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在四明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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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罗震海(七)

第二十三章 罗震海 七

八岁后,他爹领他去上学了,他一放学还是奔到她家来。礼拜天整日就在芦苇漕。整日仍和她一块玩一块吃,甚至一块睡。直到他到城里读书去了,他每一次回来,妈妈总还是给他留着好吃的。哥哥看了妒忌,说她妈什么都向着阿海,对他这个亲儿子还不如对阿海好。

可如今他忘了养他的奶娘,他忘了他们贫苦兄妹,忘了他爹。所以她哥骂他是个没良心的。罗家人真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可是过去说他不好也冤枉,他长大后是没忘记过阿妈,他对她阿妈好对她也好。每次从城里回来过礼拜,他总要给她带些小饼小糖以及扎头的红绿花线、蝴蝶发夹什么的回来,有时还给她带几块好看的小手帕来。阿妈称赞阿海懂道理。在寒暑假里,他几乎天天形影不离地在她家。她俩一道帮阿爹拖草把;一道帮阿爹种菜盖焦泥;一道拿着小锄头跟着阿爹到东畈阿爷的坟基地里种萝卜白菜;一道在屋前的小菜园里绑茄子搭瓜棚豆棚。黄瓜熟了,爹摘条像她手臂一样粗的大黄爪,一拗两半给她们俩。她和他一道坐在地园里,苏呀苏呀吃黄爪。七月里,正好是他放暑假时节,她种的东墙下小地园里甜露杆也成熟了,有着黑晶晶穗头的糖露杆长得象竹子一样高。夜晚,她和他坐在后门口乘凉,到灶间里寻把菜刀砍来两根像小甘蔗似的糖露杆,斩成一轴一轴的,在月亮下两个人脸对着脸坐在门口的石阶沿上,用牙齿一条一条的啃掉外皮,然后苏呀苏呀的啃那密甜多汁的糖露杆。俩个人边吃边笑,边笑边吃,吃得多么的惬意和有趣!三月里行高桥会,八月里,梁山伯庙赶庙会,他们总是一道出去逛庙会看戏文。看好戏文,还在摊头同吃牛肉细粉,或两人同道站着,买一串火热的沾着辣酱的臭豆腐,你一块我一块的轮着吃。还记得那年行高桥会,她和他手拉着手,日夜在一起,整整看了两天两夜戏文-这多少多少难忘的往事啊,一下子她怎么忘得掉--如今妈死了,他也变了。阿妈死后他还哭哭啼啼来过几趟,还送来一些东西。那想到今天他竟会变得这样无耻!会投到乡公所去做事务员。而使他十分奇怪的是半个月前他听说金村要成立游击小组,他讲在芦苇漕错过了机会,这回金村是再不能让它错过了,一定要去参加。哪晓得今天竟奔到乡公所去了---

呵,这世道人咋这么会变呀!自她娘死后她心灵惟一的希望也破灭了!他背弃了她!

阿秀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越想越绝望,真是欲哭无泪。

“阿秀,你先不要太难过,也许是传错的,也许是看错的,你再打听打听看。”彩凤明知不可能误会,但还是这样安慰她。阿秀摇摇头,用手背揩揩眼泪,长叹一声只是发呆。

是的,只这么几里路嘛,怎能听错?况且是她自己阿哥亲眼看见的。就是连你彩凤阿嫂劝我的口气也不一样了。

西城镇一幢两层楼的小洋楼里,里面放着搁几把太师椅,一个戴眼镜穿日军制服的翻译,毕恭毕敬地立在一旁,一个矮矬的、留着仁丹胡子的、肩上直牌牌上戴着一条杠三颗星的鬼子军官,正在摇电话,他那嘶哑的声音直传到楼下很远的地方:“电话快快的接接九龙乡乡公所!-啊?什么的?摇不通?那给我摇高桥!高桥炮楼!”他捏着电话耳机依旧靠在耳朵边等着。可是他听见里面沙啦沙啦响了老半天依旧没有回音。

“喂!喂!你的接通了没有?高桥?”

“报告太君,高桥的也摇不通!”

“嗨哟哟,你的八格!”他气的把电话耳机摔到桌子上。穿鬼子衣服的翻译向鬼子弯了弯腰,他战战竞竞的捡起耳机再去接:

“喂!喂!是啥原因?刚刚龟田队长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请你再摇摇看!摇不通去查一查,到底是么回事?耽误军情你可担待不起的!”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我立刻派人去查。查出接上马上打过来!”总机说。

“嗯 ,要快!嗯!”

那翻译与鬼子龟田队长叽咕了几句,龟田气呼呼地瞪着电话机和翻译坐到一旁去。

半小时后电话的铃铃地又响了,戴眼镜的翻译跳起来忙又走过去抓起耳机来:

“喂!喂!-”

“快快的接!”鬼子在一旁催。

“电话线断了!通西乡的电话线通通的都断了,都叫人家剪断了,没法子接。”从耳机里传出来很响的总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