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挣扎
阿蛮有些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不该一时的情绪失控而彻底破坏了自己胸口的封印，因为这封印一被破开，自己就等于是把一条腿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只要再把另外一条腿迈进去，自己就彻底完了。
无穷无尽的戾气透过自己胸前的创口喷涌到了外面，阿蛮心中的那一抹后悔，在被体内的戾气轮番冲击下也渐渐淡薄起来，最后更是被一股喷涌而出的戾气带出了体外，彻底烟消云散了。现在的他，全部的身心都被愤怒还有难以遏止的杀意给填满。
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对自己……
尽管阿蛮能感觉到自己从内心到身体都在一点一点地发生着变化，但他已经无力阻止自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因为冲击着他心神的戾气实在是太过于磅礴了。
算了吧……就这样算了吧……
渐渐的，无力感充斥了阿蛮的脑海，他开始认为哪怕自己再多做出千百倍的努力也还是白搭，反正迟早都会走到这一步，自己何苦再继续挣扎呢……
自暴自弃的阿蛮虽然睁着双眼，却什么都已经看不见，他只能看见自己眼前，那道将自己包围在其中的戾气之柱，以及自己体内更为无边的戾气。
直到灵兽白虎的残魂在戾气之柱上撕开了一道裂口，——那白虎残魂本是想撕透戾气之柱以后杀了阿蛮，结果却歪打正着地帮了阿蛮一把，叫他看见了百灵，——当时百灵正在酝酿着攻击，而她的目标，正是那巨大的白虎残魂。
眼见着这一切的阿蛮忽然心头一动：百灵还在那里为着自己拼命，自己怎么就能如此放弃……
“阿蛮，你可想跟我学些仙人才有的本事？”
“想啊……”
时间一跳便回到了一年多之前，那时候的阿蛮还没有离开南谷老榕村，飞叶道人也还没有死，那时候的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又或者说，有关阿蛮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却不想教你，”飞叶道人满面笑容地坐在了一张木椅上，阿蛮则一脸不高兴地垂手站在飞叶道人的对面，“因为那些所谓‘本事’，都只是一场空罢了。”
“一场空？”
阿蛮颇为不解地抓了抓胳膊，他心说谁人不想成为神仙之流，高里来高里去，动辄就能飞剑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这样的好本事即便真是“一场空”，那自己也是想要的。
飞叶道人知道日后的种种都会压在面前的这个少年身上，便耐心引导着阿蛮，“那我问你，如果我说你要想跟着我学那些本事，先得杀十个人，你会动手吗？”
“杀……杀十个人？”
阿蛮还真把飞叶道人的话给当真了。
“有些下不去手吧，”飞叶道人轻轻一笑，“不过现在改了，只要你去杀一个人就行了，这样你能够下手了吗？”
“一个人？”尽管阿蛮并不是一个夺人性命的屠夫，但他的内心还是忍不住挣扎起来，“为什么要让我杀一个？”
想想那些仙人的本事，再想想一个凡夫俗子的性命，阿蛮的心动摇了，开始将这两件明显不是一回事的事物放在一起衡量起来。
“人心呐，最是经不住**，”飞叶道人意味深长地对着阿蛮说道，“阿蛮，你可千万要记住，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抵挡住外界对你本心的撩拨，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心。”
“你打从心底里便是个善良的孩子，不忍心去伤害别人，但是你的意志力不够强大，或许以后会有那么一天，你将面临着一场能将你整个人都搅得地覆天翻的劫难。”
“那时候的你，会遇到最艰难的抉择，不过，阿蛮你一定要保持住自己的本心，不要忘记今天我对你说过的话，不然……人若是失了本心，可就连村口那条大黄狗都不如了。”
“本心呐本心，忘记本心的人也就没办法再称之为人，因为本心才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也是一个人所能蕴含的最为强大的力量，与之相比，我能交给你的那些本事都是末流货色而已……”
那时候的阿蛮并不明白飞叶道人的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一直以为只是老人家对于晚辈的劝诫而已，可直到这个时候，阿蛮才知道飞叶道人那是言有所指，而他口中所指的，就是此时此刻。
太多太多的阴郁积压在自己的身体里，其中包括自己从小到大所遭受的白眼与冷遇，还有离开老榕村之后所受的嘲讽与戏弄，更有来到白虎山庄后，这一众人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一例外的全部都累积在了阿蛮的胸口，再被一撩拨，登时就变成了燃烧着报复火焰的欲望。
而对这些起着推波助澜作用的，就是阿蛮体内的戾气了，——毕竟戾气本就能将负面情绪进行无限制的放大，更何况阿蛮体内的戾气还是如此充盈……
“阿蛮你一定要保持住自己的本心……”
飞叶道人的话语依稀在耳，被戾气之柱所包围的阿蛮竟然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捏紧了自己的那一对拳头，竭力地想要控制自己，然后他就真的做到。
体内的戾气像潮水一样退去，速度之快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更没有想到自己从那种状态中挣脱出来居然会这么容易……
“看来飞叶道人当日所说果然不错，本心才是一个人最为强大的力量。”
阿蛮在心里低低将飞叶道人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身体周围那一圈戾气也慢慢散去，可是第一个映入阿蛮眼帘的，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已经使尽浑身解数的百灵被白虎残魂一巴掌拍到了地上，正在做着最后的抵抗，可那白虎残魂却一点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他将右爪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形势又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当中，没有人听到阿蛮声嘶力竭所喊出的那声“不要”，也没有人看到他跌跌撞撞朝前跑动的身影，更没有人在意到阿蛮刚刚凝聚起来的本心，被白虎残魂一爪子给拍碎了。
阿蛮觉得自己好累。
戾气虽然不再从伤口中喷出，但是鲜血却止不住了，毕竟是碗口大的一块皮肉被阿蛮自己生生剜了去，没把他当场疼死已经算是意外了。
血迹将阿蛮的裤子都染红、浸湿了，除了裤脚最末端，现在阿蛮身上根本也就找不到一处稍微干净些的地方了。
这些血，有阿蛮的，也有百灵的。
怀中抱着气息奄奄的百灵，阿蛮背靠着西部荒原中的一块大石头而坐，那时候白虎山庄的众人都被白虎残魂给缠住了，谁也没有注意到阿蛮是什么时候带着百灵逃离那里的。
“阿……阿蛮，”百灵说两个字就咳一声，血沫子喷了阿蛮满身满脸，“你快给自己止血吧……”
“我没事。”
阿蛮不敢再去看百灵一眼，甚至都不敢低头，他怕自己稍微一点头那眼泪就会掉下来，——百灵可是说过了，不喜欢自己掉眼泪。
“咱们……咱们终于逃出来了……”
百灵咳嗽得更加剧烈了，血水都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是啊，咱们的确是逃出来了，”阿蛮的声音有些哽咽，“逃出来了……”
“那时候，你……你啊，就跟个傻子似的，跟我说句话也要脸……脸红，现在也是那样，抱着我还不敢看我一眼……”
百灵勉强伸出了胳膊，拂了拂阿蛮的脸。
“那时候咱们都在百花山，姜炎也在，成天嘻嘻哈哈的，什么事也不用去想，要是咱们能永远那样，该多好啊……”
“娘亲她去世的时候我还小，所以现在已经快要记不住她的样子了，但是我还记得她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当初看见我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是他……”
“阿蛮你知道吗，当初在百花城里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就在百灵断断续续地讲这些话的时候，阿蛮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不停地眨巴着双眼，想要将眼泪给憋回去，结果只是徒劳而已。
“不是叫你不要跟来了吗……你怎么那么不听话。”
阿蛮强自让声音尽可能听起来没有哭腔，他紧紧握住了百灵的手，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落。
“那我就任性一次，不可以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
“阿蛮，抱紧一些，我好冷……”
阿蛮紧紧抱着百灵，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在了地上，溅起了些许飞灰。
过了许久许久，阿蛮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便轻轻将百灵冰冷的身体放在了地上，顺手扯下自己一直挂在身后的雀划弓，将它放在百灵的身前。
“本心……本心……”阿蛮冷然一笑，“别说是本心了，现在就是让我立地成魔也无妨，只要能让我屠尽白虎山庄……只要能屠尽白虎山庄！”
随着阿蛮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无穷无尽的戾气在一瞬间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变成了漆黑的火焰，将他体内与复仇无关的一切都给烧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