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军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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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马尔兹、迈克、威廉姆被绑在院子里,十名射击手的枪口正在瞄准他们的脑袋。

由于三浦菱子的拒绝,武目叫来了松尾医生充当翻译。松尾医生的英语不怎么样,马尔兹勉强能听懂。

松尾医生对马尔兹说:“武目长官说了,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如果你让他们停止罢工,武目长官将取消对你的枪毙。你已经看到了,如果你拒绝,那些枪口里飞出的子弹会要了你的命。你也许不太在乎自己的命,但是这两个人是陪着你死的,就是说,你欠下了两条人命。欠了两条性命的人,到了你们的上帝那里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天堂的门是不会朝你打开的,你好好想一想吧。”

事实上武目没有说这么多,他一看见这些战俘就觉得烦,就不想说太多的话,两个字能说清楚的事他不会说三个。但是松尾医生这天早止情绪不错,他对武目的话进行了改编和润色,所以表达出来的意思非常清楚,由不得你不明白。

马尔兹说:“罢工的事与他们无关,你转告武目,枪毙他们是没有道理的。”

松尾医生却没有把这话转达给武目,他说:“你们罢工也没有道理,有些事情是没有道理好讲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

迈克忍不住了,对松尾医生说:“想开枪就快点吧。”

这句话,松尾医生翻译给了武目。松尾医生觉得这句话肯定会惹恼武目,他喜欢武目发怒时的样子,像一头真正的野猪,战俘营里好长时间没有枪毙人了,松尾医生觉得这不正常。但是武目没有发火,他对松尾医生说:“再给他们十秒钟,十秒钟以后就开枪。”

松尾医生开始数数,从10数到1,这之后,枪声响了。

但是马尔兹三人没有倒下去,子弹越过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射击手们把枪放下了。就像一场游戏,说结束就结束了。

松尾医生再次把武目的话翻译过来:“今天只是警告,武目长官还想再给你们一天时间。到了明天如果还是这个样子,子弹会毫不客气地射穿你们的脑袋。”

能够想到的办法都用过了,但是没有作用,高桥沮丧极了,他通知武目明天必须杀人了。每个营房拉出来十个,二十多个营房就是二百多人,用机枪把这些人扫死,然后把他们的尸体送回营房,让那些战俘对着尸体罢工吧。

晚上九点的时候,高桥桌上的电话响了。拿起电话的时候,高桥已经猜到是什么人打来的了。果然,听筒还没有放到耳边,井上塬司令官的声音就飘了出来。光听声音,高桥判断不出井上塬司令官此时的情绪,井上塬司令官的声音无怒无喜,他对高桥说:“我给了你一天时间,一是等你向我报告战俘罢工的情况,二是希望你用这一天的时间把事情彻底解决。可是直到现在,我没有等到你的电话,我不知道你是想瞒天过海还是事情已经得到解决?”

高桥马上解释说:“我只是不想拿这种小事给您增添烦恼,事情有望在明天得到解决。”

传来井上塬司令官的一声冷笑:“小事?高桥,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的。但是在这件事上,你一点都不聪明。你知道,战争越来越深入,前线将士打得既顽强又艰苦,军需的缺口越来越大,而你却在这个时候让工厂的机器停转,前线急需的一批坦克配件不能及时生产,如果因此事影响到战局的进展,追究起来,不要说你的脑袋,就是我井上塬的脑袋也要伸出去让人砍掉。”

井上塬司令官说完这些把电话挂断,高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知道井上塬司令官生气了。

他真的不甘心败在这些战俘手里,但是现在他明白这一次他不能不败了。如果给他三天时间,他一定能挽回局面,但是井上塬司令官不可能给他这么多时间。高桥只能自我安慰,这一次,不是我高桥败了,是你井上塬司令官走了败棋。

这么想了,高桥的心静了下来。他看一眼空荡荡的房间,寂寞油然而生,他让武目去叫三浦菱子,他想再给三浦梳一次头。上次的那个中式发髻他不是特别满意,这次,他要认认真真地梳一个他自己满意的中式发髻。在这座到处都是男人的战俘营里,三浦真是一个排遣寂寞的好东西啊。

三浦姗姗来迟,高桥等了她大约十分钟。看见三浦的时候,高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很久以后他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把头发剪掉的?”

“今天。”三浦回答说,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齐耳短发。

“滚出去!”高桥像一枚炸弹那样突然爆炸了,他觉得眼前的三浦菱子丑陋不堪,他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了。

根据温莱特将军的要求,高桥给了他和马尔兹一小时的时间进行谈判前的交流。哨兵听见他们在屋子里嘀嘀咕咕,一小时后他们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八点的时候,温莱特将军和马尔兹被叫到高桥的司令部,押解他们的是武目和四名日本士兵。武目的猪头脸在这一刻像一块老式青砖,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大声喊叫,从温莱特将军的营房到司令部,武目没有说一句话。

高桥很会营造气氛。他在司令部的屋子里摆了两张长方形木桌,上面铺了一块深灰色台布,日方的谈判代表是高桥和武目,战俘方的代表是温莱特将军和马尔兹。在谈判桌的右侧,大约两米远的地方有一张小木桌,三浦菱子坐在桌后负责记录。温莱特将军和马尔兹一走进司令部,谈判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武目显得有些扭怩,像一尊泥像坐在高桥身边,他做惯了打人和杀人的事,谈判这种事情他从心眼里不喜欢。

隔桌而坐,高桥首先开口。他说:“战俘营方面接受你们的谈判请求并不意味着我们的软弱。我首先要提醒你们的是,不要得寸进尺,不要借此机会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谈判条件不能超出日内瓦公约所规定的条款,否则,谈判会随时终止。”

温莱特将军和马尔兹对视一眼,他们同时感到了好笑。高桥在这种时候想起了日内瓦公约,而当初进入战俘营的时候,他曾经不屑一顾地视日内瓦公约为一张废纸,现在,他把这张废纸捡了起来。

马尔兹代表战俘方发言,有温莱特将军坐在他身边,马尔兹感觉到特别踏实。他说:“世界上所有的谈判双方,都是为了争取和保护自己的利益,求得一份公正。不过,在这间屋子里,求得公正好象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只是想得到属于我们的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那是他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战俘一方提出的条件。

高桥拿过这两张纸看。

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七个条件。

1、取消战俘向日本军人鞠躬、高呼日军必胜、美军必败的无理要求。

2、将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的劳动报酬如数发放给战俘。

3、国际红十字会捐赠的所有物资,食品、药品、生活用品全部发给战俘,不许挪用。

4、提高伙食定量,定期改善伙食。

5、将战俘家信及时交到战俘手中,不得扣留,允许通信自由。

6、在战俘营内设商店,供应日用品及生活用品。

7、允许战俘在圣诞节晚上举行庆祝和集会。

在第二页的右下方,签署了温莱特将军和马尔兹的名字。最下面的一行是日期:1942年12月23日。

平心而论,高桥并不觉得这七个条件过分,可他就是别扭,看着这些文字他心里特别不舒服。他把这两页纸铺在桌子上,沉吟片刻说道:“在考虑你们这些条件之前,我也有个条件。”然后,他用眼睛看着温莱特将军。

温莱特将军说:“谈判桌上,任何一方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条件。”

高桥突然站起来,语气严厉地说:“国际红十字的捐赠、工厂的报酬,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们必须说实话!”

马尔兹也站起来:“这要感谢武目先生。”

高桥一愣。

武目仍是一尊泥像般坐在那里,他一句话都听不懂,看上去像个白痴。

马尔兹为自己突然冒出的灵气暗自得意。他早就想找个机会惩罚一下这头野猪,现在,就让高桥好好收拾他吧。为了让高桥确信无疑,马尔兹继续说道:“你们的武目长官是一个忠于职守的军人,他当然不会有意泄露消息,但是他喝多了酒,我本想感谢武目长官,但我更应该感谢武目长官肚子里的酒。”

马尔兹这么说绝不是空穴来风。武目和濑川一样都是酒鬼。但是濑川比武目要好一些,濑川不管喝了多少酒也不会不认识人。武目就不同了,一瓶酒下肚,武目可以把一条狗认做天皇。有一次酒后,武目在院子里搂住了一名战俘,他问那名战俘家是不是也在广岛,是不是姓渡边或者田中?那名战俘吓坏了,从武目怀里挣脱出来撒腿就跑,武目在后面追,边追边喊渡边,后来在院子里栽倒了。

武目也知道自己经常在酒后丑态百出。所以每次喝酒,他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喝完了就躺在**呼呼大睡。但很多时候他会失去控制,跑到院子里出洋相,可以当着三浦菱子的面掏出**撒尿。

高桥相信了。因为他记得武目在领回战俘工资的当天喝了酒,他在院子里唱一首北海道民歌,唱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是高桥让人把他拖了回去。

就是说,武目泄露了消息,在时间上是吻合的,高桥对此确信无疑。就连武目自己,也不敢保证酒后他到底说了什么。

高桥简直被气疯了,他罚武目在司令部院子里连续站岗12小时。这12小时内不许吃饭、喝水、吸烟、上厕所,他必须像木桩一样在哨位上固定12小时。高桥还同时发出一条禁令,只要武目在战俘营待一天,就不能再喝一滴酒。若发现违规,马上执行枪毙。

武目那天在司令部院子里站了整整12小时。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武目以顽强的毅力坚持下来,不能吃饭对武目来说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不能上厕所,他先后三次把尿尿在了裤子里。

最让武目痛苦不已的是,他今后不能再喝酒了。想到这点,武目真想把马尔兹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