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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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山阿 第二十六章 长亭话别

    兵贵神速,同盟之事一定,昭国朝廷里与此相关的几位官员便开始为此忙得马不停蹄。

    其中,去晟国断交作为盟约的前提,更是排在了日程的第一项。自昭王决定五日后,便要出发,于是楚岺均和云容便整日在楚府内收拾打点,安排行程与国内的诸多事宜。

    行前一日,乐朗言邀他们去湖心凉亭喝杯酒,为两位挚友送行。

    此时已是冬末,天气十分晴朗。

    没有积雪的时候,南洞庭的芦苇、树木已可见依稀绿意,和风一来,芦苇轻盈如絮,竟是翠色欲流,与朗朗晴空一起倒映在开阔的碧蓝湖面,似乎在宣告着快要到来的春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今日并不冷,三人都没穿大氅,清清爽爽地在亭中对坐喝酒。

    风和景明,楚岺均却是十分苦闷,一连饮了好几杯,默默地看着芦苇愣了半晌,才开口道:“朗言,你幼时在景国,不知可曾见过这位谋划灭晟的太子嬴钺?我对他所知不多,只知他能征善战,曾与其交手的将领莫不闻风丧胆,冠以‘战神’之名。你觉得,他除了将帅之才外,是个怎样的人?”

    乐朗言皱眉思忖了片刻,摇摇头道:“我那时年幼,和朝政搭不上什么关系,因此没怎么与太子打过交道,更没有留下多少印象。再说了,太子只比我年长一岁,我在景国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能看出什么呢?”

    罢了,楚岺均摇摇头。自己又岂会不知道是这样呢?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抓着一个与景国有点关系的,便要问问,想解了心底的疑虑,其实自己也知道是徒劳。

    他心里藏了心虚的事情,怀着对友人的愧疚,又喝了一杯,才低头看着羽觞中再次添上的梅花白,闷闷地开口:“朗言,我……对主君举荐了你,又对他说,要是不重用你的话,就把你杀了。”

    云容吃了一惊,差点儿没握住手中酒觞。乐朗言却笑了起来,“哦?岺均这是为何?君上又是如何回答的?”

    楚岺均便把自己当时和晋尚的争论及景王的答复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朗言,我身为昭国臣子,必要对主君尽忠。此前家母来找我,让我在郇县贪腐案中为表弟沈齐求情,而我告诉她,自己绝不敢以私情乱忠直。于此事上也是一样,只因我知道,以乐兄的才能,能成昭国之霸业,也能成别国之霸业。”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身在其位,不能不说实话。但作为朋友,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我不敢求你原谅,只能来提醒你一声,主君遣我和云容去晟国,却把你留在邵都,恐怕已心有忌惮,有所谋划。”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乐朗言的目光满是担忧:“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见势不好……就回景国去吧。就算景王再有心怀疑,做个贵族,总还是比当一个毫无背景的无名处士,到处颠沛流离要好。”

    凉亭中的三人静默了片刻,一阵风过,一片芦花悠悠的飘起,落在了平静的湖面。

    “岺均,你这番话,着实让我十分佩服。”良久,乐朗言举起羽觞,敬了楚岺均一杯酒。

    “我周游列国,曾与国君共席,也曾穷困潦倒,十多年来,看遍了世态炎凉。明君,昏君,忠臣,奸臣,所谓大公无私,所谓祸国殃民,汗青简册上寥寥数语,背后却有太多曲折,更有太多不堪。

    “直到见到你,我才知道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人,惊才绝艳却不恃才傲物,洞若观火却不同流合污,磊落君子,世所难得。

    “我最欣赏你的一点,就是你的忠诚正直。说句不好听的话,昭国的朝廷,并不比我之前见识过的更干净。岺均你自己,也险些被别人下三滥的手段所害。

    “可是,你依然堂堂正正,并不因自己为小人伎俩所害,就自己也去做小人。想富国强兵,便推行改革,见不义之事,便为民请命。日月之辉莫过于此,那些见不得光的鬼魅心思在你面前无处遁逃,可憎至极。有岺均你这样的忠臣,假以时日,将来这天下,必定是昭国囊中之物了!”

    乐朗言与他们相处时,只要不是在心思沉沉地谋算推演,就必然是爽朗疏阔的样子,但实在少有这般直抒胸臆地长篇大论,更别说是赤裸裸地夸人,直夸得楚岺均脸红了一片,赶紧推让。

    云容心里却在想,这还用说嘛!

    楚岺均可是命定文神,虽未飞升,但在这人间也犹如是神仙下凡,风骨傲然,理所应当。

    乐朗言摆摆手:“多谢你提醒,不过,我却要说一句,主君对你,似乎并不是全心信任。既然他不听你的举荐,不愿重用我,那估计也不会听你的警告,痛快杀了我。所以,你倒是不必太过担心我。”

    “我在各国流离多年,早已看开,自己其实无所谓。只是,我却有点替岺均你觉得不值。”乐朗言似乎又想起自己坎坷的生平,叹了口气。

    “我曾见过许多君主,看人一向很准。昭王急躁冲动,猜忌心重,且胸怀算不上宽广。以你的性格,恐怕在昭国朝廷,总得受委屈。天下之大,诸多国家,不知你是否也想过另寻明主,辅成霸业呢?”

    楚岺均皱了皱眉:“朗言此言,我却不敢苟同。虽然主君的确有你说的那些缺点,但他终究是我的主君,昭国,更是我效忠的国家。

    “事君忠诚无二心,是身为臣子的本分。所谓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我为昭国重臣,惟愿主君惕厉自省,所求必然是济世匡时,又怎能因为一己之祸福,而忽社稷之大计?”

    楚岺均说得有些激动,慷慨激昂了一大段,却猛然想起一件极为尴尬的事——

    乐朗言原本为景国臣子却来事昭王,自己刚才岂不是把他也骂进去了?

    更何况,自己原本就主张替主君网罗天下人才,若按刚才这话说来,倒是有拒绝别国人才的意思,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甚为后悔,后悔的间隙甚至还抽空转脑筋想了一想,难道跟云容这看着聪明,却时常显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起待久了,自己也变得不那么体贴别人的感受了?

    他赶紧开口补救,讪讪地说:“朗言……那个,刚才我说的只是我个人的情况,楚家世世代代为昭国封臣,受昭国滋哺养育,得主君深恩厚信,百死也难以为报。你不一样,幼时就被迫离家在外,辗转半生,经历不同,自然立场见解有所不同,请不必放在心上。”

    他一拱手:“朗言兄为人仗义,慷慨正直,心怀苍生,如此更是大仁大义之士,即使布衣,也是铮铮君子,岺均十分佩服。”

    乐朗言朗声大笑:“哈哈哈,岺均你不必多心,我乐朗言岂是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鼠辈。你的忠义刚直,我早已有认识,正是因此才会如此敬重你,自然不会有意曲解你的话。”

    乐朗言此人,颇有侠义之风。楚岺均心下感慨,敬了他一杯酒。

    他心头其实还有一事,因着对乐朗言的愧疚之感,话到了嘴边愣是转了很久。直到这时,他才下了狠心,勉强开了口:“朗言,我其实……还有一要事相托,却是难以启齿。”

    “岺均不必忧虑,但讲无妨。”

    “景昭联盟一事,主君已应允,我作为臣子,便只有竭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但是,我终究不那么相信景国,觉得他们可能会使诈。再加上此次我与云容远去晟国,路途迢迢,恐怕邵都消息来往也不便利,若有变故,不能迅速得报,我总觉得心下不安。

    “所以,我到了晟国奉都,会尽量拖延一段时间。若是立即断交,恐怕晟王大怒,此事再无回旋余地。若是景国此时食言,我昭国面对景国阴谋,晟国怒火,可谓是进退维谷,断难保全。”

    云容听到这里,有些惊讶:“可是我们奉昭王之命去晟国,使命便是断交。一直在奉都拖着,也不是办法吧?”

    “的确。要说我们这一番谋划中,最为紧要的,就是景国真的把那十二城池割让给我昭国。有此一举,才能证明其合盟诚心。所以,朗言若是一直留在邵都,我希望你能劝谏主君,一定要确认景国割城的诚意,再进行下一步动作。若有变故,请务必遣人迅速报我,我在晟国自当全力说服晟王,确保昭国与晟国仍能交好如前,共同对景,避免酿成不可挽回之大错。”

    他喝了一口酒,叹道:“只是,正如你所说,主君有时并不那么听劝。我既然已对主君那般进谏,本来再无立场向乐兄托付此事,且你如此境况之下,再去劝谏,恐怕将有危险。因此我犹豫许久,实在难以开口。”

    他恳切地看向乐朗言:“但是,我千般思虑,偌大邵都,竟是再也找不到像乐兄这般让我信任,且有能力做到此事的人了。此事关乎昭国国祚,楚岺均实在无法可想,只能腆着面皮,但求乐兄应允此事。此后若是乐兄有求,楚岺均必然赴汤蹈火,偿还乐兄以德报怨的大恩。”

    楚岺均眉目凝重地说了一长串话,直起身来,对着乐朗言深深揖下。

    以乐朗言之智计,恐怕在楚岺均尚未提出所求时,便已心下了然,却始终沉默。楚岺均长揖而下,心中十分紧张,毕竟他也知道,此举实在有些不识好歹。

    他与乐朗言一见如故,一向视其为知己,更钦佩他豁达爽直的性子。但是他明白,胸怀再宽广的人,碰见得寸进尺之徒,恐怕也总有拂袖而去的一天。

    乐朗言看着面前伏身长揖的挚友,长长地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岺均不必为难。我仰慕你才华风骨而来,与君相交,视为莫逆。挚友既有难处,自然不能弃之而去。

    “你放心,我将为此事奔走,竭尽所能,必不负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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