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自由有价(五)
印尼民主联邦的首都雅加达,又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降临在这座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上空。
繁华而忙碌的街头,一如既往的热闹而喧嚣。
刚刚从中国内陆省份来的劳工挤在职业介绍所的门口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好运,而来自深圳、香港、台湾的那些腰缠万贯的富商则乘坐着挂着特别牌照的豪华汽车奔波于雅加达的各大政府机关,以淘取自己的下一桶金。
在这座正日益被打上中国标签的城市里,穆斯林依然存在着。
虽然在与这座城市有关的历次战斗中,这些与生俱来的信徒们曾多次向华人挥舞过屠刀,但是在华人的字典似乎天生就没有复仇这个单词,他们不仅被允许留了下来,甚至可以享受政府的种种优待。
由于被基本排除在印尼联邦军队和各政府部门的门外,所以这些天生就不喜欢工作的穆斯林们,在林光昭上台之后失业率破天荒的达到了75%以上。
这些无所事事的男男女女领取着政府的失业救济,游荡在雅加达的街头。
对每一个来往的华人报以敌视的白眼,或吐上一口恶心的唾沫。
此刻数以千计的穆斯林们正会聚在雅加达市郊的芝槟榔监狱的门口,焦急的等待着。
作为印尼以关押政治犯而闻名于世的监狱,芝槟榔曾经关押过无数被视为对印尼政府和社会构成极大威胁的“重量级”犯人—其中最为有名的恐怕就是因谋杀罪被判15年监禁,前独裁者苏哈托的小儿子—托米.苏哈托以及被认定为2002年巴厘岛爆炸案的主犯—“伊斯兰祈祷团”精神领袖巴希尔。
但实际上在芝槟榔监狱内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只有那些可以从芝槟榔活着走出去的人,才有名字。”
在苏哈托的血腥独裁的那些岁月里,究竟有多少印尼共产党人在芝槟榔离奇死去,恐怕永远只能是一个谜。
而今天在这里,又将有一个生命逝去,不过他在生前已经名震天下,今天的死亡对他来说,虽然算不上轰轰烈烈,却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局。
这个此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作着一个穆斯林最后祷告的男人,就是前印尼军政府的最高领导者、前印尼特种部队的指挥官—现年36岁的萨维托.达布拉基,在苏门答腊艰苦的流亡生涯显然没有摧毁了他千锤百炼健壮的身体,但是那眼神往昔的踌躇满志的无限活力已经被淡薄和平静所取代。
当他站起身来面对着即将押送自己前往断头台的狱警,这位被宣判为“叛国者”的罪犯只有淡淡的微笑。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听到有关自己将被特赦的消息,但作为一个失败者,他更愿意接受绞刑这一结局。
毕竟让一个曾经的将军长久的面对冰冷的墙壁,直到生命的终结,对于他而言太过残忍了。
荷枪实弹的狱警们为他重新戴上冰冷的手铐,簇拥着这个印尼联邦政府的头号重犯走过一排排的冰冷的铁窗。
在那些铁窗内传来一阵阵刺耳的欢呼和咒骂。
在芝槟榔监狱内,仍有上百名前印尼军政府的高官和相关人员被关押着,他们同样被以叛国者、反人类罪、渎职等罪名起诉,虽然林光昭赦免了他们的生命,但是在有生之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将无缘看见高墙外的阳光。
他们有理由憎恨达布拉基,因为在那场本不该发生的政变之前,他们都占据着令平头百姓们羡慕不已的高位,拥有着衣食无忧、甚至奢华的生活。
在林光昭走向总统宝座的道路上,他们都或多或少的到来了好处,生活本可以顺利的继续下去。
但是2007年8月16日那该死的一声枪响,将他们的美好生活化为了泡影,他们被迫为了保护自己给绑上军政府的战车。
对于这些憎恨的目光,达布拉基并没有太多的慌张。
这些视国家权利为自己护身符和垫脚石的官员是永远无法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的。
他甚至有些高兴能借着自己的双手把这些既得利益者送进这冰冷的监狱。
虽然自己无法重建一个欣欣向荣的印尼,但是至少也带走无数的沉渣。
接近监狱的大门,数辆全封闭的装甲囚车正一次排开等待着。
他将被随机塞上其中一辆开赴预定的8个行刑地点之一。
在囚车的一边站着,前来为他送行的两人昔日的战友以及那个令他永生难忘的—美丽的“爪哇之花”。
在逮捕林光昭的“鹰盾行动”断了脊椎,而不得不坐在轮椅上的潘希拉查和渗透空降泰国的亚梵,这两个达布拉基昔日的左右手被以“意图谋杀国家领导人”的罪名而分别被判除了10年和15年的有期徒刑,虽然同在芝槟榔监狱,但这三个曾在印尼特种部队中服役的战友,今天去是第一次见面。
“谢谢,你们来送我!” 达布拉基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挚友。
随后转身面对印尼的第一夫人—刘如佳。
虽然无法获知是谁在劝说林光昭特赦自己,但达布拉基可以确定刘如佳必定是其中之一。
这个表面柔弱如水的名字,内心却无比的理性和坚强。
她的丈夫虽然有着无上的荣光,但是骨子里却远比上他的这位贤内助。
早年潦倒至极的生活令林光昭有着不为人所知的自卑,当面对强者时这种难以释放的自卑将无可避免的转化为深刻的恐惧和一种除之而后快的狭隘。
在对待达布拉基的问题上,刘如佳曾多次建议丈夫给予特赦,将死刑改为无期徒刑以彰现新政府的宽容和大度。
但是林光昭却显然不愿意再把这个曾将自己多次推向死亡的男人在留在这个世界之上。
“谢谢您过去的以礼相待。
我曾经说过:如果您将来有机会在绞刑架前见到我丈夫的话,请务必转告他‘我永远爱他,也希望他将对我的爱无私的奉献给我们的国家和民族’。
现在我想对您说:我和我丈夫永远不会怀疑你是一个爱国者,可惜您的爱用错了方式。”
林如佳对着达布拉基微笑着说道。
在驱车前往刑场的路上,一首熟悉的钢琴曲在达布拉基的脑海里反复吟唱着,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在一片火海的雅加达郊外、在名为查雅加尔达的荷兰古堡里,一个孤独的华人女子曾用她的旋律来迎接一个新的时代的到来,不过这个时代并不属于达布拉基。
一辆辆的全封闭的囚车驶出芝槟榔监狱,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西方记者蜂拥而上,闪光灯在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印尼军警组成的人墙上纷乱的闪烁着。
在绝尘而去的囚车之后,等待多时的穆斯林们开始迎了上去,面对着众多新闻记者的镜头,侃侃而谈,宛如自己就是新闻人物—达布拉基一般。
当然采访之后那油绿的美金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叛军首恶今晨授首。
开国功勋昨夜陨落。”
面对着刚刚送来《雅加达日报》印尼联邦内务部长韩坚多少有些得意的看着头版头条上的新闻标题。
这个世界永远充满了巧合,昔日以爪哇岛为战场搏杀的两位同样出色的军人,竟会如此接近的时间之内同时丧身。
无论是胜利者或是失败者,其实都不过是自己手中的操控的棋子,而此刻正为了同时除去两个心腹之患的林光昭呢?已经势单力孤的他,很快将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国防部长杨全中将所乘坐专机的残骸,今天凌晨在雅加达北部海域被找到。
虽然至今没有发现他的遗体,但据参与搜救工作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内务部官员表示,虽然专机上载有降落伞等逃生装备,但是由于飞机是在高空突然起火解体。
杨全中将的生还可能性已经为零。
目前事故原因仍在调查之中,还不能排除是恐怖袭击的可能性。”
打开报纸,韩坚饶有兴趣的品读着自己授意篆写的新闻稿。
实际上早在杨全中将所乘坐专机失事不久,他便已经第一时间从自己派出去的搜救队了解了没有活口这一事实。
但是此刻阅读起来,一种成就感还是油然而生。
正当韩坚正津津有味的读着报纸,他面前的专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电话的第一声问候,就令这个老练的特工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风景如画的旅游胜地—巴厘岛,一辆辆满载着印尼穆斯林游击队士兵的卡车正在南岸城镇登巴萨的大街上呼啸而过,一个脸上横着三条刀疤、满脸胡茬的男子正指挥着他的军队登上开往爪哇的渡轮。
这个包着阿拉伯头巾的中年男子名叫:阿里。
他有着一个引以为豪的职业—“伊斯兰圣战士”。
出生于沙特一个富裕家庭的阿里,已经为“伊斯兰圣战”奉献了近三十年的青春,从阿富汗的山脉、到车臣的雪原。
他的足迹遍布中亚,但在坎大哈在与曾经的盟友—美国特种兵的对射中,他被击中了。
随后即被投入了关塔那摩的黑狱之中,在那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伊斯兰圣战士”在美军的酷刑之下选择了自杀。
但他却活着离开了,原因很简单—他选择了为美国人工作。
阿里和数百名“投诚”的“伊斯兰圣战士”在美国特种部队的帮助之下,在印尼内战期间秘密抵达巴厘岛。
百战之余的他们迅速消灭了印尼军警,控制全岛。
在中央情报局的帮助下开始着手建立印尼穆斯林游击队—“真理捍卫者阵线”的训练中心和后勤基地。
虽然曾因为“伊斯兰祈祷团”的多次炸弹袭击而被视为伊斯兰激进组织的活跃地区,但实际上穆斯林在岛上并不占优势。
巴厘岛在印尼又有着“千寺之岛”和“艺术之岛”之称, 岛上居民大多信仰阿加玛印度教,它是十一世纪时由苏门达腊与爪哇两岛上的印度教徒传入的,主要供奉印尼教三大天神和佛教的释迦牟尼,十五世纪时,许多艺术家从爪哇来到巴厘岛。
所以岛上的庙宇、神龛、横梁、石基上,随处可见穆斯林厌恶的神像、飞禽走兽、奇花异草等浮雕。
为了将这个岛改造成为穆斯林理想的根据地,建立伊斯兰圣战的堡垒—清真寺,阿里和他的战友用尽了手段。
他们屠杀和驱逐了数以万计当地居民,焚烧了众多寺庙。
刚刚在清真寺接受了阿訇祝福的穆斯林青年们总是跃跃预试,看着他们阿里总能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
不过当年他们所要面对的是苏联红军的米—24武装直升机,而这些年轻人要幸运的多。
一辆辆卡车在码头停下,游击队战士争先恐后的跳下车。
但此刻一种低沉的轰鸣由远而近的压迫了过来,这种无形的声音宛如一片乌云一样笼罩在阿里的心头。
“卧倒……。”
不等阿里叫出声来,一排排密集的37毫米速射炮弹便如狂风骤雨般降临在这拥挤的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