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忆人生
字体: 16 + -

第三十四篇 转折 之何为代沟

组长副组长坐下后,稍微客气一番,喝起茶来。

    副经理说,你们考察组有纪律,你们可不能违反哟。

    组长诚恳地望着副经理说,纪律再严,也有一定的灵活性,干部考察工作,是要以推动单位工作为目的,如果工作迟缓了,受阻了,那几说明我们做得不好。这当然是双方面的事。

    副经理听得懂,那意思是这三天你不是也没有上班嘛。

    副经理说,为了让你们顺利开展工作,不受任何影响,我想,我还是呆在家里几天。

    组长说,副经理安排正常业务工作,我们会因地制宜,有机安排时间推动干部考察工作,这样做到两不误。

    副组长也说,还要互相促进呢。

    组长说,是的,我们已经工作三天了,有关情况还是给副经理汇报一下,以为是你在主持工作。

    副组长纠正说,是通报一下。

    组长点头说,是的,下面由副组长给副经理通报情况。

    副组长打开了笔记本,快速看一眼,说起来。

    这次来的目的,主要围绕公司领导班子建设,通过改革的方式,产生公司新领导班子,对这个班子的成员,要求年富力强,富有改革创新精神。

    副组长只说了个开头,说的同时递给副经理一份文件,指点文件说,时间,程序,有关要求,都在里面。请副经理认真阅读。

    按照文件安排,接下来要召开座谈会,进行动员。

    嗯,副经理接过文件翻看,很想找到干部条件的条款。特别是关于年龄要求的条款。

    好像知道他要找什么,组长就问他,经理今年五十几?

    副经理心里彻底明白了,原来你们可能真以为,我的年龄到了吧。

    副经理自己记得清楚,自己的年龄出现过两种情况,一种是四七年参军,当时村长亲自开的条子,上面写明了他是一十八岁。还有一种是后来清理,重新发表来填,他是团长的警卫员,团长看他的表,说,你这年龄偏大了,他还想当警卫员,不离开团长,就按照实际年龄填了。在团长跟前,他还发誓,当时为了参军,叫村里给改大了三岁。团长说,好嘛,实事求是。

    你们说到我的年龄啦,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今年五十二岁啦。

    副经理故意将“啦”字拖长。然后也是慢条斯理说,可能按照领导的要求,我这个年龄偏大了吧。这个时候啊,我就想,赶快让我退下来吧,让位给很年轻的同志嘛。我们单位,年纪轻的同志又有活动能力的,你们来这三天,已经看到了不少吧。他们的而表现很突出呢。

    副组长笑起来,你说这话,是故意激我们的吧。

    我为什么要激你们?我说的是大实话,我担任这么些年的副经理,干着经理的事,我太累了,真的。

    所以就想休息了不是?

    你看,你们说话总带有目的,是要套出我的心里想法。谁不想休息,找青松的事做?但是行吗?那是一个称职的的领导干部说的话吗?任劳任怨,尽职尽责,这些要求到哪里去了?

    组长做个手势,说,老领导别激动,我们不要扯远,我们现在是谈年龄问题呢。

    副组长说,年龄问题有什么扯的呢?看档案不就得啦?

    副经理摇起头来,档案里头也有说不清楚的地方。

    自己填的档案,咋会说不清楚?

    这么多年,档案不晓得填过好多次了,有自己填的,也有别人代添的,每次填的内容都有不同,所以填错的不少。

    有这么糊涂的人,会把自己的年龄填错了?

    这个谁也讲不清楚,副经理想起一个人来,是财办的刘德福。

    你们可能认得,那年子,他闹着要退休,组织上又舍不得,刚好地委行政处处长是他的首长,人家当营长的时候他是司号员,他找了他,那头就给这边组织部打了个电话,证明了他的年龄。结果组织上采信了。

    采信了?是让他退了?

    不是,还要让他干,财办副主任,不是还当着的嘛。

    组长说,当然,老领导证明还会有错?

    副组长说,那不一定,那里面谁说的清楚他是啥想法?

    副经理说,我说关于我的年龄,你们去问马县长,他和我一个县的,他了解我。你们会怎么看?

    副组长说,啊,马副县长呀,我听到议论,说他要调走了。

    副经理说,议论?议论算数吗?人家不是还没有走吗。

    组长见气氛不对,转过话题,说年轻人。

    提到年轻人,副经理心里就有点哏,他说,那还用得着说,你们去一个一个找他们谈,在群众中听听反映,然后再来问我吧。我会给你们正确区分哪些意见是好,那些意见是坏。’

    谈话不愉快,深入不下去,差不多了,他们就走了。

    副经理打开电视,想让新闻淘淘脑子。不想这类节目反而使人浮想连翻;自从正经理退休归乡,公司的大小事情,就落到自己身上。他希望长久这样。曾想让上面下个文,将副字改为正字,后来觉得多此一举,一人当家,正副不都一样。不过眼前的事让人不安心,考察组珊珊来迟,让他的五十五岁匆忙走来……他索性关了电视,上床躺着。

    想到那两个年轻人,一副要冲出来,要上位的样子,他就很不舒服,

    但是他睡不安宁。前几天的议论一股脑儿直往脑子里灌,脑子里嗡嗡的。有人在议论班子人选,说小陈小胡是人才,一个敢说敢为,一个善思善想,且都是大学本科。……人们却没有看到他俩的致命缺点——过激,缺乏经验。

    比如他们提的改革建议吧;把现有几十个岗位人员全部就地免职,然后进行岗位招标,实行岗位工资制,说什么这样才能体现按劳分配的原则。多好听呀!副经理叹了口大气,翻身向墙,咳,年轻人什么都敢说。就地免职!这话多难听呀,犯错误了?造成重大损失啦?几十年跟着党这么干,到头来一个就地免职?就算你紧跟着搞岗位竞标,工作不断线,这又算什么?岗位竞标?干了几十年,叫他来竞标,竟不上,就待岗参加培训,我的天,坐着说话不怕闪腰,他干了几十年,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党的事业,现在,一下子考不上,就待岗,还培训?过去几十年,没有机会学习提高,没日没夜地干,不怨天不怨地,更不怨组织,现在,反过来,你们要怨他?哦,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不行,这根本就不行。

    他头痛,起身开窗,人近窗口,迎着风,清爽一点。窗外:梧桐树生机勃勃,远处重重山峦,势如奔马,他想起南下大军,想起艰苦的剿匪战斗。年青人哪来那些体验,种种艰难,他们闻所未闻。

    我虽然文化不高,提不起笔杆,单位在这个公司多年,情况熟悉啊!

    县领导?县领导有十多个,是哪个有这意图?县领导?

    过了一天,小温又来了。小温透露,考察组在找职工谈话,已经谈七八个了,要大家推荐侯选人,听说小陈和小胡也谈了,他们自己推荐自己,写了自荐书。

    他问小温,找你谈了吗?

    小温摇头,还没有。

    他说,一定会找的,你准备怎么谈?

    小温说,还能怎么谈?无非是先肯定,再提建议。

    那推荐人呢?

    那还用说,我一定不会推荐别人。

    是吗?

    我发誓。以后你可以调查。

    这我信。

    小温走后,他坐立不安,心情烦躁,没心思做饭,抓个冷馒头,啃着去找小陈。要和他们正面较量,我是现任副经理主持工作,我有这个权力,要听听你们的方案。不巧,小陈去地区考试,要晚上才回来。小胡听见找,中午跑来了。

    小胡三十二岁,大眉头,细长眼,文绉绉的,穿一身浅灰色毛料西装,系一条茄色格子领带。年青人的装束叫他难过。想着自己的羊皮背心,那是三十几年金沙江边雀儿山下一个藏民的谢恩礼物。他接受了,却违反了约法八章。感到欣慰的是他舍身救民的事曾得过重大嘉奖。

    他缓缓说道,年青人喜欢追赶形势,这是好事。我们这些风霜老人,就不敢了。至于我们公司,改革是可以的,岗位责任制一定要定好。可是一下子想那么高,恐怕不行。要晓得,全民所有制,与外面传说的那种形式,不是没有区别的。

    小胡说,将来的企业,应该……

    什么将来哟。他大声打断道,战争年代,我们就想,将来要进北京,登天安门,去见领袖......可惜到今天,北京是什么样儿,只能在电视、电影上看两眼哩!

    小胡皱了眉,看着别处不说话。

    副经理继续说,小同志呀!我们象你这个年纪时,赶上打仗,打仗也是学习,这一点你们当然体会不到。那是我们的荣幸。晓得吧,我们那时就在战场上谈天说地,革命胜利了,就去掌政权......

    他见年青人眼光斜视的样子,收住话尾,转过话头,郑重其事说,你把我的意见带给小陈吧,就说我认为......

    年青人打断道,你当面和他谈,不更好些?说完,车身走了。

    副经理从门框里瞧他,耸着肩膀,中幅度甩手,方步走路。那样子毛手毛脚的,担子一旦放在他肩上,行吗?那点家底,不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