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往事已成空
他仿佛在黑暗中沉眠千年，渴望苏醒却无法睁眼，在沉沉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他孤独一人。
只是他决然不愿，便在这黑暗中孑然独行，然而除了黑暗，竟是无路可走。
于是他悲愤，深心处有熊熊大火焚烧不止。这火焰将他的身体魂魄化为灰烬，却依然点不亮哪怕一丝光明。于是他的意识开始消沉，渐渐地，他再也感受不到自己任何存在的痕迹，仿佛与千年不变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裳儿……裳儿……”
这声音似乎穿越了空间，穿越了时间，穿越了一切仙法禁制，微弱却又清晰得在他意识深处响起。这声音似乎有种奇妙至极的魔力，非仙非魔，却又冥冥中引起了他意识的共鸣，让他感觉陌生却又熟悉，仿佛声音的响起理所当然一般。
于是，他紧闭千年的双眼慢慢睁了开来，一副熟悉却又陌生的画面映入眼帘。
一座小小的镇子，残桓断壁，血海尸山。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街道汩汩流动，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微弱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灌进他的脑海。
血海尸山之上，两个熟悉的身影腾空而立，双手握住脖子，脸上憋得通红，脸上却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只是用沾着血泪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在他们前方，是一个面目狰狞的阴森笑脸。
看到那两个身影，他仿佛已千年不动的心脏竟开始缓缓跳动，速度慢慢加快。到最后，速度之快，仿佛要将满身血液挤出体外一般。随着心脏的跳动，一股刺痛开始蔓延，心脏越跳越快，刺痛便越来越厉害。
痛的同时，深深的恐惧开始在他意识深处蔓延，仿佛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一般。
当那面目狰狞的笑脸开始缓缓握紧双手，腾空的两人表情越来越痛苦之时，他惊恐的感觉到剧烈跳动的心脏开始收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握，慢慢挤压一般。那一刻，他终于明白，那两人比他的性命更重要！
“不！！！”
昏迷中的林裳猛地睁开双眼，眼中充满了绝望、悔恨、痛苦。
“裳儿！”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林裳回过神来。
柔和的光线映入他的眼帘，熟悉的家具物品，空气中熟悉的味道。
“师尊……”
林裳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青衣男子，眼中流出两行血泪。
青衣男子深深叹了口气，不忍再看，伸手一拂，林裳又沉沉睡去，两滴血泪滴在雪白的枕头上，触目惊心。
※※※
夏日早已过去，凉爽的秋风已然吹起，吹落浓绿的浮躁，吹红了今日的喧嚣。
玄天山脉东边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峰顶之上，有一个平台，名为狂风原。顾名思义，在这里，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无休无止的刮着足以吹动巨石的狂风。
狂风原的中央，是一块重于数十万斤的巨石。巨石之上，一个青衣男子双手抱膝，坐在那里。仰头呆呆得看着天空，任由狂风呼啸而过，身子一动不动。
一个月来，林裳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林裳又一次醒来后，逐渐从悲痛中恢复。结合师尊口中所说，再加上自己没告诉师尊的经历，揣摩猜测之后，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想要夺取自己飞剑的车叶元已死，应该是被偷袭自己的黑光所杀。虽然不是自己所杀，但其中也有一些关联。而车叶元的长辈，寻不到其他人，便通过某种秘法寻到了自己父母头上，已天怒人怨的恶毒手段，残忍地杀尽了包括自己父母在内的一百多口人，血屠余杭镇。
而当时正在运功疗伤的自己，通过某种玄妙的联系得知了发生在父母身上的一切。登时走火入魔，真元*。在内丹爆炸之际，被及时赶到的师尊李慕白出手强行救下了性命。不过，命虽保住了，一身修为却尽数化去。虽然断裂的经脉被师尊找来的灵药都已接上，但最痛苦的是，丹田在内丹爆炸之时尽毁。没了丹田，此生便再也没了修真的希望。不修真，自己还有什么能力去给父母及全镇父老报仇？
想到这里，林裳心中顿时有心愤愤不平。自己请师尊出手替自己报仇，却被师尊敷衍过去。几次被拒绝之后，自己终于明白，师尊是不会出手替自己报仇的。心中满是愤懑，狂风原便是唯一能让自己静下心的地方了。
听着狂风猛烈的呼啸声，林裳自嘲般的一笑，修为虽然毁了，然而作为修真者的体质却还保留着，甚至连领悟的风之意也依然存在，要不然也无法登上峰顶，更不要说在这狂风四起的狂风原立足了。
自己曾问过是否有可以恢复丹田的丹药，然而师尊只是叹了一口气后，摇摇头。同时隐晦的说，丹田是修真的必备条件。没有丹田，便无法蓄积天地灵气，也就无法修真了。
没有丹田就无法修真？自己有血海深仇要报，当然不肯相信，于是便开始尝试修炼。
由于有过修炼的经验，所以很轻松的找到了气感。当天地灵气渗入体外，随着玄天诀的运转路线开始在经脉中流动时，自己兴奋得快要哭出来。然而，当灵气在体内循环一周，应该进入丹田之时，却突然如风卷残云一般，纷纷消散，消失的无影无踪。尝试了几百次，却依然如此，意识，也随着一次次失败逐渐消沉下去。
而如今，干脆就当个这样的废人吧，林裳胸口隐隐作痛，却咧着嘴朝天一笑。
“林师兄？”下面突然冒出两个声音。林裳低头一看，是柳相真，后面还跟着一脸关切的姬明。
“嗯，是两位师弟啊。好久不见了，这段时间过得可好？”林裳嘿嘿一笑，笑声虽响，却很无力。
柳相真两人跳上巨石，走到林裳旁边并肩坐了下去。柳相真面色如常，姬明却是一脸悲切。
“对了，姬明师弟，这是你想要的书。”林裳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了姬明。
姬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接到手中，低头一看，《醉花阴》。翻了几页之后，登时想起林师兄下山时自己曾拜托他买几本好看的书，再一想他的遭遇，眼泪顿时流出眼眶，哆嗦着嘴唇抽泣道：“林、林师兄……”
林裳嘿嘿一笑，拍了拍姬明的肩膀，笑道：“都是大人了，还哭鼻子，你羞不羞？我不在的期间，你们修炼的怎样，若是没有一点儿进步，那就不要说认识我哦。”
姬明抽泣着说不出话，一直没说话的柳相真突然问道：“林师兄，你的修为……是不是真的？”
林裳慢慢点了点头，笑道：“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修为虽然没了，却也乐得逍遥自在。每天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师尊对我这么好，自然不会踢我下山。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吗~”
柳相真沉默了一会，认真地点了点头。旁边的姬明也抽泣着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两人，林裳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我虽然没了父母，没有了修为，但是至少还有两位至交好友。不过，我怕是再也不能给他们烤肉、打酒，指点剑法了……
想到这里，眼神一暗，打了个哈欠，说道：“好了，我累了，你们先回去吧，有时间再聊吧。”
姬明身子一动，才要说话，柳相真拉住他胳膊，对林裳说道：“嗯，林师兄先休息吧，过几天我们再过来。”
林裳懒懒的摆了摆手，侧身躺了下去，很快就发出呼呼的呼吸声。
柳相真笑了笑，拉着姬明跳下巨石，向山下走去。
山下，两人即将分开。姬明看着柳相真，眼神中有些疑惑，说道：“柳师兄，你没看出林师兄是强颜欢笑？你怎么……”
话未说完，柳相真抬头看了看游岚峰，打断道：“姬明师弟，他不想让我们担心，所以才强颜欢笑。他既然不想我们看到他痛苦的样子，那咱们也不必旧事重提。这也许就是他以前常对咱们说的所谓的尊严吧。”
姬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也抬头向上看去，就像能看到峰顶的巨石之上，一个青衣青年傲然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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