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家(四)
第十八章 回家 四
“你们都还没睡?贵法妈,你不认识我啦-你是阿二?你是小根是不是?小根长这么高了。我离开这里这么多年都快认不出你们来了!”
他们看到那进来的带驳壳枪的解放军干部热情和气地一个个用宁波普通话叫他们,望着他们,他们感到奇怪了,这个解放军好像是本地人,怎么还知道他们的名字?他们都大眼瞪小眼的望着他。
“哎,我说你们这帮傻瓜,连祥荣都不认得啦!”贵法看着他们好笑地说。
“啊!是祥荣?”
“是祥荣阿哥!”
“你是祥荣阿叔?”
“祥荣叔公?”
人们一下子把祥荣和小王围起来,又搬椅子又倒茶,又问这个又问那个的,破墙门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但是人们对祥荣带进来的似乎是他保镖似的那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可真是一点不认识。
“小王,来坐一会。”祥荣对大家介绍说:“这是我们工作组小王。”
“工作组?”阿二等又睁大了眼睛,又显出一份惊喜之色。问祥荣:
“你也在工作组?今天下午从县里来的解放军工作组就是你们?听说这解放军工作组可厉害了,一来就把伪乡公所办公室账册给查封了。那些事务员和阎金堂都吓得发抖.祥荣那时你也在?”
祥荣点点头。
“喂,我有说慌嘛?”贵法瞪着他们大声说:“我说我刚才去迎接贵客去了,你们还不信,要不是我傍晚到上升桥去,你们现在能见到祥荣?”
“呵,是这样!”
“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嗨,现在你们相信我了吧!”
“嗯,今天你有功劳!”
“相信你,相信你啦!”
“我告诉你们,”贵法闪着一只好眼仿佛是发布新闻似的向大家说:“这工作组就是新的乡公所,哦,解放军的工作组现在就做在郭家弄大屋里。刚刚是我带他们去的。以后乡里的一切事情统统有工作组来作主啦!黑无常那个断命的伪乡公所就算取消啦!”
“那小阎和那些事务员们也都靠边啦?”
“那还用说嘛!”贵法说。
“黑无常阎金堂这伙人肯歇?”
“这有啥办法,一朝天子一朝臣嘛!现在坐天下的是毛主席共产党,蒋介石国民党已经完蛋了,黑无常当然也得靠边站了!”大家七嘴舌的议论着兴奋得不得了。
这时阿二说:“这解放军工作组里有没有乡长?”
“没有乡长,有组长。不过我看这个组长的权比乡长还大,你们看他可以把乡公所都查封,叫黑无常小阎王都靠边站。”
“那这新乡长准是个解放军一个大干部当的啦,贵法,你见过这个新乡长嘛?”
贵法一只好眼发亮地望着祥荣欢欣地说:“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哪!你们还不认识他?”
“呵,祥荣哥,你就是乡长,哦不,是工作组的组长?”
“呵,祥荣哥,你要来当乡里的头头啦?”
“呵!乡长还是祥荣——”众人都惊异地把眼睛转向祥荣。
“乡亲们,我不是乡长。工作组长和乡长不一样,”祥荣向大家解释说:“我们工作组下来是奉上级命令来搞民主改革的。就是说我们从现在开始,在共产党的领导下要推翻一切旧的政权。打倒一切反动势力和封建势力!要打倒一切欺压我们老百姓爬在我们老百姓头上的的恶习霸地主!我们贫下中农要团结起来,要自己当家作主了!以后我们乡里的事情就要靠贫雇农来办。我们贫雇农以后要成立农会,一切权力都有我们农会来掌握!将来再成立乡人民政府。这样我们劳动人民就要成为新社会的主人罗!”
大家听了祥荣的话,不由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感到无比的欢欣鼓舞。他们喜悦地笑着,兴奋地议论着,大家叽叽喳喳地向祥荣问这问那,问过不停。接着又讲起这些年来的离情别绪。讲起当年自他走后黑无常迫害自卫队,迫害彩凤、贵法的种种惨情。以及这些年来他走后彩凤和她的孩子们遭受的种种磨难。末了,大家为他今天回来料想着彩凤见到他时的高兴景,贵法妈和小根妈一听说他还没回过家,大家都赶他快回家,说彩凤都等病了:
“快回家去!快回家去!五年没见,祥荣,你家彩凤和孩子是日日夜夜等你来,都等得病了,还快不回家去看看。”
但是他虽然没有回家,他回来了的消息却已经传过去了。
惜日的乡村里没有电话和广播,可是自有许多义务喇叭广播,那就是孩子们。
孩子们起初见进来两个解放军,就抬头跟着他们看,听着他们与大人们讲话,后听说那个带短枪的解放军就是永芳和小芳的爸爸时,未等他们离开便飞一般的奔出去大声欢叫:
“呵,永芳爸爸回来了!”
“呵,小芳爸爸回来了!”
“呵,小芳爸爸当解放军回来了!”
这喊声一下子把这消息带到全村各个角落。
彩凤静静地躺在没有点灯的黑暗的小屋里搁铺**,侧耳谛听着外面动静,焦急地等候她大儿子回来。当她听到前头门传来热闹的喧哗声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了。
经过半个月来到处打听,没有音讯.前天去金村打听金阿大说祥荣打济南时已经牺牲,她知道她日夜思念的人已不在人间,她的心已如死灰。
丈夫是女人的支柱,祥荣是她心中的天。他牺牲了,没了丈夫,她的天就塌了。对于一个没了丈夫还拖着两个孩子的寡妇来说,还有什么事能引起她的兴趣呢?一切全都无所谓了。
是的,共产党解放军来了,这里的穷人也许以后都能翻身了。从此以后人们将过上幸福欢乐的日子。而她将能获得一张烈属证,生活上将受到政府和群众的一些照顾。她和孩子也不至于像从前那样的忍饥挨饿了。但是她精神上的创伤,是永远无法弥补的。过去的受苦受难她都觉得没有什么。就是最困难生小芳的时候和去高桥做奶妈的时候,也都熬过来了。在今天看来那些苦还是可以熬的。因为那时候再苦再难心中还有支柱和盼头。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她会苦出头的。未来她会有幸福的日子。心中向往着未来,有个值得骄傲自豪的丈夫,虽苦就不觉得苦,虽穷也不觉得穷,何况那时候大家都这样苦这样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