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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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爆炸犯的自述4

第二天上午,我去见春芳,和她说去劳动科面试。春芳说得先和曹鳯姐说一声。我说我因为睡懒觉来迟了,她上班去了,这事情又耽搁不得,还是我们先去,晚上回来见了面,再告诉她吧。春芳觉得这样也好,就跟着我走了。

    在劳动科,与秃科长见了面,秃科长正与别人谈着话,只拿眼角撇了一下春芳。与他谈着话的人也朝春芳看。这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极好,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坏人。长得一表人才,看上去温文尔雅,说话不高不低,不快不慢,天生的标准外形,可惜入错了行,他要是在厂子里干行政工作,或者管理生产,一定会成长为一个有道德守纪律的人,头像地挂在工厂宣传栏里面,被视为全体职工学习效仿的典范。这个人暂停了谈话,站起身和秃科长握了手,就先出去了。

    话还没有开始谈,有位戴眼镜的小青年又进来了,说,我们团委有个聚会,想包租“雅苑”半天。请科长帮忙联系一下。秃科长说,怎么?你没有碰上他?刚才出去呢。小青年跑到门口张望,没见人。小青年说,老大,这事由你出面不是更好吗?秃科长就问他,吃喝是自己带,还是那边提供?小青年说,全包,吃喝玩都由那边安排,我们只备一块手巾。秃科长问现金还是支票?小青年说,支票。秃科长说,支票的话,他要派车要专人,到银行又要排队又要找行长签字,他拿热脸亲近行长的冷屁股,肯定不舒服。小青年说,加他百分之十不就完啦?秃科长说百分之十还不够给你的回扣。小青年说,再加百分之十不就完啦。秃科长说,那就简单了,我回头给他说。

    小青年走后,秃科长正面观察了春芳,他的面皮开始松缓,手指甲抠着下巴,就要开口,又来了一个电话。是厂长办公室打来的,要秃科长马上过去有急事。秃科长面带难色,说,不好意思啊,面试测评的事就只好改期了。他叫我们明天再来,无论什么事他都放下,就等我们来。

    曹鳯姐差不多与我们同时回来,她看到春芳的表情,很奇怪地问我们去了哪里。我说,我带春芳找工作啊。曹鳯姐说,找什么工作?你难道不知道,我这边不正在四处找着吗?你这样多事,你想干什么呀。我说,大家都是好朋友吗,看到好朋友困难,又有要求,我不能袖手旁观呀。曹鳯姐说,难得你这种主动,变化这么大。是呀,我喜不自胜地表现了一番。对曹鳯姐说以后你就不必为这事操心了。春芳也说曹鳯姐我也要衷心的感谢你。曹鳯姐听了这话脸色突然一变,生气地问我,打算把春芳安排到什么地方?我说暂时还不清楚,也许很远,也许就在那里。曹鳯姐追问到底在哪儿。我说,这就是你的不是呢,无论让春芳去到哪儿,都是她自己的事。曹鳯姐大声呵斥我,说你根本就不会办事,你不知道社会上这么复杂,你这样随便就把春芳带出去,万一被坏人利用了怎么办?我笑了,我们不是三岁小孩。曹鳯姐要春芳表态不要跟我去。我嚷起来说这根本不行,你不替她着想我要替她着想。我一忍不住就七七八八地说了很多话。春芳当时哭了起来,说曹鳯姐就让我去吧,除了这条路我还能怎么样呢?一时间,我觉得曹鳯姐太不通人情,难道眼睁看着春芳那个……?

    第二天,曹鳯姐一上班,我迫不及待就过去,带赵春芳去劳动科了。春芳的眼圈红红的,犹豫着。我告诉他,那个科长可是所以不二的,今天不去,以后再想去的话,就没门了。我接着又说,你知道曹鳯姐为你的事操了多少心吗?别的不说,光是供你吃饭,她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还给我借了。春芳经过我的说教,再也不犹豫了,真早起精神来,在脸上擦了些脂粉,跟着我就去了劳动科。

    可是秃科长居然不在。我挨着顺序找了几个办公室,都说不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我着急起来,走廊上咚咚咚向,一个老头站出来,看了一眼春芳,转向我说,小声点,这里是机关。我说麻烦给我找到劳动科长,昨天约好的,今天来见面。老头说,真是,既然约了人,为什么又不现面。等我问一下吧。老头去问了,我稍微安静一点,轻声给春芳说,不要担心,一定找得到他的。老头出来了,招了招手,要和我单独说话。我安顿好春芳,就跟老头进去。他说,联系上了,屠科长在来的路上,不过车子抛锚了,要等修好才过得来。我问,要多少时间?老头说,先回去,改天再来吧。我说,咋行?都来过两次了。老头说,那就再来第三次吧。我说,请你打通他电话,我给他说。老头不动。我说你帮个忙呀。老头压低声音,说,还是走吧。这招工的事,不那么简单呢。我说,他答应了的,就这么简单。老头不停地摇头,就要走开。我上前揪住他,求他打电话。他说再打,也是这样说。我听他话中有话,追问到底说了什么。老头最后支支吾吾,说出来秃科长要他转告我,我可以走了,那女的留下就行。

    我当时愣了一下,马上就想通了,我送春芳过来,就是为了她,帮她找工作,既然科长要她留下,就说明事情已经办好,春芳的工作找到了,我在那里不是成了多余?我给老头说,没事,就按科长说的办。我把春芳叫过来,说了要她在这里继续等。你就跟着这个老师傅,等到秃科长来了,马上就给你办了。

    我向春芳挥了挥手,再见了,祝你好运。我下楼梯到一半的时候,那老师傅追过来,说,小兄弟,你真的要把女朋友丢在这里?我忙着下楼梯,说,老师傅,人我就交给你了,麻烦你帮人帮到底,一定要等到秃科长来了,把人交给他。我下楼很快,老师傅最后说了一句什么我们有听清。

    我走到大门边宣传栏下才知道,那小青年是刚提拔的团委副书记,还是厂里的青年标兵,他的照片还在玻璃橱窗里面。再看介绍,知道他有个好父亲,身居总厂人事处长的高位,是机关干部的榜样。旁边就有一首诗赞扬工厂父子兵。小青年做事这样随和,一点也不考虑场景,更不管旁边是否有人,这个生产工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会怎么想,他一点不管,他俩爷宰商量拿回扣就像在荷包里掏烟抽一样轻松自如。

    我从头到尾看完了橱窗里里的所有的内容,就要迈步离开的时候,一辆面包车从我身边驶过,路中间有个水塘,我预测面包车的速度一定会溅起泥水,就有意识退后几步,站到一块高地上去,我寻找高地时耽搁了点时间,回头来又只注意了车轮,等到感觉车窗里有动静,再去看时,就只能看见人的衣服看不到脸面了。我好像看见了里面有个人,上身穿的衣服竟与春芳的一模一样,难道是春芳?她坐在车上,要去哪里?她是一个人吗?好像还有人头。我的脑子运转再快速,也赶不上车轮,面包车很快就飙远了,最后,在我的记忆里,只留下车牌号后面25这两个号码。

    走着,我开始否认自己的臆测了,我离开那里,这才多长时间呀,谁会这么快就带她上车?那老师傅,和蔼可亲,老实巴交,完全可以信赖。也许秃科长就回来啦?可是这路上根本没见着一台车过去呀,他从天而降?就算他回来了,现在也只能是和春芳谈话,给她办手续。不会这么快就带她出去,一定是我胡思乱想了。是呀,见到春芳有困难,要求找个工作,我就一直很热心,接连跑了两天,曹鳯姐也在帮她,没有帮着,被我抢了先。曹鳯姐不高兴了,可能也因为春芳要走了,她会感到孤独。我要好好和她说,春芳的事办好了,我们都应该高兴才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