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名字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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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泪湖祭

“今日可是正月十六了?”

蓦然,似乎一直都还没有清醒过来的影尊大人,却很突兀地沉声发问。

龙『吟』微微一惊,立刻答道:“不错,今日是十六了。”

“哦,十六了,恩,应该就是这个时候。”

灰衣男子若有所思地缓缓转过身来,一双充满忧伤的眸子里,却不见了刚才的『迷』惘与茫然,只有冷静、坚强的精光闪烁。

没有错,这种眼神,以前在教授她们武学修习的时候,也曾在他眸中出现过。龙『吟』心中一阵感叹。尽管影尊大人会时不时地陷入那种古怪的『迷』离状态,对那孤坟,对那书法发呆出神,但每当你以为他还沉『迷』其中的时候,他却已经清醒很久了。然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镇定、自信、智慧、充满力量。

只听亚辛慢慢说道:“龙『吟』,你的问题,你的苦恼,我能够体会得到,也能够理解得了,因为,我自己,也曾有过这种经历。虽然具体说来,情况并不相同,但大致上,都是一种相似的情绪。”

“人,应该要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要清楚自己是谁,需要什么,要做什么,该怎么做。而你现在,却根本没有这种思考,甚至不愿意去思考这些。”

“这样的活着,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看到面前女弟子脸上那种近乎麻木的表情,灰衣男子的双眉不禁轻轻皱了起来。

“我知道,因为这些年来,你经历了很多事情,所以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龙『吟』了。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痛心,很难过。因为你本不应该如此的。其他的长老,还有风尊大人,想必也都很替你着急。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艰巨的任务,给你机会,希望你能够有所觉悟。只可惜,看起来,这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对么?”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凝视着那双湛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想必,现在,你自己其实也很着急,渴望着改变自己,却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不知该如何改起,对么?”

黑衣的女子轻轻垂下了头,嘴唇翕动着,低低地说道:“大人,教我,我该怎么做?”

亚辛苦笑道:“教你?唉,其实,这根本就无法用语言来说得清楚。只能靠你自己去寻找,去体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停了一停,微微沉『吟』了片刻,继而说道:“当然,寻找答案的路,必须由你自己去走,但至少,可以给你指出一个大概的方向。虽然,以我的能力,还做不到这一点,不过有一个人,他一定可以帮得到你。”

突然,亚辛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半响,方才喃喃说道:“如果,他肯帮你的话。”

对面的龙『吟』忍不住低声问道:“谁?莫非是风尊大人么?”

“风尊大人?”

灰衣男子目光中一阵黯淡,摇了摇头。

“她也许知道那个答案,但她是绝对不会直接告诉你的,她希望你能自己找到。更何况,她的答案。”

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考虑该如何措辞一般。最终,他还是说了下去。

“更何况,她的答案,也未必就是你的答案。”

说着,他缓缓从左腕之上取下一件物事,小心地递给了一脸『迷』茫的女弟子,幽幽说道:“你拿着这个,去帮我办一件事情。时间上应该没有问题,不过,到底能不能遇见他,他又愿不愿帮助你,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黑衣的龙『吟』低着头,双手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触手温润、光滑,口中沉声说道:“多谢影尊大人指点,弟子谨记教诲。”

一抬眼,灰衣飘飘,身影闪现,人已不见。

只有那深沉的语声自内院传出。

“你去吧,回来以后,先来见我。”

龙『吟』朗声道:“是,弟子领命。”

这时,方才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双手,掌中,还是捧着影尊大人郑重交给她的东西。

那是,一枚单独的,温润的金环。

*************

东土大陆之上,函丘以南,五岭以北有一块狭长的盆地,东西仅七里,南北也不过十五里,人称“崤谷”。此处四面环山,交通不便,且土地贫瘠,物产不丰,素来便是人烟稀少,与世隔绝的荒芜之地。

崤谷之中,有近半的地方是一个湖。相传四百年前,神龙皇朝的末代皇帝龙啸风曾在此处邂逅了一位美如天仙的少女,两人于湖边相识,一见钟情,两情相悦,难舍难分。龙皇陛下自幼便善良单纯,无心权位,早已厌倦了枯燥黑暗的宫廷生活,此刻终于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美好爱情,更是乐不思蜀,无意回朝,竟在这人迹罕至的崤谷定居了下来,劳作耕种,偕美游湖,日子虽然清苦,但却十分舒畅。

但是后来,西土联军跨过连天山脉,攻入东土,史无前例的东西战争爆发。神龙皇朝帝位无人,群龙无首,连战皆北。危急之下,大祭司连夜做法,费尽心力,终于与大丞相大将军一起找到了隐居崤谷的皇帝。国难之下,龙啸风只好抛下爱妻,前赴战场,临行前,他叮嘱美丽的妻子在湖边等他,只要击败了敌人,驱退了入侵者,他立刻就会回来与她团聚。

然而,他这一去,便再也没能回来。东西战争的最后一战,他与西土联军的统帅,费那科西亚国王科洛索斯在战场上遭遇,决斗之中,两人同归于尽。联军土崩瓦解,东土军队也是元气大伤,战争终于结束,但昔日的诺言却无法再兑现。他终究,没能再回到那个美丽的湖畔,回到自己的爱人身边。

可怜他那痴情的妻子,一直在崤谷的湖边翘首企盼夫君的归来,从早到晚,风雨无阻,一等便是数十年。朱颜已逝,娇容不再,痴心,却始终不变;深情,却一生不渝。

苦苦等待,音讯全无。她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终于带着无限的遗憾与深情,憔悴而死,痛苦而去。直到临死,她仍然不曾有半点的怀疑,依旧坚信总有一天,深爱的夫君会回到自己的身旁。最后,她的尸身沉入了这片湖泊,以身化湖,继续着这场永远没有尽头的苦恋与等待。

从此,这个湖,有了一个动人的名字。

相思湖。

湖水极深,如同那无尽的恋情,其『色』深碧,苦涩,咸冷,相传便是那相思的无穷泪水。因此又有人称其为“泪湖”。

泪湖之畔,人烟虽少,民风却极淳朴,村民世代在此渔猎为生,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有过往行人,也是极尽方便之能事。

这一日,正值早春二月,阳光明媚,暖风和煦。崤谷之内,较之山外更是温暖不少,草木生芽,百花吐艳,鸟兽虫鱼也复苏多时,正是一派生机勃勃,百废俱兴的美景。

泪湖依旧波纹不兴,平滑如镜。有一只小小竹筏,轻轻巧巧地游曳在碧水之上。筏上,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黑衣女子,面貌秀美,容『色』艳丽,神情却有些慵懒,一双微现湛蓝的眼眸中,蕴涵着一种说不出『迷』茫与忧郁。

舟行二三里水路,眼前果然出现了一个小岛,树木繁茂,草『色』青葱。驶到近处,也不见有停船的码头,显然是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岛。然而岛边荒林的一株大树旁,竟然已经系上了一只木船,小巧轻快,静静停靠在岸边。

她心中微微一惊,四下观察了一番,不见其他人影船只,当下也撑筏靠岸,足尖一点,便已跃上了小岛。落脚处,泥土松软,一行清晰的脚印自此一路延伸向前,蜿蜒曲折直入密林深处。她略一思考,轻轻迈步,顺着脚印缓缓潜行。

一路上,鸟鸣清脆,芳香扑鼻,林中,晨雾初散,到处『露』水滴滴,清新滋润。她小心翼翼地前进着,默默记下沿途的林木特征。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直觉,她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任何的潜在危险,但长期养成的习惯,还是让她尽全力隐匿自身的气息,所经之处,也未曾留下任何足迹。

大约走了一里路程,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只见一片空旷的草地之上,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枫树,主干斑驳,枝叶稀疏,树下微微隆起一个土堆,长满青苔杂草。

一个白衣人,背对着自己,孤独地坐在那土堆之前,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酒壶和两只玉杯,正一边斟酒,一边喃喃说话。

“这杯,又轮到我了,先干为敬。”

言毕,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随即,又再斟满另一只杯子,双手敬上,缓缓说道:“自酿的女儿红,虽然不及你以前最爱的陈瑶酒那般醇厚,却别有一番清爽,如何,再来一杯怎样?”

说着,手腕倾斜,将杯中之酒慢慢地洒在了土堆之前,空气之中,顿时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黑衣的女子默默地站在后面,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暗自里观察着这个面前的白衣人。

语声平静,富有磁『性』;动作优雅,飘逸舒缓。虽然因为背对自己而看不清面目,但仅仅就是这么随意的坐在那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与脱俗之感。

这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只不过,他,会不会就是影尊大人交代的“那个人”呢?

黑衣女子秀眉微蹙,有些犹豫。

看情形,这个白衣人似乎不会武功,自己虽然已经解除了对呼吸气息的压抑,但对方却并没有丝毫的察觉。想必,如果不是自己发出响声,他是不会发现的。

最后,她还是打定了主意,迈步走上前去,落脚处,却踏中了一块碎石。

轻轻响动,那个白衣人果然闻声回过了头。

他显然没有想到身后有人,而且,还是一个完全陌生,容『色』艳丽却又带有强烈神秘气息的年轻黑衣女子。面『色』微微一变,但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当下展颜一笑,点了点头,却并未做声。

黑衣女子慢步走到那土堆之前,然后平静的跪在了白衣人身边,向着那株枫树盈盈下拜,恭恭敬敬地三叩其首,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白衣人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行动,一双平静淡然的眼眸中,却猛地闪过一道锋锐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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