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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白字书 海陵王 青豆
梁珫怂恿遥设写白字书,嫁祸撒离喝。
送走了梁珫,遥设便开始了他“一步登天”的行动。他找来纸和笔,纸是普通的白纸,笔却不是普通的毛笔,而是一支用白矾削成的笔,用它在白纸上写字,只是隐约可见一点白字的痕迹,用水一浸,便字画分明。工具准备好了,便开始写信。撒离喝不识字,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这很好模仿,他的印鉴也好仿制,难的是用谁的笔体写信的正文。用自己的笔体肯定不行,那就将自己暴露了,用撒离喝儿子宗安的笔体,自己还不很熟悉。想来想去,决定用常为撒离喝代写书信,而又与自己有些嫌隙的令史扫胡的笔体和扫胡最擅长的契丹小字,写了一封白字家书,内容是这样的:
“宗安我儿:安乐否?挞不野与我不好,凡事常有提防,应是知得皇上的旨意。若迟缓分毫,恐怕必落他手。前者走马来时,曾议论,我教汝去阿浑平章、谋里野等处,觑事势,再通往来,缓急图谋,知汝已备细言之。谋里野、阿浑所言极是,只杀挞不野,则南路无忧虑矣!事关机密,不能明言,故而叫扫胡令史却写白字书……”
信中的挞不野就是大臭,阿浑就是完颜杲的儿子宗义。遥设把信写完,用撒离喝的笔体签上名,盖上印鉴,但没有封口。按照梁珫临走前的交代,遥设应该派人把信送给梁珫,以便他在皇上面前见机行事,出了事,也由他兜着。可是遥设又多了个心眼:如果把信交给梁珫,那头功就是梁珫的了,让梁珫拿大头,自己得小头,不上算。可是不交给梁珫,自己又没机会见到皇上。想来想去,忽然想到,如果把信交给有司衙门,那功劳不全是自己的了吗?这个想法叫他兴奋不已,跟大臭请了假,便来到上京,把这封白字书直接递交给有司衙门,说这是自己到宫里办事,在宫门外拾到的,可能是御史大夫宗安遗失的,信没有封口,见是白字书,觉得蹊跷,便来报告有司。
遥设出了有司衙门,心情十分舒畅,便在上京的十字街头逛游起来。十字街商铺林立,里面有很多金银玉器,绸缎布匹,还有许多遥设不曾见过的东西,一打听价钱,不禁乍舌,好多东西,就是花费他一年的俸禄也买不来。不过他并没有沮丧,反而洋洋自得地想,等我当了尚书、丞相,这些东西,我喜欢什么买什么。他一边看,一边想,一边向前走,忽然一抬头,不禁大吃一惊,因为梁珫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想抽身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梁珫笑着问:“译史几时到的上京?”
“这……”遥设没有思想准备,结结巴巴地说,“刚,刚到……”
“有何贵干啊?”
遥设想,白字书的事儿,早晚也得跟他有个交代,不如索性说明了:“我到有司衙门来投书。”
“投书?”
“是撒离喝给宗义的白字书。御史大夫宗安把它遗失在宫门外,我碰巧拾到了,我就把它交给了有司衙门……”
听说遥设把白字书投给了有司衙门,梁珫差点儿没气抽风,“你,你把白字书投给了有司衙门?”
遥设见梁珫要翻脸,赶紧解释说:“原想交给梁总管了,又一想后宫不准干预政事,怕梁总管有所不便……”
这句话真厉害,把梁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是不该干预政事,可是你,你也不该投到有司衙门啊。万一,有司有撒离喝的同党,岂不坏了大事?”
这一点遥设还真没有想到,可是他认为自己写的白字书,天衣无缝,便强词夺理地说:“有他的同党又能怎样?我们这不是有证据嘛。”
“你这也叫证据?”梁珫不屑地看他一眼,说,“我问你,写书的人是谁?”
“白字书上写着呢,是令史扫胡。”
“传书的人是谁?”
“这……”
“谁看见这信是宗安遗失的?什么时候遗失的?谁能证明宗安那个时候路过宫门?整天在宫门外巡逻的护卫都没拾到,你八百年才到上京来一趟,怎么偏偏就拾到了?”
这一连串的提问,把遥设问傻了,他嗫嚅道:“那我不是白干了?”
“白干?”梁珫冷笑道,“白干,那是便宜了你。你这是诬陷大臣,挑拨离间,不判你死罪,也得做十年牢狱!”
遥设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地上,哀求说:“梁总管救我!”
梁珫心里骂道,“这个小人,竟敢耍我!”嘴里却说:“好吧,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就在皇上面前,替你周全周全。”
遥设千恩万谢地走了,梁珫却犯了踌躇,这事儿让遥设给办糟了,怎么挽回,还真得费一些心思。他想:如果有司衙门看出这白字书是捏造的,就会怀疑到大臭,但也不能怎样,大臭是皇上的老丈人,他女儿丽婵又很得宠,他们不敢轻易得罪,很可能把信压下不提,那样自己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他不相信遥设的为人,却相信他的造假能力,这白字书很有利用的价值,不能让它白废了。他想了一天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
他先去找元妃丽婵,以家奴的身份告诉丽婵,遥设因见撒离喝与大臭不睦,假造白字书陷害撒离喝的事,末了,他气愤地说:“这不是陷我家元帅于不义吗?要是有司追查起来,就可能治我家元帅诬陷之罪啊。”
丽婵气得脸都红了,骂道:“遥设这个混蛋,干不出什么好事来!”她问梁珫,“这事儿还能挽回吗?”
梁珫说:“娘娘得写信告诉我家元帅,不然他还蒙在鼓里呢。”
“是的。我要阿民好好收拾收拾这个混蛋。”丽婵说,“可是,那白字书怎么办?”
“要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就得皇上出面了。”梁珫说,“有司那帮人,傲得很,除了皇上,谁的面子都不能给。”
“这个……”丽婵为难了,后妃不能干预政事,她还真不好去跟皇上说。
“如果娘娘不便出面,就由奴婢代劳吧。”梁珫诚恳地说,“要是皇上怪罪,娘娘替我求求情,也就是了。”
“这可真得谢谢你了。”丽婵感激地说。
“娘娘说的那里话,奴婢本来就是大氏家族的人嘛。”梁珫见杆就爬,“元帅恩重如山,奴婢无以报答,就是问成死罪,也心甘情愿。”
梁珫在这边讨好了元妃,也就是讨好了大臭,然后,又一摇三摆地来到皇上的寝宫。但是他在完颜亮这边说的,可跟在元妃那儿大不一样了。他在元妃那儿,说白字书是假的,在完颜亮这儿却说“可能是真的。”完颜亮问他“何以见得?”他说:“撒离喝事事与我家元帅争执,目的就是争兵权。但他在河南势单力孤,所以要联络宗义。宗义是曾经的谙版勃极烈之子,拥戴宗义为皇上,名正言顺……”
“唔?”
完颜亮看了梁珫一眼,梁珫自知这话有些犯忌,完颜亮多疑,在他面前说话就得字斟句酌,要绝对避开那些犯忌的字眼,便改口说:“因为他不是宗室,所以他认为只有拥戴一个宗室子弟才可行事。”
对于梁珫的小心谨慎,完颜亮非常满意,更叫他满意的是,他提供了一个除掉宗义等人的一个绝好的时机。这白字书不管是真是假,都可以成为宗义谋反的罪证。他叫梁珫替他传旨,要有司彻底查出白字书的真伪,严办有关人员,以保大金国的长治久安。
有司的官员猜测这圣旨背后的真实意思,如果要认定白字书是假的,就得严办大臭,大臭不仅是皇上的老丈人,而且握有重兵,是皇上倚重之人,除掉他,显然不是皇上的真意;如果说白字书是真的,那就得杀撒离喝和宗义等人,皇上忌惮吴乞买和斜也诸子,这是人所共知的,把撒离喝从陕西调到河南,也是变相地剥夺了他的兵权,这样一分析,他们就明白了皇上的真实意图,是借助白字书除掉宗室中最大的这股势力,那么就只能说白字书是真的了。
于是,宗安、宗义、还有扫胡等有关人员都被传到有司衙门来鞠问。
宗安不服,他说:“假使真有此书,我剖肌肉藏之,犹恐漏泄,安得于朝门下遗之?”有司施以重刑,宗安始终神色不变。
但是扫胡和宗义却不如宗安坚强。
扫胡被放在烧得通红的炭炉上,皮肉被烫得滋滋作响,疼得他大呼小叫,实在不堪忍受,就招供了。
宗安并不怪他,反而体谅说:“你受苦了!”
宗义被大棒打得血肉模糊,也忍受不住了,对宗安说:“我辈知道不能得免,不早决,徒自受苦。”他也招认了。
宗安说:“今虽无以自明,九泉之下,当有冤对。我终不能引屈。”
尽管宗安至死不服,但有宗义和扫胡的供状,“谋反”罪也能成立。于是撒离喝、宗义等被族杀,坐死者二十余人。
从此梁珫得宠于完颜亮,被任命为内藏库使卫,后来又升至为内侍局使。
完颜亮曾对梁珫说:“人言宦者不可用,朕以为不然。后唐庄宗委张承业为军帅,竟然立了大功。可见此中岂无人乎?卿等宜悉此意。帑藏之物,皆出民力,费十致一,当纠察奸弊,犯者必罚无赦。”
这边梁珫日益位高权重,那边遥设却忿忿不平。本来梁珫是想借大臭之手除掉遥设,不想大臭念旧,遥设又是为了替他出气,虽行事莽撞,却情有可原,他不忍杀害遥设,只是把他调离元帅府,让他到蒲州去任同知。开始遥设还以为是梁珫替他求的情,感激不尽。后来见撒离喝等人被杀,才明白自己被梁珫耍了,暗暗怀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