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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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考验(9)

第38章 考验 (9)

方剑春在铺着鹅卵石的人行道上来回走动着,直到有一辆空黄包车由远而近,他蹦着高地又招手又大喊。

黄包车路过栈桥海沿时,一阵阵寒冷的海风袭来。方剑春不由想起夏夜跟君英在那里接头的情景。

真想她!如果不是目前仍笼罩在被怀疑的阴影里,方剑春真想明天就去找“珊瑚”同志,让他联络君英见一见。他想起在跑马场门君英含泪说“剑春,我要再见到你!你要向我保证!”然而危险并未过去,也不知道后面接踵而来的会是什么。他多么盼望马上就能站在她的面前,再次凝望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方剑春重回参谋处三科任正式科长已有段时间了。这几天,警备司令部里非常的平静,平静得令人感到不安。这期间,在警司里虽然已经无人监视,可每当他出了警司到路口买烟时,身后总是影影绰绰有人盯梢。因此,他几乎没有外出,连表姑家都没敢回。

岳参谋长对他恢复了往日的常态,但方剑春能察觉他眼里仍有一丝难以遮掩的异光。当然,他说的那“少校军衔”更是毫无动静。

秦三小姐走了。那天,在岛城飞机场,方剑春和林丽萍给秦三小姐一家送行。临上飞机前,她悄声告诉方剑春以后可以多找林丽萍帮忙,他的父亲是南京的高官。

“真盼望你和萍萍将来能一起去湖北看我。”最后,她竟出人意料地拉起他和林丽萍的手,紧紧按在一起,眼泪汪汪地说。

这个中午,方剑春照常下楼去警司军官食堂里吃午餐。由于下来的比较晚,在餐厅就餐的军官们均已拎着绿色的军用饭盒陆陆续续地往外走了。

打好饭菜后,他往餐厅里走,听见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抬头一看是谍报队的小杨正掏出手绢擦着嘴,同时向他使了个眼色。

食堂餐厅里只剩下小杨坐在最远端墙角的餐桌上,低头慢吞吞的嚼着饭。方剑春端着饭盒走了过去,坐到了对面。

方剑春边搅着饭菜边低声地说:“有事吗?”

小杨抬头环视了一下周围,低低地说:“有个好消息,根据‘老家’发来的情报,蓝义贵在济南已经招供。”

方剑春眼睛一亮:“他承认了?”

“屈打成招。但是,党政处还没有结束对你们的怀疑,陈处长仍让谍报队派人注意你们的外出动向。”小杨提醒道。

“噢,原来如此。”方剑春轻轻点了下头,“我看得出。本来我还想见见‘水晶’的,看样子还不能。”

“不错。现在你还不能跟她联络。她命令你蛰伏,何时恢复活动等我的通知。”小杨回答。

“我明白。”方剑春想起一事,默然地说,“请你转告‘水晶’,团岛刑场上我身不由己。”

“这个都知道。你别想太多,没事儿的。”说完,小杨把小勺放进饭盒里,扣好饭盒盖,起身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方剑春掏出怀里那只金壳老怀表看了看时间,那带着l符号的闪亮的表面上仿佛映现出君英羞涩的样子。等哪天撤回了解放区,一定弄一张君英的相片镶在上面,以随时都能看看她。

自从上次林丽萍单刀直入地问询“跟女朋友约会”的事情后,方剑春就反复提醒自己,绝不能再犯“汇泉湾”那次的错误,绝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了身担重任的君英,尽管自己是那么渴望能见到她。

近几日,林丽萍又让他教授英文,午饭后,还得继续“背靠背”。时间差不多了,林丽萍恐怕已在三科办公室等候着。

他快速地扒了几口饭菜,然后,离开食堂,回参谋处三科办公室。

回三科的路上,方剑春脑子里一直疑惑着,既然蓝义贵已经屈打成招背了“黑锅”,敌人为什么还要派人监视?难道他们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疑点?这种怀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解除?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尽管方剑春谨慎有加,处处防范,可令他预想不到的事情还是悄然而至了……

保密局主任室的红漆地板被大皮鞋踩得吱吱呀呀地连响。曾讯背着手在那里来回走动着。

他最近烦得很。

原以为把蓝义贵押到济南后,能像提螃蟹似的搞出一串隐藏在警备司令部的地下党,可事情未能如他所愿。到济南后,蓝义贵拒不认罪。在经过了济南保密局惨无人道的几番酷刑后,屈打成招,他承认是自己泄露了胶东兵团指挥部的军事机密。许站长逼其交代同伙,蓝义贵一下子交代了20多个人。进一步审问后,发现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凡是警司里他认识的军官都被说成是同伙了。

许站长认为蓝义贵纯属在戏弄他,甚怒。拟提请济南军事法庭以“泄露军情机密罪”判处其死刑。

这可真把岛城丁司令给得罪了。丁司令一方面请求济南王耀武司令设法留蓝义贵一条命,另一方面暗令岳参谋长全面更换通行证,对保密局的人员物资进出岛城各关卡,一律不办理新证。这么一来,保密局向崂山等市郊的小组运送油料等必要的物资全部出不了市区了。连崂山组的管组长都出不了关卡,只好费周折找到了海军搭舰艇绕回了崂山。

以前,在市内搜查可疑的公司、商铺,到警司领个许可证跟玩儿似的。现在倒好,警司拖来拖去就是不发给许可证。

曾讯明白这是丁司令在“掐”他。最令他担忧的是,国防部二厅调拨的无线电侦测车,也要警司派给才行。照这么下去,自己连个车轱辘也别想见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昨天警察局费局长怒气冲冲地打电话找他,问他为什么派人插手天津路金融黑市?把他问得一头雾水。

最后,费局长说出了黄魏越权抓黄牛、搜金货之事。还跟了句很难听的话,你保密局是不是穷疯了?

得知此事后,曾讯强压怒气,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派贴身文书暗查黄魏。

刚才,文书过来报告说:黄魏在金融黑市上先后逮了4个人,总共扣了12根金条和37个小元宝。

曾讯让他去把黄魏这个浑蛋叫来。

黄魏跟着文书踏进主任室。这么多日子他对地下电台的搜查丝毫没有结果,总是遭到曾讯的呵斥。时间一长,他一来到主任室里大脑就会进入麻木状态。

曾讯微合双目问道:“昨晚,警察局费局长给我打了电话,称赞你黄队长真是能干,连警察局的活儿都给干了?”曾讯懒懒地问道。

黄魏翻了翻发红的野牛眼:“主任,您是说……是说天津路 ?”

曾讯哼了声:“你说呢!”

“那个吧,主要是有线报,说有人去辽宁路电料店买了不少无线电元件,是掏出金条结算的,我想是不是会跟地下电台有关呢?所以到天津路的金融黑市,根据店员提供的容貌体征看是否能抓到此人。”黄魏把提前预备好的借口跟背书一样讲着。

放屁!曾讯心里骂道。他对黄魏这种拙劣的编造很是厌恶:“黄队长,你是不是还想说抓的那4个黄牛党都是地下党啊?”

“啊!”黄魏脱口而出,马上就后悔地想扇自己个嘴巴,“不,不。只是怀疑他们。”

曾讯不想跟他废话,瞪起深陷的鹰眼,直截了当地问:“我让你去查电台抓地下

党,你却跑到黑市上去抓黄牛党。你真是让我忍无可忍!我问你,扣押的那些金货呢?都给私吞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我都放在办公室里。这几天忙着查地下电台,没来得及报告,我这就给您拿来看看。”黄魏知道事情败露了。幸亏当时他留了一手,自己只拿了一根金条,又给3个心腹一人一个小元宝。剩下的没敢再动。打算先在局里放一阵子,等此事彻底无声无息了再说。

当黄魏把黑皮包里的一小堆黄金拿出来摊在办公桌上时,曾讯双眼放出的光芒不亚于这些金条、金元宝的闪光。但他仅在揪了下鹰钩鼻子的工夫儿就更换了面孔,唬着脸说:“黄魏,你胆子不小啊!对扣押没收的贵重物品私自截留,你是不是让死给催的?要不我把你连同这些金货一起上交?”

黄魏的猪肚子脸“唰”地变白了,连连摆手,声音发颤:“曾主任。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没来得及向您汇报,东西全在这儿了。”

“没来得及?我今天要是不找你,恐怕你这辈子都是没来得及。哼。谁允许你扣收这些金货的?”他伸手拍了下桌子。

就在黄魏张大嘴欲继续解释的时候,曾讯忽然又换了腔调:“不过,念在你跟了许站长那么多年的份儿上,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我要将这些金货全部上缴济南。当然,我会说这是在查抄地下党交通站时所缴获的,帮你将此事捂住。以后,无论谁问起,你都说没这回事。否则,我也给你捂不住。”

“是!属下明白。谢谢主任。”黄魏抬手拭着额头上的虚汗,连声说是。

“黄队长,你以后不准再去天津路金融黑市,否则,后果自负!”曾讯说完一挥手,示意黄魏滚蛋。

黄魏怏怏地退出主任室。心想:曾主任今天真是善心大发,竟然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主任室里只剩下了曾讯和文书。

曾讯从皮包里翻出了一把小钥匙和一张单据递给文书:“你开我的车,把这批金货送到东莱银行的保险箱里,我已经给东莱银行刘董事长挂了电话。”

文书双手接过钥匙装好,开始包裹那些黄金,忽然提醒道:“主任,好像少了1根金条和3个小元宝……”

“我知道!他一放下,我就用眼睛数了一遍。”曾讯诡诈地一笑,“这件事若是哪天被人追查了,就说尚有一部分在黄魏手里,我们正在全力追缴,计划等追齐之后再上缴济南。这可比黄魏‘没来得及报告’的借口,妥实多了。呵呵,等黄魏一死,就让他全背上。我算定这条‘疯狗’是不会长命的。”

“主任高明!”文书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文书顺手接起电话:“喂,噢,是苏组长。”

他持着话筒,转头低声向曾讯汇报:“是济南齐河组苏组长,他说已经全部准备就绪。”

曾讯转回办公桌后,坐回椅子上,指着电话说:“告诉他按计行事。过后直接赶回来,我在局里等他的好消息。”说着,脸上泛起一副阴森之色。

下午,警备司令部里,岳参谋长忽然找到方剑春,让他马上到党政处一趟,说是陈处长找他。方剑春边往党政处走边想,陈处长简直就是一只鬼,白天见鬼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刚走进党政处,陈处长就指着他,对一个胸前挂照相机、梳着中分头的小眼镜说:“这就是方剑春科长。”那人站起来客气地伸出手。

陈处长又转向他:“方科长,这是岛城《大公报》记者关先生。”

方剑春不知道让自己见记者是什么意思,谨慎地跟他握了握手。

关记者自我介绍:“鄙人关寒山,《大公报》新闻记者。方科长也许知道《大公报》是政府机关报,这次受报馆委派前来贵司令部挑选优秀青年军官进行采访报道,以配合市党部的宣传工作。”

“对不起,关记者。我方某人不是什么优秀的青年军官,或者说在司令部里比我优秀的青年军官比比皆是。您还是另找一位吧。”说着,方剑春就要回身离开。

“等等!”陈处长站起身伸胳膊拦住去路,“方科长,选你作为优秀青年军官去报馆接受采访,是经过丁司令同意的。况且,只是去谈谈警司的青年军官如何效忠党国、奋斗进取、团结协作。”

关记者连忙接上话,拍了下照相机:“也许方科长不愿抛头露面,没关系,我可以不拍照。你也可以多说说司令部里其他青年军官的事迹。届时,还有海军第二舰队的军官、空军第5飞行大队的军官等等。只需半个小时即可。”

方剑春皱着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内套厚毛衣、外穿米色风衣的眼镜记者。

关记者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掏出记者证双手递过来:“刚才已经请陈处长看过,要不方科长再过过目?”

在这种事情上,方剑春从不玩虚伪的,拿过来打开仔细看了看。

“我们的方科长可是个细心人。”陈处长先是风言风语,转而又拍拍他的肩说,“我已看过了,没问题。你抓紧时间,人家的车在楼下等了很长时间了。去了报馆可要多给我们警司添添彩啊。”

“可是,岳参谋长还不知道。”方剑春转了下眼珠说。

“他知道。我刚打电话时跟他说了。”陈处长紧接着回答。

方剑春还想推辞,可转念一想,既然空军第5大队的青年军官也去,那正好去看看能不能跟空军的老同学联系上。再说,看陈处长的意思非自己不可了。他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望了望那个记者。

关记者跟陈处长握手告辞,向方剑春一顺手:“多谢方科长给脸。请吧。”

方剑春与这个皮笑肉不笑的关记者一起下了楼。

一辆陈旧的黑色小轿车停在警备司令部的门口。

方剑春跟着关记者一前一后走出警备司令部大门。来到轿车旁,关记者拉开后车门:“请!方科长。”

方剑春上了车。那记者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上,对司机说:“回报馆。”小轿车喷着黑烟驶向馆陶路南路口。

车子沿中山路自北向南行驶。

过了挺长的时间,当开到东镇区域时,方剑春觉得不太对劲儿。因为他知道《大公报》报馆在安徽路上,怎么往东镇这里跑?

“关先生,这是去哪儿呀?我记得贵报馆应该是在安徽路吧?”方剑春问。

关记者向后一歪头眨着眼睛说:“方科长有所不知,我报馆在安徽路的那所小楼正在进行修缮,我们只好在湛山那里租了几间平房做临时办公之用。那里比较偏僻,房租也便宜。报馆里主要也是为了省花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