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140
孔彦舟敬献一株江南木樨，让完颜亮想起了唐括定哥。
闻贼事初平，完颜亮这才放心地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早朝，便迫不及待地公布了这个消息，并加封完颜元宜为兵部尚书，兼劝农使。
这时出使江南的使臣孔彦舟近前奏道：“臣从江南带回木樨一株特进献给皇上。”
“唔？”完颜亮欢喜地说，“快抬进来，让朕观赏。”
小底们将一盆正在盛开的木樨花抬了进来，完颜亮一看这木樨，葱葱郁郁，花虽不大却香气浓郁，便感慨地说：“还是江南好啊，有此奇花异草。”
“这不算什么奇花异草。”梁珫在一旁说，“江南到处都有这种木樨，老百姓都拿它当柴烧。”
梁珫的本意是贬低孔彦舟，没想到完颜亮反而更觉惊奇，说：“朕只听说江南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没想到还有如此芳香的木樨花。”
孔彦舟说：“木樨花即桂花也。”
完颜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是朕孤陋寡闻了。”又问孔彦舟，“朕欲统一中国，爱卿有何高见？”
孔彦舟说：“先取两淮，他无及者。”
完颜亮点点头：“正和朕意。”回头又对身边的大臣说：“辽臣左企弓曾为太祖献诗说：‘一寸山河一寸金。’朕营建汴京，就是为了江南那片大好的山河啊。”
梁珫趁机迎合说：“皇上应早日发兵江南。”
“唔。”完颜亮沉吟一下，说：“朕今日高兴，请众爱卿再观赏一物。”说罢，对药师奴耳语几句，药师奴便下殿去了。
不一会儿，药师奴带人抬进一幅软壁画，掀起蒙在上面的绸布，原来是施宜生从江南带回的《临安图》，所不同的是加上了完颜亮的御影。完颜亮一身戎装，英姿飒爽，跃马在吴山绝顶。画的上角有他亲笔题写的诗句，其中两句是“提兵百万西湖侧，立马吴山第一峰。”
群臣惊呼起来，有的称赞临安景色秀美，有的恭维皇上的英姿拔群，有的夸奖画者的技艺高超……
完颜亮得意洋洋地说：“这是施宜生施大人带的画工按照临安城的实景绘制的。”
听说这画是施宜生带回来的，孔彦舟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对完颜亮说：“臣在临安驿馆听到有宋人议论，说我主要兴兵南下……”
“唔？宋人是怎样知晓朕欲兴兵的？”
孔彦舟说：“据说是施大人泄露的消息。”
“唔？”完颜亮更加惊讶。
孔彦舟接着说：“年初，施大人出使宋国贺正旦，他一个同窗好友到驿馆来看他，两个人在一起喝酒时，施大人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北风甚紧’，还说要作诗赠与同窗，笔墨近在咫尺，他却大叫‘笔来，笔来！’据说他作的是一首藏头诗，里面藏有‘北军必来’四个字。”
这件事完颜亮没听到与施宜生一同出使宋国的官员禀奏过。也难怪，他们都是女真人，汉话都说得绊绊磕磕，哪能听得懂这双关语和藏头诗啊？施宜生正是利用这一点，才大胆地向宋人通风报信的。
“这么说宋人是有所准备了？”完颜亮问。
“臣看不像。临安城依然是歌舞升平，一点儿备战的迹象也没有。或许是他们不相信施大人的话，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儿。臣也是道听途说。”
话虽如此，完颜亮还是下旨宣召施宜生。完颜亮本以为这是既无人证又无物证的事，施宜生不会承认，而且他也不想因此失去这样的文武兼备的人才。他只是想警告一下施宜生：宋国弃他如蔽履，而大金国却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应该知恩图报。不料，施宜生非但不否认用藏头诗像宋人通风报信，反而哭着伏地乞求皇上，“不要破坏南北之交好，使生灵涂炭……”
完颜亮大怒，牙齿间迸出一个字“斩！”
施宜生破坏了他的好心情，更使他意识到，虽然宋人目前尚无防备，但夜长梦多，事不宜迟。便当即宣布，近日巡幸汴京。
下朝以后，完颜亮叫人把木樨和软壁画都搬进他的寝宫。白天的事让他心绪烦乱，即使决定了近日迁都，他的心情也不平静。晚上无人时，他静静地坐在壁画前，不禁泪如雨下。这桂花，这壁画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他心爱的贵妃唐括定哥。他想起定哥提议在《临安图》上加画他的像，想起定哥为他演唱《望海潮》，和他一起向往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美景，那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他痛苦地呼喊：“定哥，你在那里啊？你不知道朕在想你吗？现在朕就要进发江南了，你不想跟朕一起游览西湖美景吗？没有了贵妃，这美景也要逊色了。”他又从怀中掏出那时刻不离身的白玉雕饰，亲吻着上面的小鹿，暗暗祈祷：“爱妃，保佑朕马到成功吧！朕一定要把你葬在吴山，让你长眠在美丽的西湖畔！”
他把白玉雕饰放在胸前，慢慢睡着了。梦中，定哥一身戎装，骑着马，笑吟吟地向他走来。他也是一身戎装，骑着一匹白马，迎上前说：“爱妃可愿随朕进发江南？”定哥笑吟吟地点点头。随即他们二人策马奔驰在那美丽的西湖岸边，吴山顶上。荷花满池，丹桂飘香，他陶醉了。过了一会儿，定哥落在了后边，她娇声呼喊：“亮哥哥，亮哥哥！”他回头一看，定哥连人带马从吴山顶上坠下，一直滚落到那西湖之中。他吓出一身冷汗，惊呼：“定哥，定哥！”急忙回马去救，不想马失前蹄，也连人带马滚入湖中……他惊醒了，想起梦中景象，又不禁满脸是泪。
因为要移都汴京，以后不能常住中都了。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到明德宫去拜祭定哥，与定哥告别。空荡荡的宫室，虽已物是人非，但到处都像有定哥的影子，定哥的声音。他走进卧室，让他触目惊心的是，迎面墙上竟然还挂着那幅《钱塘秋涛》图，是贵儿忘记了拿它给定哥“烧饭”，还是有意给他留下作念想的呢？完颜亮轻声念着上面的诗句，“涛来势转雄，猎猎驾长风。雷霆云霓里，山飞霜雪中。”每次看到这幅画，他的心潮，都跟这钱塘秋潮一样，汹涌澎湃。他盼望着有一天能够跟定哥携手去看那波澜壮阔的钱塘秋潮，可是……想到这次迁都，没有定哥跟随，完颜亮心如刀绞般的痛，眼泪虽然没流出眼眶，但都流进了心里。
忽然，他听到有低低的哭泣声，心里一惊，难道是定哥显灵了？他轻声祷告：“定哥啊，朕知道你委屈，你是怪朕冷落了你。可是你知道朕的苦处吗？朕是皇上，有那么多嫔妃，朕不能专宠你一个人啊！就说皇后吧，朕再不喜欢她，也得和她应酬啊。朕知道你一直想和朕同去江南，等朕打下临安，一定把你灵柩移到吴山……”
哭泣声越来越大了，不像似鬼魂，而是人。完颜亮拔出佩剑，大喝一声：“谁？”
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来，完颜亮一看，原来是萧淑妃，完颜亮好长时间没宠幸她了，只见她花容憔悴，面带泪痕，恰是一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不禁心里一动，轻声问道：“怎么是你？”
萧淑妃跪下请安：“皇上万福。”
完颜亮又问说：“你是来吊唁贵妃的？”
萧淑妃点点头。
原来萧淑妃听说要迁都汴京，心里有些不舍，她对燕京有太多的留恋了。这里埋葬了她那没见过天日的儿子，还要好姐妹阿里虎、唐括石哥……现在要离开了，应该去拜祭拜祭。
她拜祭完石哥和阿里虎，想到唐括定哥死的也挺可怜，便又来拜祭定哥。看到人去楼空，萧淑妃心里一阵悲凉。阿里虎、石哥还有定哥，她们都是脚前脚后进宫的，为了争宠，互不相让，现在她们都走了，她却倍感孤独。皇妃不如贫女，有家似无家，有夫似无夫，皇宫警卫森严，皇妃的生命却没有丝毫保障，她要不是看清形势，及早妥协，恐怕现在也和她们一样，做了他乡之鬼了……经过了这么多事，她成熟了。她不恨定哥跟她争宠，当皇妃的哪个不争宠？不争就只有被皇上遗忘，被别人踩在脚下，可是争呢，又只能两败俱伤。争也不行，不争也不行，这就是皇妃的命……她为几个姐妹“烧饭”，哭了一回又一回，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皇上来了，她赶紧藏到了屏风的后头。听到皇上对定哥的祷告，她心里又感动又有些妒忌，不管怎么说，定哥还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