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阿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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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百花城近郊的交谈与冲突

时近正午,阿蛮悠悠醒转,却发现自己此刻正光着上半身仰面朝天的躺着,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边伸手摸着脸一边坐起身,正看见不远处姜炎在树下坐着,面无血色,嘴唇都有些发白。

阿蛮赶忙起身走了过去。还没近前,姜炎闭着眼说道:“你该不会连我也要杀吧?”

阿蛮一怔,随即说道:“你小子说什么胡话呢?”

边说边蹲在了姜炎面前。

这才发现姜炎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想必是姜炎昨天晚上自己动的手,可是那些绑住伤口的布条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阿蛮皱着眉,一低头想起自己光着上半身,当即抬手一巴掌打在姜炎的脑袋上,说道:“你小子倒不客气,撕了我衣服也不跟我说一声。”

姜炎龇牙咧嘴的说道:“轻点轻点,我这可还带着伤呢,别回头没死在外人手里,倒死在自己大哥手上了。”

阿蛮听他这话,有些失了神。

姜炎看他发呆,说道:“怎么?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呃,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阿蛮一点头,说道:“酒劲上来了,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我脸上这个,是你用剑拍的吧?我记着呢,现在还疼呢。”

姜炎不耐烦说道:“好了好了,那你把我酒喝光的事就算了,说说你醒了呢?”

“我醒了就醒了呗,可这酒劲还在,慢慢就控制不住身体了,不过我意识还是清醒的。”

姜炎一脸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

阿蛮咂了咂嘴,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个妥贴的说法,说道:“我能看到我自己挥刀杀人,却控制不了自己停手,杀人的那个不是我,不对,是我,也不对。”

”哎呀到底是不是你?”

“是我,却不是现在跟你说话的这个我。”

姜炎忍不住伸手去摸阿蛮的额头。

阿蛮向后一躲,说道:“干嘛?”

姜炎收回手,说道:“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给脑子烧糊涂了,怎么尽说些胡话。就算是你想去杀这些人我也觉得你做的对,因为你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来杀了咱们俩,而且我们跟他们本来没什么仇,他们是见财起意,他们该死。只是你杀便杀了,还要将死人订在地上,别说当时那些土匪想跑,要是我看见了,我估计也得离你远远的。”

阿蛮低下了头,不吭声。姜炎却拍了拍阿蛮肩膀,说道:“你不用放在心里,就是些土匪罢了,既然我认了你做大哥,就永远认你这个大哥,哪怕日后你变成了一条狗,我也认你这个大哥。”

阿蛮越听越不对味,没好气说道:“谁变成狗了?你就这么说你大哥的?”

姜炎也觉得把阿蛮比作狗有些过分,就开始转移话题,说道:“你胸口怎么还有文身啊?”

阿蛮低头一看,是自己心口上的那个“蛮”字,就说:“这不是文身,这是胎记。”

姜炎眼一瞪,说:“胎记?你当我傻啊,胎记有长成这样的吗?你见过谁的胎记能长成个字的?”

阿蛮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个真是胎记,我天生就有。”

姜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说道:“果然‘蛮’啊,看看你昨天晚上干了些什么就知道了,真‘蛮’。”

阿蛮一摆手,说道:“少来,若不是我这个蛮子,你昨晚可就死了。”

姜炎却是认真道:“说的是,若非大哥你我昨晚可就真悬了。”

阿蛮被他这一说不好意思了,挠头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咱们还是快赶路吧。”

姜炎说:“我这样子怕是没法走。”

阿蛮一把扯起姜炎背到了背上,空出右手把两人的包袱都抓在手里,说道:“什么没法走,这不有大哥在呢吗。”

一路就这么走着,周围渐渐能看见农田了。

姜炎看着一处田里,哥哥在带着弟弟玩,弟弟让哥哥去小河里捡什么东西,哥哥正弯腰伸手探着头,弟弟一把给哥哥推了下去,哥哥在河里笑,弟弟在岸上笑。

姜炎收回了目光,说道:“大哥,给我说说你小时候吧。”

阿蛮也不矫情,略略想了想,开口道:“我小时候吧,村里孩子都不跟我玩,我就只好一个人玩。一个人下河摸鱼,一个人上树捉鸟,一个人进林子里逮獐子,一个人去田里钓青蛙。长的大一些的时候吧,才有了些玩伴,就有人陪我去干这些了。”

“反正那时候就是一个玩,成天的玩。对了,我还有一个弟弟,虽然不是我亲弟弟,但是比亲弟弟还亲,他叫铁头。”

姜炎问道:“那铁头平日里叫你什么?”阿蛮笑了,说道:“铁头喜欢叫我蛮哥儿,哈哈,那傻小子。”

阿蛮笑着,却发现姜炎不说话了,回头看他,姜炎正望着远方,神情有些落寞。

阿蛮开口说道:“也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呗。”

姜炎抿着嘴,说道:“我小时候没什么可说的。”

阿蛮回道:“就随便说说。”

姜炎抵不住,说道:“我小时候就是练剑,练剑,从白天练到晚上,然后第二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练剑。”

阿蛮皱着眉问道:“谁让你练的?怎么还没白天没黑夜的?”

姜炎说:“没谁,是我自己要练。”

阿蛮奇怪了,说道:“你为什么要练呢?”

姜炎说道:“为了给山庄里的人看,我姜炎不是个废物。”

阿蛮说道:“你不是说能把式练到极致,普通人都要一辈子才能办到,你现在就办到了,别人为什么还要说你是废物?”

姜炎说:“你不知道,我一生下来我娘就死了,偏生我又比同龄人迟的多才学会说话,到了六岁才能勉强说一句完整的。”

“你不是六岁就开始练剑了吗?”

“恩,我学会说话的那一年,山庄里的人才拿我当正常人看,以前一直叫我傻子,笨蛋,废物。都是私底下偷偷的叫,明面上都叫我少爷。”

“少爷?”“我爹就是山庄庄主,他们当然叫我少爷。不过我爹却从不在意我是不是他儿子,他只在乎有没有剑道的天赋。我六岁以前,他对我不闻不问,所以我才下定决好好练剑,所以我才日日夜夜地练剑,所以我才咬紧牙关一直坚持着。有时候我挥剑挥的胳膊都抬不起来,我就在心里喊着我要让别人都能看起我。”

“你何必这么难为自己呢?”

“你这样问是你没被人从骨子里看轻过,你没被人叫过傻子笨蛋白痴,所以我一能说话,我就要让自己牙尖嘴利,我不要再被人欺负,不要再有弱点。”

阿蛮苦笑着摇头。

姜炎却还说道:“可是等我真的达到了同龄人的巅峰,我从我爹眼里看到的不是父亲对儿子有成绩的喜悦,而是像在看着某样有价值的东西似的,我想明白了,我这十三年为之努力的东西并不值得我为之努力。恰好我爹又让我外出寻找灵材,我就离了山庄,四处游历着,看能不能找到灵材,或者领悟剑意,把剑心修得圆满。却并不是再为了让别人去看,而是因为我自己想要这样。”

“你不是说是你师父遣你出来的吗?”

“我爹就是我师父。”

阿蛮无话可说,沉默的背着姜炎继续走着。过了好一阵子,姜炎开口说道:“我也想叫你蛮哥儿。”

阿蛮随口说道:“那就叫呗。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铁头了,也不知道那小子现在好好念书没。”

说道这节,阿蛮才想起老先生已经去了,村中大概还没找到新的教书先生吧。

一路就这么走着,远远的看见了一座大城,阿蛮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城镇,确切说,他根本也没见过什么城镇,所以一边走一边感叹。

路边的行人也在感叹着,这幅光景可不常见——一个壮硕少年光着上半身,裤子上都是血渍,背后背着一个浑身都是血渍的瘦弱少年。

阿蛮起先只顾看着不远处的大城,没怎么在意周围人的表情。

等醒过味来,前前后后已经围了不少人。姜炎脸上一红,说道:“你不走还在这站着干什么,让人当猴看啊?快点到城里找个客栈住了,我好把这浑身的血给洗干净。”

阿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没一会,终于走到了城门口。

门洞里两个门卒在检查着进出的行人,望见两个浑身血污的人靠了过来,就把兵器给拿了出来。

阿蛮慌了,不知该怎么办,姜炎说道:“我那包袱里有个木牌,拿给他们看看就成了。”

阿蛮在包袱里一阵摸索,摸出了一个木牌,正面雕着一个虎头,背后白虎两个字。

门卒看他们递了东西过来,一脸紧张戒备,却还是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不出个所以然,就喝住了二人,拿出镣铐就准备铐了再说。

阿蛮正欲辩解,一个门卒已经上前将镣铐扣在了阿蛮一只手腕上,阿蛮一急,挥拳将他打翻在地,另一个门卒举刀就砍,阿蛮背着姜炎不好动作,就连退了几步。

那门卒一刀劈空,却不再上,而是吹了个响亮的呼哨,顿时,城门里躁动起来,一会儿就冲出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卒,将阿蛮与姜炎围了起来。

阿蛮从腰间抽出砍头刀,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随着一声“上!”众兵卒挥刀就上。阿蛮背着姜炎,行动不便,以一对多怕是不妙。危急关头,一声“且慢”让所有人都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