剑拔弩张。

    启明泮的独眼眯了起来:“嬴铄,你叫本王叛国?”

    嬴铄不紧不慢道:“那要看殿下对‘国’的定义是什么了。殿下是天下闻名的安阳王,战功赫赫,胸怀大志,却并非这蜀国的至尊;至尊之位上坐的,反倒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病人。”

    “当然了,殿下是手足情深。可子铄却是为殿下觉得可惜,更为殿下捏一把汗。”

    这话不知戳了启明泮的哪一个心思,他的脸忽然沉了下来,“你此话何意?”

    “殿下是显赫的安阳王,地位可以说仅在蜀王与司祭之下。目前殿下眼下似乎对统领军权的一方诸侯身份还算满意,但不知蜀王是会觉得殿下这样表现是满意呢,还是在韬光养晦,以期一朝颠覆他的王位?”

    启明泮额上迸起两根青筋。

    嬴铄没看他,只是悠然执起酒觞,让酒液在其中晃了一圈:“再说司祭大人。殿下知道神庙与王室争斗早已白热化,她在你和启明燃落之间选一个,也不过是为了分化王室势力。不过,殿下知道她为什么选了你而不是曾经的太子么?”

    “为什么?”启明泮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嬴铄笑了,“殿下不防听我讲一桩三十年前的旧事。这便是我今天给殿下送来的第一个礼物,聊表诚意。”

    “三十一年前,蜀国王室与神庙的斗争已经非常激烈,双方虽然各自占据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民意,相互牵制,但也不遗余力地想要利用一切机会扳倒对方,独霸蜀国的至尊权力。”

    他抬起眼,目光不知落在何处,语气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那一年,十九岁的太子设计结识了神庙十四岁的孤女夕颜。他接近夕颜的原因很简单——王室暗探查出,这个女孩深得当时的司祭信赖,很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司祭。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最是好骗,她或许会成为一个突破口。”

    启明泮脸色已颇为不豫,冷哼道:“利用一个小姑娘?这也太没种了。”

    嬴铄闻言顿了顿,突然看向启明泮:“殿下想过岷山祭前戒严的原因么?”

    “这不是传统么,怎么了?”

    “三十年前的岷山祭之前,太子原本答应要带夕颜逃出神庙,两人远走高飞。然而,他却利用从夕颜口中套出的神庙的秘密,带兵试图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神庙高层,一举歼灭神庙势力。”

    启明泮猛地瞪大了唯一的眼睛。

    “殿下想必已经猜到了,当年的太子便是你的父王,而神庙的孤女,就是后来易名为夕问冥的司祭大人。”

    “怎么可能……”启明泮似乎忽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个黑衣如墨的男子嘴角轻轻翘起,语气嘲讽地开口:“殿下自然知道,你的相貌与先王可谓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而蜀王则肖似母亲。”

    “司祭大人一直都记着那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和那段刻骨铭心的欺骗。殿下别忘了,她是神庙的司祭,她的最大野心,就是灭掉王室,让蜀国成为神庙完全掌权的国家。在此基础上,她选择你而非启明燃落,就是因为,她想让你也尝尝以为得到一切,最后却失去一切的滋味。”

    “胡说八道!”启明泮满面通红,猛地一扫桌面,杯盏稀里哗啦地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有侍女赶忙探头进来,他疯狂地一声大喝:“滚!”

    侍女慌慌张张吓跑了。

    “这么隐秘的往事,你怎么会知道?”

    启明泮喘着粗气,仿佛一只被激怒的狼。他狠狠地盯着嬴铄,好像他说错一句话,就会拔出刀来给他捅个对穿。

    嬴铄静静地微笑着看他摔了一地碎片,连眼睫毛都没抖一下:“偶然得之。殿下要是怀疑,不妨派人查查看。只是子铄要提醒殿下,祈年祭已近在眼前,时间紧迫,且司祭手段狠辣、心思缜密,贸然打草惊蛇,恐怕会酿成大祸。”

    “殿下可能觉得你一直对司祭敬重有加,且无心政治,并不打算颠覆神庙。不过,殿下自己这么想,司祭又怎么想呢?她只不过是把你当做你父王的投射,潜意识里就觉得,你最终一定会背叛她。所以……她一定不会扶你走到最后。”

    启明泮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脖子上满是青筋。两人对峙良久,他才挤出一句话:“那你干嘛要在这时帮本王?”

    嬴铄眼中一闪,轻轻笑起来:“难得殿下反应如此之快。子铄想与殿下联手,自然是因为我们两人目标一致。我再送殿下第二个礼物。”

    “殿下或许已经听说了,半月前,我那好兄弟嬴铮已经被我父王封为武安君了。”他语气没有一丝变化,眼中的光却隐隐地漫上了一丝阴鸷。

    “按我对自己这位兄弟的了解,眼下蜀国遭了大旱,他恐怕很快就会发兵攻来了。殿下久经沙场,自然明白真到了那时,情况只会更加复杂,恐怕又要像之前那样,蜀王优哉游哉端坐王位,却把你驱遣到前线,还不知有没有命回来。殿下不打算先下手为强,先把国内清扫干净,再专心对外么?”

    启明泮猛一把拍在了沉重的楠木案几上,墙上的烛火似乎都抖了三抖。

    “这位武安君啊,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揣摩他的心思,能灭了蜀国当然是极好的,但最重要的,自然是要把我这王位最大的竞争对手光明正大地摁死在敌国,至于之后是给我安个为国捐躯的名头荣归故里呢,还是连这样的死后虚名都不给我,倒也与我没有太大关系了。不过,眼下蜀国光景实在不怎么好。殿下觉得,如今的蜀国军队对上一心想要一雪前耻的景军,有几分胜算呢?”

    嬴铄慢慢站起身来,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启明泮握拳握得骨头咯咯响的声音,在室内踱了几步,来到墙上挂着的巨大地图前。

    他细细端详了片刻之后,笑道:“安阳王殿下稍安勿躁,眼下明明就有个双赢的局。”

    “你看,”他伸手指向地图正中央江水以南的大片区域,“蜀山以东、江水以南的黔中郡是曾经的昭国土地,离琰阳亦有一段距离,嬴铮的控制有限,这里的驻守将领却有不少是我的嫡系。”

    他回过头来,看着启明泮微笑道:“我帮殿下打下王位,殿下也帮我打下王位。待诸事定了,景国黔中郡以南的土地都归你,这砝码的分量,殿下觉得可还够么?”

    启明泮阴沉着脸沉思良久,忽然开口:“你眼下也不过是个困在蜀国的废物质子,你要爬上王位,可比本王难多了。这笔买卖,本王好像还是亏了吧?”

    嬴铄听他这么说竟也不恼,黑漆漆的眸子轻轻一闪,沉声道:“殿下是觉得,子铄孤身在此处,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是么?”

    启明泮没答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嬴铄低不可闻地轻笑一声,“我有心腹在黔中郡长年潜伏,有能工巧匠为我所用,可制成以假乱真之虎符,借兵洞庭。至于蜀国国内……”

    他忽然问道,“不知殿下是否关注过最近的民情呢?”

    启明泮没反应过来,皱眉道:“什么民情?”

    “连月大旱,民不聊生。大户人家尚且可以发配奴隶,可贫民与奴隶已无退路,民间早就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状,民怨沸腾,句句皆指蜀王昏庸无道,司祭侍神不力。”

    启明泮嗤道:“哦,就这?不过是一帮没脑子没本事的下等牲口,这有什么好管的?”

    嬴铄深黑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阴霾,脸上却神色未变,只是微微一拱手:“殿下或许不知道底层的力量,也并不屑于利用底层的力量。子铄倒是愿意帮殿下做做这苦差事,殿下只需练好自己的兵,待到祈年祭那一天,行个小方便就好。”

    启明泮摆摆手:“无所谓,你愿意做,那便去做。不过,要和本王合作,还需靖阳君答应两个条件。”

    嬴铄微微躬身,“殿下请讲。”

    “第一,你调来的黔中郡兵马,归本王统领。”

    他满意地看到嬴铄修长的身躯有一丝不自然的颤抖,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好。第二呢?”

    启明泮不怀好意地笑起来,独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本王要你,在祈年祭上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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