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一天下不能靠谈恋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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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山阿 第三章 邵都灯火

    湘水之畔,走过一片开阔郊野地段后,便是昭国邵都。

    此时正是九月之末,已是深秋,邵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白墙黑瓦在秋日的澄净天空之下对比鲜明,街市上一片熙熙攘攘。

    红衣少年抱着猫在前,青衣姑娘在后,两人初到人间皆是十分新奇,不免左顾右盼。

    四处都是做买卖小生意的商贩,更兼各种新奇小玩意儿,譬如一群好事者将一栏围得水泄不通,或大笑喝彩或恨恨喝骂,便是斗鸡、走狗;或有数人聚拢在两对坐之人周围,皆是神情紧张,闭口不言,便是六博或弈棋了。

    “咦,这个小郎君,可真是俊俏无比呀。送你一枝木芙蓉,只可惜芙蓉也在你面前黯然失色啦。”

    一阵脂粉香气传来,忽然有一桃红衣裙的姑娘往这儿走了两步,在旁边另几个围观姑娘的嬉笑中,半掩着面一挥袖抛给文离一枝木芙蓉,他乍一见眼前粉红花朵飞来,手一伸便轻巧接住。

    芙蓉半开,含羞带怯,重瓣如绸,露珠晶莹,好一朵鲜妍亮色,衬得文离更为俊俏,连怀中的猫都忍不住看愣了一晌。

    文离眉开眼笑,“多谢姑娘的花儿,姑娘才是美如芙蓉哪!”在猫鄙视的眼神中,他春风得意地一手拈花,一手搂猫,送过去个媚眼。

    那姑娘掩面而笑,“哎呀!小郎君,你轻薄了我,要负责的!”

    哈?

    云容和猫都愣了愣。就连文离也睁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人家小郎君都被你吓坏啦!怎么这么坏,欺负这么好看的孩子!”旁边几位姑娘嘻嘻哈哈道,于是桃红裙子的姑娘顿时笑开了:“好啦好啦,是我不对,开个玩笑哈哈哈,小郎君莫怕呀!”

    一片嬉笑声中,云容眼观鼻鼻观心,文离身上多了一道猫爪印,两人接着往前晃荡。

    ……没过多久,文离手上就拿满了各色争奇斗艳的花卉,实在拿不下了,云容只好勉为其难地走上前来,替他分担一些。二人便并肩走着。

    ……为什么后面遇上的姑娘拿着花却不再送了,还要恶狠狠地瞪自己一眼?

    云容颇为纳闷。

    前面小摊上,正有一位妇人带着个孩子,孩子扎着冲天尖尖髻,嚷着要摊上一个花纹精美的陶响球,抱在手上晃一晃便沙啦沙啦地响。那妇人问了摊后的小姑娘一句什么,便从怀中掏出一片形状颇为奇异的金黄扁片来递给她。

    姑娘接过,回身翻了片刻,又递给妇人几只黄澄澄的贝壳。

    这是在做什么?云容心里正纳闷,文离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蹦到小摊前了。

    小姑娘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一抬头便看见五彩斑斓的一大束花,花丛里是个神仙样貌的小郎君,眼睛忽闪忽闪地正带着笑看着自己,不由得就有些涨红了面皮,开口道:“郎君……郎君看看想要点什么?”

    又看见红衣小郎君身后的青衣姑娘也抱着一大捧花凑过来,声音顿时低了下去:“这位……这位姑娘,不如给你家郎君买点儿好玩的吧?”

    我……我家郎君?云容不由得呆了一呆。

    原来如此!

    想到刚才的姑娘们瞪视自己的眼神,云容简直想捂脸。她们分明是看上文离这狐狸精皮相了嘛!

    这么看来,凡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

    云容这边已经有了把花都砸文离头上,扬长而去的冲动,可那头文离却是毫不自知地继续对着小姑娘暗送秋波:

    “这位姑娘,在下初到此地,并不太清楚这里风俗,想和姑娘打听一下。刚才你将那陶球给了她——”刚才的孩子正兴高采烈地玩着球,妇人也不急着走,就在旁边站着。“她便给了你些金黄色的扁片物什,你又给了她些铜贝。这是做什么呢?”

    姑娘初始有些疑惑,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不由得掩嘴一笑:“郎君原是初到此地,不熟悉这里的钱币也是情有可原。小女便为郎君讲讲吧。”

    姑娘回身,取出两串铜贝与一大一小两个刚才那样形状如铲的黄铜扁片来,开口介绍:“这铜贝嘛,便是昭国最小的钱币了,我们也叫瓜子金。十贝为一朋,一朋贝便相当于一大布——”

    她拿起那个大一些的黄铜铲片,“这个形状的便是咱们昭国的布币啦。大的是大布,小的是小布,四小布为一大布,所以说这一小布嘛,若是铜贝,就是……”

    “两个半铜贝?”文离插嘴。

    “没错,郎君反应真快。”

    “不过,这些细碎的小玩意儿,为何能换来你的陶球呢?”

    “这……钱之所以为钱,就是因为可以换来所有的东西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吗,可最初之时,钱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呢?”

    云容眼看这狐狸要钻牛角尖儿了,有些无语,却见那带着孩子的妇人饶有兴趣地听着这边的对话,听到这儿开了口:“小姑娘年纪小,不了解这些也是再正常不过。我虽然没什么见识,倒也有一点自己的看法,小郎君听听看,不知有没有道理。”

    妇人不紧不慢地接着说:“这最初嘛,应当是没有钱的。人们或耕或织或猎或渔,所得的自己过活总有些富余,也需要些别人手上的东西,于是大家便以物易物。

    “可到了后来,有人发现不妥了——比如说,若是渔人自己有肥美鲜鱼,想做些稻米饭相配,可农人却并不想要鱼,只想要鸡豚之肉,而屠户又不想要稻米,想要那布匹,几方牵扯,谁都无法满意,这该如何是好呢?”

    “哦,我明白了!所以说,大家都想要一种灵活可交换的货物,只要自己有这货物,便可保证无论何时都能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慢慢的这货物便成了钱币,可用来买卖流通啦。”

    “正是这样,小郎君果然聪慧过人。”

    “不过,刚才所说的铜贝和大布小布什么的,似乎所值甚少呀。那么,假如我想买些大件或价值连城的东西,比如说,这一间房子——”文离指了指摆摊姑娘身后的屋檐,“那岂不是得扛着成箱成箱的钱币去买了?”

    摆摊姑娘和妇人都忍不住笑了。

    “看不出,小郎君在此人生地不熟的,倒是个有钱人。这些贝啊布啊,自然都是零散钱币,平时小买卖用的。若是要大宗,便可用黄金,只是平时轻易见不着。昭国衡制,一镒金子便是别国的一斤,亦即十六两,一镒金等同于一万铜贝。”

    “原来如此,那么一镒金也就是一千大布,或四千小布喽?”

    “没错。小郎君如此慧黠,不如再算算一两金子是多少铜贝多少布呢?”

    “方才姑娘说十六两为一镒金,那么一两便是一万贝的十六之一,当为六十二朋贝一挂贝,也就是六十二大布两小布,是也不是?”

    听着文离飞快报数,别说那姑娘与妇人,连云容都听愣了,彤宝更是仿佛晴天霹雳,绿莹莹猫眼瞪得溜圆。

    文离脑筋飞转,此时弄清了想问的事情,他倒是心情愉悦地准备离开了。一低头,看见怀里猫儿似乎张嘴就要说人话,他赶紧一把把她嘴捂住,随后打个哈哈,把云容也给拖走了。

    几人终于绕进了个无人僻巷,彤宝早就憋坏了,爪子一挥就把文离捂着她嘴的手打下来,“……死狐狸,你这到底是什么妖术,怎个脑子转得比那傻雀还快?”

    “居然敢拿我跟傻雀比,你活腻歪了吧你!”文离佯作大怒,脸色却分明得意的很,若不是化成了人,恐怕蓬蓬狐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什么妖术不妖术的,告诉你,这就是我脑子聪明。”

    “……”云容和彤宝都对这臭屁的狐狸十分无语。

    不过,看看既然四下无人,云容想起刚才所见的,伸手捏出一片杜若叶放到头上,一念诀,清风拂过,忽地一下把自己也变成了个少年郎,这下觉得放心多了。

    “哎阿云,你有没有注意到,刚才走在街上,无论男女老少,腰间都配着玉?”文离看着她幻形,忽然开口问。

    “嗯,正是如此。那,我们也变两串玉佩带上?”

    “你嘛,直接用你这片叶子变出来一整套行头就行了。我倒是要向你借两片叶子一用。”

    “两片?一片用来变玉佩,另一片你要做什么?”

    “又不是拿来做坏事,也不是不还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放心,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很快就会还你的。”

    云容狐疑,但还是依言把袖中两片杜若叶递给了文离。

    咕噜……

    哟,彤宝的肚子叫了。

    三人一时面面相觑,随后在彤宝愤怒的喵喵叫声中,文离和云容捧腹大笑,决定赶紧找个地方觅食去。

    走出小巷,人潮涌动,大多是往街道更宽阔之处走去。想来那里更加热闹,应当有饮食之地,说不定还能瞅个机会打听打听自己找的那位公子。

    云容盘算着,拉着文离往那边走过去,这一路果然没有再收到姑娘们的狠狠瞪视,倒是不少姑娘也对着她暗送秋波,再颇为玩味地看看他们两个,又是让她一阵恶寒。

    两人走至街尾,向右一转,绕过重重房屋的遮挡,视线便豁然开朗。一大片碧绿湖水在面前延伸到天际,景象开阔,远山连绵。

    湖边有栋飞檐小楼,雕梁画栋,正有两人从里面走出来,皆华服玉带,气度不凡。彤宝鼻子尖,马上闻到了小楼里传来的诱人香气,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喵地一声撒起娇来。

    云容心中一动——若是到此处打听打听,也许就能找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