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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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金屋藏娇

    这熊孩子……云容几乎要懊恼地扶额,又不好在这么个小孩子面前失态,便僵硬地对他笑了笑。

    刚才她离得远,虽然被冷不丁砸碎窗子掉进来的球吓了一跳,但也没伤着。可这屋里陈设简单,她根本无处躲藏,嬴错猛地打开门冲进来……

    两人便看了个对眼。

    随后嬴错睁大了无辜的黑眼睛,在云容读出里面无数个天真又狡黠的疑问之前,说出了那句效果震撼的话。

    里边两人尚且僵持着,外边书房里原本坚冰般的气氛却倏然融化了。

    嬴铮的表情难得有点困窘:“阿错,既然看到姐姐,不知道礼貌吗?还不快出来。”

    “我要找球嘛!找到了我就出去。”嬴错不服气地回嘴。

    嬴铮脸黑了黑,尚未答话,嬴铄却噗嗤一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女颜如玉。你推辞了那么多女人,眼下也开始在书房里屋藏娇,这下麻烦了。你可一定要藏好,不然长辈们知道你解决了他们的心头大事,又要来催我的婚事了。”

    嬴错说是要捡球,可嬴铄说话这阵儿,他把蹴鞠抱到怀里后还是不走,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云容,目光中满是好奇。

    云容拿他没办法,又不敢出声,只好向他招招手,让他在身边安生坐下来,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嬴铮微笑不语,喝了一口茶,却重新抬头问道:“……嬴铄,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孟家女儿?”

    一时间,书房里的嬴铄和里屋中的云容都僵住了,里外均是一片沉默。

    半晌,嬴铄黯然开口:“你既然也动了心,或许便能理解我的感觉了。三年前我初见她,明明算不得什么特别明丽的颜色,明明甚至未曾见过,却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好像填上了心底深处所缺的一块血肉似的。”

    嬴铮笑道:“这么神奇?”

    “是啊。听起来或许有些矫情,可我当时就是这么觉得。后来听见念锦唤她云容,我才知道她就是我的未婚妻。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开心,我几乎感觉……我的人生就这么圆满了。”

    “能得你这样说,那还真是有缘。”

    嬴铄沉默地垂下眼,“……怕是要有缘无分了。我费尽心思找了她三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瘟疫之后,她就像人间蒸发似的,徒留我一纸婚约,睹物伤情。”

    “左右不过是一面之缘的女子,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该放下的,总得放下。”

    嬴铄苦笑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说起来容易,真落到自己头上,哪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世事真是残酷,我再也见不到她一面,上天却总给我一缕希望,叫我总觉得她还活着,总会回来,便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我有时候都在想,我怕不是前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这辈子欠她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云容想起她去刺杀嬴钺时的那场大雨,想起他死前疯狂到极致,又缱绻到极致的眼神,到底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谁对不起谁呢?

    世事纠葛,六十年过去,连她也分不清当年的对与错。

    只是,她早已做出了选择。

    “姐姐,你为什么不高兴?”嬴错忽然忽闪忽闪大眼睛,天真地问道。

    云容悚然,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可惜,小孩子不懂事,大大咧咧说出这句话,外面肯定听见了。

    南书房又一次陷入了迷之沉默。

    片刻之后,嬴铮终于忍无可忍地起身进了里屋,看也没看云容一眼,便把抱着球不撒手的嬴错一把拎出去了:“臭小子,你看,你在这里我没时间陪姐姐,姐姐都生气了。”

    噗,这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嬴铄饶有趣味地看着嬴错嘴里嘟嘟囔囔地被嬴铮拎出来,便喝了茶盅里的最后一点茶水,也赶紧起身:“打扰了兄长和佳人的独处,罪过罪过。子铄告辞了。”

    嬴铮也不挽留:“阿真,帮我送送两位。”

    “好嘞!二位殿下请——”

    三人便这么出了院门,嬴铮则转身又进了书房的里屋,还回身把门关上了。

    屋里一下子暗下来,云容突然觉得……这里屋似乎小了点,仿佛两人已经挤得不行了。

    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躲着他的目光,又不由得在袖子里绞了绞手指。

    “明日休沐,左相孟楠大人邀了我去左相府上做客。云嵬,你跟我一起来吧。”

    云容像被当头敲了一棒,下意识地开口:“明日我……恐怕不行……”

    “怎么?”嬴铮说着往前迈了一步,眼睛弯弯,温和而专注地看着云容。

    她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

    “我明日在阁中有些事情,恐怕不能随殿下一起去了……”云容对这干净而湿润的目光毫无招架之力,嘴上好容易编圆了,却也心虚地低头不敢看嬴铮的眼睛。

    她不看他,他却几步走上前来,一手搭上她的肩,另一手猝不及防地挑起了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云容满面震惊地看着嬴铮,感觉脸上有片红霞一直烧到了脖子。

    “云嵬,今日四殿下来,你就避之如蛇蝎。如今你又这般语焉不详,仿佛孟府不是是官宦人家,倒是龙潭虎穴。为什么?”嬴铮的语气很温柔,却有种不容抗拒的坚定。

    云容心跳如雷,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当然,孟府家大业大,左相也是个精明人,你要编个故事告诉我说他们害过你,我倒是可以勉强信了。可嬴铄品行一向名声在外,你又为何怕见他?昨天你说他城府深,可他城府深,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忽然凑近来,在云容耳边轻轻说道:“莫非,你与他还有什么私交?”

    云容一阵战栗,脸上原本烧得通红,此刻却一下褪成了雪白。

    这一刻终究是来了。

    她早知道不可能一直瞒着他,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几乎瞒不下去。

    不得不说,嬴铮识人的功夫,比前世的呆书生高明了太多。

    可她到底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正搜肠刮肚地想词,嬴铮却轻轻摇摇头,神情有些低落:“若你还是在编故事来搪塞我,那便不用说了。”

    这一下说中了云容的心事,她不免一阵语塞。

    “云嵬,你知道我的处境。我坚持用人不疑,但绝不能接受隐瞒和背叛。三年来你一路相助,我的确十分感激……但若你身上有这么多疑点不肯坦诚,那我便不能留你在身边。”

    云容沉默地听着,心越来越沉。

    “你有秘密,这很自然。之前隐瞒了我,我也不怪你。但是……昨日我也与你说了,只要你亲口告诉我,我承诺,绝不追究。”

    他说了这句话,便松了手,耐心地等着云容的下文。

    昏暗的里屋中,寂静仿佛一直延续到永恒。

    “我……我就是失踪的孟家长女,孟云容。”云容再度开口说话时,声音竟嘶哑又颤抖,她却全然未觉。

    心底如此的忐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体会过了。

    似乎来到世上后,每一分忐忑,都与他有关。

    嬴铮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示,只是缓缓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

    许久许久,他重新睁开眼,眼中是满得溢出来的温柔。

    他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我叫你云容可以吗?”

    熟悉的声音叫出熟悉的称呼,这一刻云容眼中忽然就涌起了泪。

    好像一直以来撑着她一口气坚持下来的弦忽然绷断了,她心里瞬间便盛满了委屈,直想抱着嬴铮大哭一场。

    “云容,你离开孟家时,才不过十五岁吧……嬴铄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忌惮?”嬴铮刚开口时,语气温柔得像是一阵风拂过白鹭的羽毛,可渐渐说到后面,却变得冷硬起来。

    云容刚刚想拥抱他的冲动突然被浇熄了,不由得沉默了半晌。

    她的呆书生不再是当初那个好骗的小呆子了,她得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心里去。

    许久许久,她轻轻开口:“……其实什么也没有。假如我说,他真是像他说的那样,前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你信么?”

    嬴铮还没回答,她自己噗嗤一声笑了:“你自然是不信的。”

    她又想了想,下定决心,猛地抬头深深看入嬴铮那双温和而明亮的眼中去:“殿下,你可能现在不信我,但我真的是一心一意想要帮助你,赢过他。以我的身份,若我不是真心实意对你,何必做到这一步?”

    虽然,你不记得我。

    虽然,我也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告诉你尘封的因缘。

    我怎么能告诉你,现在给你一切、令你自豪的这个国度,星移斗转间,也曾踏平你的故国?

    但我……是真的心悦你。

    云容眼前忽然就出现了六十年前,那位蓝衣公子与她割袍断义时的身影。

    云水蓝的蝴蝶翩翩飞起,终又无力地落在地上,绝望地死去。

    她是真的愚钝,光阴流转了六十年,她才终于懂得当时的自己,被怎样的爱包围着。

    楚岺均有一句话永远埋在心底,从未有机会对她说——

    我愿你永远无拘无束,从不曾来这尘世,从不曾遇见我。

    她也终于懂得,说不出口的爱,原是这般甜蜜又难过。

    像怀中抱着一大束荼蘼,因着那温柔的美,馥郁的香,哪怕被枝上的刺伤得鲜血直流,也不能不去抱紧它。

    一只手忽然拂上了她的脸颊,细细地拭去了她的一串泪珠。

    不知何时,她竟落泪了。

    幽幽烛光中,嬴铮低头看着面前这个瘦削的身影,忽然心中一动,仿佛一块尘封已久的柔软心田被轻风吹过。

    他二十一岁的岁月里,满是危险和防备。而此刻的他,似乎用尽了生命中所有的温柔,轻轻抱住了她。

    重新被揽在这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云容瞬间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一切过去的痛苦,一切未来的未知,在这一刻都已不再重要。

    魂牵梦绕了那么久那么久的画面,真的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到了身边。

    她几乎有些恍惚,只能把身体交付本能,低头依偎进这个熟悉的怀抱。

    过了好一会儿,嬴铮在她耳边低低开口:“你还小,你不懂……我做的事太危险了,不该带上你一介弱女子。”

    “我不小。”云容睁开眼,再度认真地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殿下,我在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我都非常清楚。我要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可嬴铮的笑里带上了一丝怜悯,他温柔地道:“可你的父亲左相大人,是嬴铄手下的忠臣,数次要置我于死地。就算你可以隐去身份,但你能否认身上流着的孟家的血么?”

    云容的心很静。

    若她只是十八岁的孟云容,那此事,是真的实在难以两全。

    可她不是。

    她见过沙场惨烈,见过一国之覆灭,见过难民失所、血流成河。

    论经历,她已在人间活了六十年。

    论阅历,她也读过无数卷青史,过目不忘。

    史册里刀光剑影的场面与人物均是过眼云烟,一个民族的荣耀,何尝不是另一个民族的屈辱。

    青史书尽英雄事,红尘谁闻众生劫。

    唯有眼前的人,是真真切切地,因着她不顾一切的爱,回来了。

    云容摇了摇头,轻轻地但又坚定地说:“殿下,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做回孟云容了。我永远,都是你的谋士云嵬。”

    嬴铮没有说话,气息却急促起来,重重地抱紧了她。

    仿佛六十年前,楚岺均下定决心推开她的那一刻,最后一次拥抱她。

    只是当时,他只抱了片刻就逼着自己放开了。

    而如今,她终于可以长长久久地赖在他的怀里。

    云容踟蹰了半天,到底又接着往下说:“只是我……我到底长于孟府。殿下,待到你扳倒孟家之时,可否网开一面,留一线余地?”

    “你刚才说的,可当真?”

    “嗯?”云容愣了一刻,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刚刚的承诺。

    “嗯。”她有点心酸,在他肩窝里轻轻点点头。

    嬴铮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云容渐渐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从头顶上传来一句话:“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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