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军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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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天气越来越热,晚饭后战俘们全都到院子里纳凉,很多人**着上身,坐在各自的区域里,没有热烈交谈的场面,一天的劳动下来,体力完全被消耗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约瑟夫和迈克坐在营房的墙根下,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在沉默着,约瑟夫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睛老是朝司令部那边看,司令部院子的两扇门关得很紧,约瑟夫期待着那两扇门突然打开,那个小巧玲珑的身影从里边走出来,让他远远地看上一眼就满足了。

但是这种时候三浦是绝对不会走出司令部院子的。她知道这时候院子里全是战俘,是男人的世界,除去这个原因,她也不想看到战俘们**着上身,只穿一条短裤的样子,更不愿意看到他们一个个肋骨凸显形削骨立面容呆滞的样子,这让她感到难受。所以她宁愿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与孤独为伍,她觉得把自己封闭起来是一种最好的办法。

她甚至有些怕见人,高桥、武目、松尾医生,还有那些士兵,都不是她想见的人。除去都是日本人这种同种同族的关系,她觉得和这些人再没有其它关系了。她当然也渴望有人能和她一起排解孤独,尤其是在想家的时候,那种思念与苦闷的感觉是难以言表的。但是她根本无法找到倾诉对象,高桥吗?那是一个非人非鬼的家伙,想起来就会让人感到胆颤心寒,避之惟恐不及。武目吗?除了凶残的本性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别的东西,而松尾医生更是一个奇怪的男人,视三浦为无物,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除了封闭自己,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前不久,加藤打来电话一定要她去大和旅馆参加酒会,理由是她们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三浦去了,虽然美酒笙歌,她的心情也照例和平时一样心如止水。加藤一再追问她和高桥的关系是不是有了什么进展,三浦当时真有一种想哭的欲望,但她没有让泪水流出来,她的样子让加藤感到惊诧。后来她们到楼上的房间里交谈了一会,三浦拜托加藤不要再提高桥。加藤一副不弄明白不罢休的样子,三浦无奈,把发生过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这一下加藤真是吃惊不小,她一点都没想到高桥会是这样一种男人。以加藤的性格,当时就要找高桥兴师问罪,被三浦死死拦下了。

那天晚上加藤也诉说了自己的烦恼。她说自己死心塌地的爱上齐敏正也许是一个错误,她和齐敏正之间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这个阴影当然是战争带给他们的。那天晚上加藤的言词之间对战争充满了憎恨,她希望战争早一天结束。但是三浦却不知深浅地说了一句:“战争结束阴影就会消失吗?”

加藤当时愣住了,她好象没想到这个问题,是啊,战争结束阴影就会消失吗?这场战争给中国人带来的灾难实在是太大了,作为中国人,齐敏正能把这些忘掉吗?

加藤说:“可我无法改变自己,我不敢想象如果失去齐敏正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想和他结婚,但是他拒绝了,我能感觉到有些时候他是爱我的,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对我十分冷漠,我真的害怕失去他,三浦,你不知道喜欢一个男人是什么滋味,那真是刻骨铭心啊。”

三浦怎么能不知道呢?她很想告诉加藤她比加藤还要荒唐,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美国战俘,但是这话她不能说,只能埋在心里,像一粒不能发芽的种籽,永远埋在心里,因为她十分清楚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多少个不眠之夜她始终被这件事折磨得难以入睡,夜半三更她在司令部院子里像孤魂一样独自徘徊,她希望自己是误入岐途,希望自己能拯救自己,但是人世间的感情就像一片茫茫无际的泥沼,走进去再难自拔。

有的时候她想,自己的这份感情也许只是春天里生长出来的一颗草,到了冬天,它会自然死亡。

迈克早就觉察出约瑟夫心里有事。约瑟夫是一个在任何环境中都能保持乐观的小伙子,但是现在却变得心事重重郁郁寡欢,而且喜欢一个人躲在一边想心事,这让迈克十分不解。他也多次问过约瑟夫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因为威尔斯三人的惨死让约瑟夫变得沉重起来,但是约瑟夫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他。

所以今天迈克有意和约瑟夫坐在一起,他把一只落在约瑟夫腿上的蚊子拍死以后问道:“喂,你这家伙,心里到底装了什么事?”

约瑟夫却反过来问:“迈克,你会不会喜欢一个日本女人?”

迈克被问的晕头转向:“你在开什么玩笑?”

约瑟夫说:“假如,一个日本女人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迈克说:“这不可能。”

约瑟夫说:“我是说假如。”

迈克说:“没有假如,这是天方夜谭。”

约瑟夫说:“你今天太愚蠢了,我只是说假如。”

迈克说:“对我来说,只有一个假如,那就是,假如有一天我能回到美国,我会好好生活,你呢?”

约瑟夫看一眼迈克:“这完全是两回事。”

迈克说:“真是见了鬼了,你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约瑟夫说:“没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了。”

迈克的眼睛转动了两下,然后看一眼司令部的大门:“上帝,你不会是爱上那个日本女人了吧?”

“不知道。”约瑟夫把头低下了。

他真的无法判断三浦菱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几次,他们在院子里不期而遇,每一次,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但是都不会开口说什么,他们只是通过目光去探寻对方。三浦的眼睛里有很多东西,那些东西显得极其深奥,约瑟夫似懂非懂。很多时候,那目光里有热情和渴望,但是每一次,那份热情都不会维持太久,很快就会黯淡下去,然后,三浦会默默走开。那个时候,约瑟夫真的希望自己能开口说一句什么,但是每一次他都会紧张得说不出话,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开口三浦会不会作出回应。

迈克在约瑟夫膝盖上拍了一下:“你现在的样子真像白痴,喂,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约瑟夫说:“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帮助了我。”然后,约瑟夫把曾经发生过的事讲了一遍,讲完了他问迈克:“你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吗?”

迈克大感意外,这是他第一次听约瑟夫说起这些,三浦送饭团、土豆、鸡蛋和奎宁给一个美国战俘,这事听起来好象不是真的,迈克也无法确定这件事情的本质是什么,他反问约瑟夫:“你觉得这是爱情吗?”

约瑟夫说:“为什么不是呢?”

迈克说:“不,这不是,这是怜悯和同情,你应该懂得怜悯和爱情是两回事。”

约瑟夫说:“你不是我,你没有注视过她的眼睛,我不会愚蠢到把怜悯和爱情搅在一起。”

迈克说:“我现在拿不出理由说服你,你可以把它当作爱情,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约瑟夫不高兴了:“喂,你在污辱我,你把我的爱情当成大便。”

迈克说:“不,连大便都不是。大便可以让土豆长得更大,你的爱情却毫无意义。伙计,不要在幻想中生活,不要让自己跌进峡谷,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不要再玩下去。”

约瑟夫站起来,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迈克,我第一次觉得你是一个非常可恨的家伙,我真想揍你。”然后,约瑟夫走了。

迈克叹息了一声,他觉得这件事真是荒唐透顶。

第二天早上发生了一件事,150名战俘被装上卡车运走了。这些人在早上集合点名的时候被叫出队列,每人领到两个熟土豆,武目说他们被安排到另一个地方去干活,很快就会回来,二号营房的戴维斯和罗伯特也在其中。因为领到了一份额外的土豆,这些人高高兴兴地上了车,很多人羡慕他们手里的土豆,认为他们撞上了好运气。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因为这之前没有通知,马尔兹虽然感到意外,但也没把事情想得很坏,因为这些人很快就能回来。

但是很多天过去,这些人却没有回来,也没有他们的任何消息。马尔兹问武目这150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武目十分难看地笑了一下说:“他们去了一个很美妙的地方。”

马尔兹满腹疑团,他把事情告诉了齐敏正,请齐敏正帮忙打听一下这些人的下落。齐敏正有些为难,这种消息是很难打听到的。但他没有拒绝马尔兹,答应只要有机会就会帮忙。

新车间里已经做好的机床底座正在返工,钢筋水泥浇铸成的地基结实得像石头,需要重磅大锤和钢钎才能砸开,返工进度很慢,马尔兹教会大家如何怠工,那就是,干活的时候喊声要大,手中大锤落下去的时候要轻,要把工期尽可能地往后拖。

由于进度慢,除小敏一郎受到竹五雄少佐的训斥外,高桥也接到井上塬司令官的电话,指责高桥疏于对战俘的训戒与管理,新的机器设备要限期安装使用,前线越来越吃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