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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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国破

第十五章 国破

子夜,大殿之上人头攒动,所有文官武将都被召入王宫,而龙焰则始终一言不发,只在殿上徘徊。灯火摇曳,帷幕闪动,唏嘘声四起,局势已经有了一点点紧张。

龙焰又走了几步,停住脚,轻哼一声,待殿下安静下来,道:“众臣不必焦躁,你们好好想想,肠虫的解虫之法,并非人尽皆知,但是,现在魏军却已然知晓,这能说明什么呢?我们日防夜防,城里还是出了细作。城中的异国人士都已经被全部驱除,还有谁会当这个细作呢?不会是我们自己人吧?”

顺天战战兢兢道:“不可如此猜测,如此怀疑自己人,只会让军中自生矛盾,内乱外患,麻烦无穷,所以臣以为,细作当是另有其人。”

“都不用猜了,你们说的细作就是我。”鬼魅一样的声音飘进大殿。

众人循声望去,龙风一步步踏进大殿,脸上尽是淡然。

“风,不要胡闹!”龙焰的语调中带着怒意。

“我没有胡闹,肠虫的解虫之法,是我告诉魏国人的,东征之时,你们偷走的魏国送信猎鹰,它们自己会飞回去的,王兄,你该明白对吗?”

龙焰脑中摇晃,差点跪到地上,没有人跟龙风提起过魏国猎鹰的事情。

“曹叡没你想的那么傻的,苏建的两万军马死的太蹊跷,他们不可能自蹈死地,除非,情报失误。曹叡想起了当初你押住白南臻时所要孔雀等禽鸟的要求。孔雀被你杀掉,做成了有毒的匕首,被雪莲带来去了魏国,猎鹰则被你驯化,两军交战的时候,你把已经驯化的猎鹰换到魏国军营,所以无论魏国军中有何种情报,都会被楼兰驯化的猎鹰带回楼兰军营,而你们手上所掌握的猎鹰,则会将错误的军情传到魏国营中,一步步把魏国人引进包围。而我,楼兰的新王,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到猎鹰,给魏国传信。王兄,现在你信了吗?”龙风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几滴泪珠从龙焰的脸上滑落,他强忍住哭,道:“风,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龙风一步步走到龙焰面前,用袖子拂干龙焰脸上的泪,却突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柄刀,架在了龙焰的脖子上,道:“因为,我要楼兰城破。”

众人哗然,龙焰则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又朝龙风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王兄,你告诉我,如果认为值得追求,就不要放弃任何希望,我放不下雪莲,她还在曹叡手上,但是曹叡答应我,只要破了楼兰城,就不会为难雪莲,王兄,你说过的,即使楼兰城破了,你也不会丧失希望,你可以到西面建都,楼兰国,永远不灭。所以我做的这一切,你一定可以理解的,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龙焰点点头,泪水滴进嘴角,他努力笑笑,道:“风,我都理解,我都可以理解,我不怪你,楼兰本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让出一座城,不为过。”

龙风忍住哭声,道:“王兄,开城门。”

龙焰淡淡一笑,道:“风,你等一会儿可以吗?我只想跟你一起看看今晚的星星,我怕……”

“不行!我要你现在就开城门!”龙风的声音接近于疯狂,却引来自己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沁出丝许鲜血。

龙焰闭上眼睛,道:“开城门。”

众臣都愣在一旁,不知所措,没有一个人动弹。

龙焰眉头一皱,大怒道:“开城门!”

龙风收回匕首,擦去脸上的泪,努力在烧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王兄,谢谢你,你保重,你一定要保重。”

望着龙风远去的背影,龙焰双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众臣急忙围了上来。

龙焰摆摆手,道:“不用管我,趁还未铸成大错,赶紧带着百姓们从西门出城,不要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回来。城中不必留有士兵,众人皆求生,我不想让他们送死。我不准备走了,楼兰是我的城,它属于我,我也属于它。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众臣始终没有动静,仍跪围在龙焰身旁。

龙焰轻轻抽出剑,道:“你们都不走,是想看我血染大殿吗?如果是,那我就成全你们。”

众臣大惊,纷纷跪在地上,叩头不已,随后退出大殿,各自逃散。

龙焰慢慢收回剑,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又像是自言自语道:“风,我不怪你,其实我没什么别的要求,只想让你陪我看看星星,只想再听你吹吹笛子,可你为什么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你还说让我陪你看看那些烧过的废墟,不然就没有机会了,看来,真的没有机会了,没机会了。”

黑色的冷风卷进大殿,寒气从龙焰的背上只往身体里钻,他紧抱着剑,蜷缩着身子,眼前越来越模糊,天地开始旋转,下坠,在昏黄的灯光下,他仿佛见到一个苍老的身影,那个曾经无限崇拜的龙苦心的身影。

魏国的士兵涌进了楼兰城,到处都是喊杀声,大火在城中四处燃起,在夜风的煽动下,连向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大漠中,这个原本亦死气沉沉的楼兰城突然不再沉寂,但或许,这也是它走向真正死城的开始。

魏国皇廷。

半张脸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满是疲倦与伤感,唯有两道深邃的光,在那黑暗中格外显眼,如剑芒一样的目光。

“其实每个人都不用这么傻的,都有私心,为何要逼迫自己为别人付出,只要稍稍学会那么一点点无情,得到的,就永远比付出的要多。”

“为了一个女人,龙风可以成了那幅样子,可是你想过没有,爱本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是有了你这种傻子,它才会被传的神乎其神,到头来,你得到的只有眼泪,流不尽的眼泪。”

“龙焰,你枉为一代枭雄,雄霸天下,终究为情所牵绊。君王可以逆天弑父,可以同室操戈,但是,你这个大笨蛋,永远学不会王者的无情。”

“你们都是傻子,龙焰,龙风,雪莲,还有你,东乡,你们这群笨蛋永远不会理解一个王者的心,你们只配用自己的尸体,巩固王者的大旗,那是你们的命。”

“朕是不是也是个傻子呢?朕又得到什么?”

“朕失去什么?”

“朕得到什么?”

“朕是不是也一样傻呢?”

……

“朕,也算是个傻子吧。”

“或者,朕连个傻子都不如。”

一滴眼泪滴进酒杯,在酒中慢慢化开,在无边夜色下,泛出浓重的黑色,狂饮而下,酒入愁肠,又化作无数眼泪,却再也没有能容得下它们的地方,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它们偷偷砸在地面上,或者砸在那无数鲜血染就的皇袍上。

太阳终于懒懒地升起,但是很快又躲了起来,似乎不忍心看脚下的这座城。

未燃尽的木头冒着青烟,偶尔还发出“噼啪”的爆鸣声,街道上,小巷里,到处都是死去的人,有的被斩断了脖子,有的则被捅的满身窟窿,地面和墙壁满是血红,像极了仍在留着血的伤口。一队队士兵在死人堆里做着最后的扫尾,搜刮财宝,杀掉还未死去的人。

内河里也飘着尸体,在流水中沉浮,整齐地排着队,飘向圣洁的罗布泊。

龙焰拉开大殿的门,阳光并没有像预料的那样灼痛他的眼睛,天空满是大团大团的乌云,不见天日。他向前走了几步,看看空旷萧索的王宫,心中闪过一丝酸楚。一片枯黄的叶子贴着地面飘过,却并不落地,龙焰仔细一看,竟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枯叶,而是一只蝴蝶,他苦笑一下,坐在石阶上,剑架在肩膀上,脸则紧贴着始终冰冷的剑鞘。

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魏国的士兵竟然耐不住性子,提前冲了进来,他们看看闭目而坐的龙焰,脸上顿时堆满了笑,众人扬扬手中的兵器,一步步逼近。龙焰则仍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动作。

几声惨呼,盔甲被长剑划破,那些士兵满脸惊诧地看着面前的龙焰,但是他仍然闭着眼睛,不是他动的手。

一柄长剑,上下两刃,中间一道凹槽,由剑尖滑到剑格,血珠顺着剑刃滑落地上。

龙焰睁开眼,笑笑道:“你不该回来的,修明,去追百姓们吧,拿着我的剑,做他们的王。”

水修明甩干剑面上的血,道:“我一直都没有离开,你也一直都是我的王,不要固执,跟我走,你有自己的国土,有自己的子民,一定可以重新开始的。”

龙焰苦笑一下,道:“修明,你知道吗?东方的古时候,有一个叫项羽的人,也是打了败仗,但是却没有苟活,他拥有半个中原,数百万民众,几十万大军,而我,我什么都没有。你不用劝我了,我活的太累,只想歇一歇,如果你真的想要帮我,那就杀了我,然后带领百姓,摆脱屈辱,带着他们走,到没有战争,没有压迫的地方去。”

水修明长叹一声,道:“好吧,闭上眼睛,我送你。”

龙焰一笑,闭上眼,道:“谢谢。”

水修明扬起剑,凝注许久,突然大喝一声,挥剑斩向龙焰,却又在中途剑走偏锋,划过龙焰头顶,削断他的几丝头发,随后食指勾住剑身上的凹槽,其余四指松开剑柄,剑绕着他的食指划出一个圈,剑锋则横向自己的脖子。

温热的血滴在龙焰脸上,他睁开眼,看到水修明断开的脖子和染血的笑脸。水修明直挺挺地跪倒,像是在努力地说些什么,但是却听不清楚,剑掉在地上,装在宫内的石板上,回音不绝。

龙焰抱住倒向自己的水修明,轻轻合上他的眼睛,像抱着龙风一样抱着他,一脸淡然的笑。魏国士兵又冲了进来,龙焰瞟了他们一眼,慢慢闭上眼,双手轻轻拍在在水修明背上,很轻,很轻。

萧秦看着五花大绑的龙风,轻蔑地哼了一声,转过身看士兵在城内清出一片空地,将那些来不及逃走的百姓和士兵押往那片空地。

龙焰提着剑走在最前面,身后的魏国士兵个个紧抓着兵器对着他,他看了一眼萧秦,看了一眼龙风,看了一样跪着的百姓,走到距离龙风不远的地方坐下,怀抱着剑,朝着跪倒的百姓。

龙风满目迷离,用嘶哑的嗓子哭喊道:“王兄,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走!”

龙焰转过头,看看龙风,目光呆滞,他轻笑一下,又把头转了过去。

萧秦狂笑几声,鄙夷道:“一群傻瓜,跟那个傻女人一样。”

龙风怔道:“你把雪莲怎么样了?”

萧秦从身后抓过一颗人头,扔在地上,道:“傻女人自然会有傻女人应有的下场。本来不想留任何东西给你的,但是还是拗不过心中的仁慈,留下这个人头,给你留个念想。”

“畜牲!”龙风骂道,嘴角又渗出了血。

萧秦出拳重重砸在龙风肚子上,道:“你没有骂人的资格。”

龙焰晃晃手中剑,问道:“萧将军,你觉得你不是一个傻子吗?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

萧秦走到龙焰面前,一脚踢倒他,重重地踩在他脸上,道:“你输的一干二净,也没有资格说话。”

龙焰平静地看着颠倒的天和地,手指一下下叩击在剑鞘上。

萧秦劈手夺过龙焰手中的剑,把玩了几下,道:“楼兰国传国神剑,果然不错。龙焰,你知道吗?我真想用这柄剑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

龙焰笑道:“那就动手啊!”

萧秦一怒,挥剑便砍,却被一杆长枪架住,紧接着便有一柄大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动手的正是曹叡派来协助萧秦的四员大将中剩下的两个。

龙焰大笑道:“好刀,好枪,好狗,狗咬狗!”

萧秦正欲发作,只觉得刀刃距离脖子近了许多,他转头问道:“两位将军这是为何,难道要让楼兰人看笑话?”

使刀的那战将道:“皇帝密令,务必保证楼兰王安全,如果萧将军想要借机报私仇,立斩无赦。萧将军,我刚才本可以杀了你的,你该知足了,罢手吧。”

萧秦愤恨地收回剑,道:“你别得意,我会向皇帝请命,让他把你交给我处置,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龙焰冷笑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不过是被人监视了而已,你一定会死,一定会。”

萧秦冷笑一下,转向那些瑟瑟发抖的百姓,他大笑几声,道:“楼兰的子民,你们受苦了,这个暴君压迫你们太久了,我们天朝之师已经来到,你们不用再怕他,来,大家都上来惩罚他。”

没人愿意动。

萧秦眉毛一拧,道:“真的没人要试试吗?”

“我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萧秦大笑道:“好的,就你来。”

一个孩子向龙焰走过去,走里紧紧抓着一块木板。龙焰看了那孩子一眼,淡淡地笑了一下。

“住手,你这混蛋!”龙风大骂道,但是很快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血珠从嘴里面喷出来,像下雨一样。

那孩子走到龙焰面前,用木块使劲抽打着龙焰的脸,一边抽打,一边哭道:“叫你不给我们水喝!大坏蛋!”

木板的一头很快有了血迹,龙焰的脸上也是血肉模糊,但是却始终咧着嘴傻笑着,血流进他的嘴里,染红一排牙齿。

萧秦大笑几声,一剑斩下那小孩儿的头颅,道:“给我杀!”

龙风哭号道:“王兄,你醒醒啊,醒过来!”

龙焰依旧傻笑,带着满脸血水和泪水,萧秦依旧大笑,带着满腹狂妄,龙风哭的咯血不断,那些百姓也哭嚎着,对着挥来的刀剑。

血流了满地,沿着街道上的石板夹缝流进内河,尸体则被推进内河,随水留走。昏黄的云堆积在楼兰城上空,厚重,密实,压得这座本已死去的城更加喘不过气。

萧秦大笑道:“痛苦了吗?不要着急,好戏还在后头。”

龙焰依旧傻笑,不理会任何事物龙风的哭喊,百姓的呼号,全然不顾。

一名魏国士兵跑过来,问道:“将军,楼兰城已经成为一座死城,是不是放一把火烧掉?”

萧秦一个耳光甩过去,道:“你这蠢货,辛辛苦苦得来的,怎么能说烧就烧,这里可是个聚宝盆。”

那士兵虽然有怨言,但是也不敢显露出来,继续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安排?”

萧秦看看四周,道:“先派五百士卒护送楼兰国传国神剑回朝,大队人马押解楼兰王回京,留下一半人,驻守楼兰城。”

那士兵看看龙焰和龙风,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萧秦轻蔑地一笑,道:“把楼兰王绑了,我们去王宫过过瘾。”

天一直灰蒙蒙的,即使是夏天,即使是应该最热的中午。

王宫没有太多的血腥,龙焰也没有太多清醒,仅在魏国士兵抬走水修明尸体的时候,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哀伤,之后他的目光便定格在扔在地上的那柄剑上,水修明的剑。

龙风被人用绳子绑在树上,他不停地哭喊着,希望龙焰可以清醒过来。

龙焰则有时回头看一眼龙风,更多的时候望向天空的云朵,像是在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败了吗?真的败了吗?

天上的云彩纠缠在一起,围着一个中心旋转,那些云越转越厚,天色也很快暗下来,一道龙卷从天边垂下,伸向王宫的殿顶,但是总是差那么一点才能接触到大地。

龙焰望着那天眼一般的云团,突然愣住,道:“没有败,我没有败!”

龙风哭道:“王兄,你醒醒,醒醒!”

龙焰挣扎几下,但是没有挣脱,他双手反剪,被铁链捆住,环视四周后,他的眼睛定在了龙风的靴子上。

那靴子已经满是灰尘,早已经分不清本来的颜色,但是依稀可见上面华美的花纹。

龙焰问道:“风,你的靴子,靴子里的刀,都还在吗?”

龙风虽不知道龙焰为何如此发问,但是见他开口讲话,高兴地答道:“在,还在!”

龙焰朝着龙风一笑,道:“风,帮我个忙好吗?”

龙风点点头。

龙焰道:“把我的左手砍断,用你靴子里的刀。”

龙风猛地怔住,使劲地摇着头,泪水不停滚落。

龙焰大笑着,直到眼角都迸出眼泪才停住,道:“怎么了?下不了手了?风,不要在我面前显露你脆弱的一面,拿出你当年杀死那些王兄的勇气来。记得龙贤吗?你的刀是怎么刺中他的后心的?还有龙皇,你的石头阵很好,他没有逃脱,现在只是让你砍我一刀,不可以吗?”

龙风痛苦地摇着头,焦黑的脸更加扭曲。

龙焰继续道:“看到那些尸体了吗?他们全部因你而死,水修明本来已经离开,他不属于这场战争,但是,却也死在这场战争中,你还有什么不忍心的?风,动手啊!动手啊!”

“不要说了!”

龙风痛喝一声,脚上一发力,脚底的匕首弹了出来,那条腿在龙焰身旁划过,伴随着一声闷哼,一只手掉在地上。

剧痛穿心而来,龙焰拧紧了眉头,右手已经从铁链中挣脱,他撕下袍子的一缕,紧紧缠在左臂的断口上,随后又捡起还带着体温的左手,看了一眼,一咬牙,将断手扔开,绕过大殿,消失在昏暗的宫墙后。

风沙猛然间吹开,沙子迷得人睁不开眼。

龙风停止了挣扎,安静地哭着。

龙焰突然出现在大殿屋顶,右手捏住左手手腕,单薄的身影在越来越多大的风沙中有些摇曳,有眼尖的魏国士兵发现了屋顶上的龙焰,萧秦亦闻声而来,弓箭手纷纷拈弓搭箭,对准龙焰。

风沙越来越大,箭尖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箭杆要快要折断,殿顶的那团云已经彻底变得乌黑,仅中央一块圆形的地方,散发出耀眼的光,不断有云从四面八方飘来,随着中央那团云的旋转被带动,越转越低,仿佛伸手就能抓住。

龙焰一步步走到那座金翅大鹏的雕像前,伸出右手,抓住雕像上的石剑,朝天大喊道:“楼兰的列祖列宗,你们的江山,不孝儿龙焰守不住了,但是楼兰不会败,永远不会!”

言毕,龙焰猛地将左臂断口按到石剑上,剧烈的疼痛让他连抽几口凉气,他咬住牙,将断臂狠狠压下去,断面的骨头与石剑剑身摩擦,发出并不响亮,但格外清晰的刮擦声。

石剑染血,风眼大开,神剑崩裂,王朝覆灭。

龙焰猛然用力,石剑从金翅大鹏雕像内被拔了出来,天空中的云如怒龙坠地,直冲向石剑的插孔处,巨大的风柱猛然出现,将雕像卷碎,龙焰被风柱扫中,飞出很远,重重摔在大殿屋顶上。

房屋的顶子纷纷被掀翻,直直飞向那风柱,接触到风柱的瞬间碎开,化为尘沙。士兵和战马被抛上天空,转眼间便被撕碎,血还未来得及散开,便被一滴不剩地卷进风眼,沙尘,树木,统统被吸进去。风眼被石剑*千年,早就饿得发昏,现在它正尽情饱餐,任何人都无法阻挡。

萧秦慌张地趴在地上,但他还是觉得身子不由自主地滑向那恐怖的风柱,就在他暗叹命将休矣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风小了很多,抬起脸,龙焰正站在他面前,右手拿着石剑,左臂还淌着血。

龙焰努力一笑,道:“胆小鬼,站起来,打倒我,拿到这柄剑,你就能活命,否则你就会死,连骨头都不剩。”

萧秦大喝一声,猛地从地上跃起,剑已出鞘在手,直刺龙焰胸口,龙焰硬接住这一剑,身子愈发摇晃的厉害,萧秦并不让龙焰喘气,他紧贴着地面,长剑直削龙焰小腿,龙焰闪躲不及,跪倒在地上。萧秦大笑一声,挺剑刺向龙焰胸口,龙焰左臂一抬,用断面去接住萧秦的一剑,长剑刺穿骨头的声音响起,萧秦的剑没入龙焰左臂中,剑尖又从肩膀上穿出来。

龙焰差点痛晕过去,他嘴角渗出一丝血,努力一笑,道:“萧秦,你说的对,我是个傻子,我斗不过曹叡,但是你要记住,你也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石剑狠狠地劈向萧秦的脸,将他打出去好远,但是这只是他噩梦的开始。刚一落地,他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朝那风眼飞去,任他如何呼喊挣扎,都无济于事,大风吹来,将他从地面上卷起,一声惨呼之后,他被撕扯的四分五裂,不见了任何踪影。

龙焰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反绑在树上的龙风,他将石剑拄在地上,用手抓住刺进自己左臂的剑,咬紧牙关,抽出了剑,疼痛使他几乎晕厥,但是他努力撑住,用剑斩断了龙风的绳索,之后朝着龙风一笑,长舒一口气,微笑地倒在地上。

许久,龙焰睁开眼,望了龙风一眼,道:“风,结束了,都结束了,我真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昔日繁华无比的楼兰城,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是真的吗?”

龙风哽咽着道:“王兄,对不起。”

“风,我们没有败,曹叡要我的传国神剑,但是刚才石剑封印开启的时候,神剑就已经断掉了,他派来的几万大军也都被我留在楼兰城,我们没有败。”

龙风忍住泪水,点点头。

龙焰一笑,道:“这才对,风,我终于明白一件事,父王和先知他们并没有错,我与你命属水土,但不是他们想的那样,水土相克,无土则无根,无水则无本,水土不能分离。”

血依然在流着,龙焰的眼睛忍不住要闭在一起,身子不住发抖。

龙风哭道:“王兄,别说了,你在流血啊!”

“风,好冷啊,我想睡觉,但是还有两件事情没有完成,你帮我好吗?”

龙风急忙道:“你不要睡觉,我马上给你办。”

“我想看着满天的星光,听你吹笛。”

“可是现在没有星星啊,没有!”龙风哭道。

龙焰叹一口气,望着南方的天空,道:“那就送我去跟东乡团聚吧,她还在等我。”

“她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龙焰猛咳一声,道:“她在罗布泊湖底。”

龙风点点头,努力将龙焰从地上扛起来,用半边身子架住他,左手提着石剑,一步步走向宫外。

强烈的气流像一柄利刀,削断树木,却在石剑的*下让开一条道路。城中只有龙焰和龙风两个人,周围很空旷,也很模糊,仿佛有一层纱,将世间的一切都裹在其中,城中的那些杂乱物件纷纷吹飞过,飞向风眼,它们从龙焰和龙风的身旁飞走,带着楼兰城的繁华,喜悦,哀怒,憎恨,填进无底的风眼。

龙焰濡染感觉到脸上有清凉的感觉,他睁开眼,看到不曾看到的景象,周围已经空旷成一片,遍地黄沙,仅有内河蜿蜒曲折,流向罗布泊,内河中的水亦被风卷起,一颗颗发散在空气中,像浮动的珍珠,却远比梦境更加真实。

“好美。”龙焰咕哝了一句。

龙风焦黑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道:“王兄,我带你去找她。”

龙焰伸手托起一颗浮在空中的水珠,又轻轻放下它,朝着龙风一笑,取出一根簪子,紧紧握在胸前,慢慢闭上眼睛,拥着龙风,投进茫茫河水中。

水珠还在不断飞起,原本平静的睡眠有了一丝波澜,但是那波澜终于又收归平静,在水面留下一丝血红。

一堵沙墙拔地而起,围成一个圆,将楼兰城围在中间,沙墙越围越小,最终在风眼处汇合,引出一阵混乱。

尘归尘,土归土。

风沙一层又一层,掩埋了繁华,掩埋了阴谋,掩埋了美善,掩埋了仇恨,以往的一切都消失在时间与历史的长河中,消失在记忆的最深处,消失在被人遗忘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