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万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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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天荒军主

    然后关山越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此生习武,从前是为了能在北荒活下去,后来是为了不让师父失望,如今呢?

    关山越不知道,可一想到那位青衣武圣在梦中对自己的眼神,一想到曾见过的那些魔门弟子,他心中已隐隐有了觉悟。

    王道然笑了笑,没再说话,看那小子的神色便知道了。

    荆老儿这么多年的努力,终究是没有落在空处。

    关山越则看向王道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他知道这位前辈该是师父的旧识,但到现在他还不曾问过对方的身份,实在有些失礼了。

    王道然一看便知道这小子在想什么,所以他笑着开口:

    “我叫王道然,从前是清都门下弟子,如今是天荒军的军主。”

    清都?

    关山越心头一震,对这个名字,他实是景仰已久。

    作为中原道门三脉之一,清都唯专剑术,更是天下剑仙源流之地。

    试问哪个少年人,不羡慕剑仙高来高去的潇洒风范?

    即使是自幼修行武道的关山越也不能免俗。

    可这样一位修为不低的清都剑修,怎会转生到北荒?

    见识过青衣武圣与自家师父的手段,关山越虽然如今修为不高,但眼界却不低。

    单看这位前辈只手便打散了那秦霄的神魂,且能为自己祛除九幽魔神的魔念,一身修为便不会下于玄胎境。

    至于是否是那更进一步的返虚地仙,便不得而知了。

    王道然拍了下清亮如水的剑身,问道:

    “怎么,是想问我为何不回归道门,反而待在北荒?”

    然后他又摆手笑道:

    “小兄弟心声有些大,实在没法听不见。”

    关山越有些赧颜,他默默收束心念。

    王道然将视线落在剑刃上,如镜剑身倒映出一张英挺面容。

    他看见剑中那人目中深深的缅怀,还有那一抹九死不悔的坚决。

    王道然收回目光,面色如常地接着说道:

    “魔门中人视蛮人如肉畜炼才,丧尽天良。我既然托生此处,便不能对生我养我的部族置之不理。我组织天荒军,便是要让蛮人有自保之力,不必屈从于魔门。”

    关山越垂下双手,可他眼中却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那是一个人孤独地在寒夜中秉烛前行已久后,终于见到另一缕火光的笑意。

    天荒军?太好了,纵使前路艰险,但终究有同行之人。

    吾道不孤。

    同时,关山越也不禁对这位前辈敬佩不已。

    关山越虽是自幼成长于槐荫镇中,却也知道中原人对满人究竟是何种态度,连平等待之都是一种奢望。

    可如今一位出身清都的剑修,只是因为心生不忍,便能潜身于北荒深处,为了一群妖魔混种的蛮人而抗争。

    不愧是多慷慨悲歌之士的清都剑修,恩怨分明,大道直行。

    所以关山难郑重开口:

    “前辈身为清都剑仙,却能为我蛮族鸣不平,晚辈甚是佩服。”

    王道然当然看得出来关山越眼中那抹由衷敬佩,可他却神情淡然,只是悠悠一叹。

    “蛮人又如何不是人?我不过是有心生不忍,便依此而为罢了,你若将之视为一桩壮举,却是不必。”

    他又嗤笑道:

    “更何况,杀几个魔崽子又有何难?”

    关山越看着王道然的豪迈的身影,似乎也被他的豪气所感染,双目熠熠生光,用力点头。

    王道然突然抬头,实质性的目光似要穿透大殿,望向天边极远处。

    恰有一缕月光透过门缝,映在大殿中,月色空明如幽潭。

    有飘渺嗓音随月光犹然而至:

    “王道然,躲了这么久又如何?你还是要死!”

    那声音似自云中悠然而降,可话中的杀意却让关山越如芒在背。

    王道然屈指轻敲膝上长剑,只以剑吟作答。

    剑鸣乍起,如霜天闻鹤唳,清逸绝尘。

    殿中月光消弭如潮退。

    千百里外,一处幽静山巅。

    有一少年于廊亭汲水煮茶,少年人羽衣星冠,容貌俊逸,双目莹润。

    清泉泻出,叮咚作响,道为凹凸怪岩所阻,溅射入池,濛濛白雾自生。

    山风大起,少年举杯品茗,抖袖振衣,猎猎鼓荡。

    恍恍惚似天人落尘。

    忽闻鹤唳清鸣。

    少年抬臂,揽住一袖如水月光,他眸光闪动,唇边勾起笑意。

    “王道然,你既然不愿再逃,本座又何妨允你一战?”

    然后他抬袖平挥,瓷杯在廊柱上摔得粉碎。

    一抹白虹拔地而起,横掠西去。

    廊中少年渺然无踪。

    ——

    见那月光消去,关山越才得以长出一口气。

    王道然身形晃漾,一瞬来到他身后,他轻拍关山越的肩膀。

    关山越只觉一道温暖气机自王道然掌心渡入体内,转瞬游走四肢百骸,流转全身上下。

    然后他涩声道:

    “这是……”

    王道然轻声念出那个名字。

    “幽天泉共尊之主,胧月魔君苍雨厉。”

    果然。

    然后关山越看向王道然,沉默半响之后,他静静问道:

    “前辈莫非是因为我,才暴露了行踪?”

    关山越不是蠢人,他只是一想,猜出王道然是因为杀了秦霄,才被那位幽天泉之主盯上了。

    可王道然却哑然失笑,他问道:

    “小兄弟,你可知为何那小魔头会无故进入此地?他本就是奉了苍雨厉的命令,前来探查老槐的情况。所以不是你连累了我,而是我连累了你们。”

    然后王道然望向窗外那轮皎洁明月,身形笔直如枪,微笑道:

    “如今我初成武圣境界,更寻回故剑,与老槐再会,自当与苍雨厉一战。返虚绝巅之能,我早想领教一番!”

    “还差半步,也配自称武圣?”

    有个雄浑嗓音从大殿外传来,声未落,人已至。

    那是一个身姿挺拔魁梧异常,灰色道袍裹身的高大老人。老人就像是一头久住山林间的老白猿,清逸出尘,潇洒至极。

    可他一开口,便把那股清泓般淡雅的气质破坏殆尽。

    “这么狂?那咱俩练练,让你一只手。”

    老人左手负后,仅抬起一只右手,意思大概是老子一只手便能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