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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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围困_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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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纳姆南边57英里处的瓦尔肯斯瓦德,地面上的浓雾使得第三十军的坦克部队原定早晨6点30分出击的时间不得不推迟。然而,侦察车却仍然按计划动身了。他们从拂晓便开始巡逻,以摸清德国人的兵力。在东边,覆盖着欧石楠的沙滩和小溪,使得这个地区甚至让侦察车也难以通行。在村子西边,小溪和河流上面的木桥被认为太轻了,支持不住坦克。当位于中央的侦察车在瓦尔肯斯瓦德外面狭窄、只有一辆坦克宽的马路上移动的时候,突然与一辆德国坦克和两门自行火炮不期而遇,当巡逻车靠近时,他们开了出去,朝艾因霍温驶去。从所有的报告来看,似乎进入艾因霍温的最快路线仍然是公路,尽管看见了德国的装甲车,而且可以预料,当英国人靠近城市的时候,还会碰到更多的德国装甲部队。现在,3个小时之后,霍罗克斯将军的坦克刚刚开始再次开动。当弗罗斯特上校的士兵在阿纳姆大桥与格拉布讷上尉的部队交战的时候,作为先锋的爱尔兰近卫团终于动身了,沿着大马路前往艾因霍温。

德国人强硬的抵抗,已经使霍罗克斯的计划受挫,那计划就是,在星期日从默兹河—埃斯考河运河猛冲出去,在3个小时之内与在艾因霍温的泰勒将军第一〇一空降师会合。17日,到夜幕降临时,乔·范德勒中校的坦克手们朝瓦尔肯斯瓦德只走了7英里,比那天的目标少了6英里。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表明,应该在夜间继续向前推进。近卫团装甲师的参谋长诺曼·格沃特金准将告诉范德勒,艾因霍温以外的索恩桥已经被摧毁了,在坦克过河之前,得先把建桥的设备带来。范德勒记得格沃特金当时说的话:“明天再继续向前去艾因霍温吧,老兄,不过不用着急。反正我们已经失去一座桥了。”

士兵们对这个挫折一无所知,因而也就对耽搁感到不耐烦。约翰·戈尔曼中尉,在进攻之前曾经参加霍罗克斯将军举行的简介会,他当时就认为,需要越过的桥太多了。戈尔曼在几个星期以前接受了战功十字勋章。现在却烦躁易怒。他原先的惧怕似乎是有理由的。戈尔曼急于出发,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近卫团装甲师居然在瓦尔肯斯瓦德过夜。他指出,习惯“似乎规定了,晚上睡觉,白天工作”,但戈尔曼感到,这样的行为习惯此时是不适用的。“我们必须前进,”他记得他当时说道。“我们不能等待。”鲁珀特·马哈菲中尉,也同样为近卫团的缓慢推进感到不安。“我开始朦胧感到良心上不安,”他说道,“我们的进军似乎比原先的打算要慢,而我知道如果我们不迅速加快步伐,就不会按时到达阿纳姆。”

尽管皇家装甲兵团的侦察巡逻队警告说,有德国的装甲部队和步兵在等候,但爱尔兰近卫团在到达阿尔斯特村之前,却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阿尔斯特村位于前往艾因霍温的路途中央。但是不久,从公路两侧的松树林里,雨点般的步兵子弹吞没了这个纵队,一门孤零零的自行火炮与领头的坦克交战。很快,那门自行火炮被打得失去了战斗力,范德勒的部队继续隆隆地驶过村子。向北两英里,在横跨多梅尔河的一座小桥上,爱尔兰人又再次被耽搁了,这一次遇到的是猛烈的炮火。4门88毫米火炮的炮火覆盖了这座桥,配备以重机枪的步兵隐藏在附近的房屋里和水泥墙后面。打头的车辆立即停了下来,英军士兵从坦克里跳出,进行还击。

为了尽可能快地继续前进,范德勒决定求助于能发射火箭的台风型战斗机,在头一天的进军中,那些飞行员曾技艺精湛地帮助过这个纵队。空军中尉唐纳德·洛夫现在全权负责地对空的通信,他把这个要求传递了出去。令他吃惊的是,他被拒绝了。在比利时,那些飞行中队因为大雾而停飞。洛夫回忆说,范德勒“怒不可遏”。他眯着眼睛看着荷兰上空的晴朗天气,挖苦地问洛夫:“皇家空军是不是被阳光吓坏了。”

整个纵队朝后延伸,几乎到了比利时边界,现在,他们被位置优越的敌人炮火拖住了。打头的坦克试探着向前徐徐移动,一门大炮直接朝马路开火,近距离的平射让坦克停了下来。当自己的坦克朝德国人开火的时候,范德勒要求派重炮来,并迅速命令巡逻队沿河向西移动,寻找桥梁或者车辆可以涉水而过的浅滩,以便包抄德国人的炮组,从后面发起进攻。

当英国的大炮开始与敌人交战时,一个钢铁的火力网呼啸着飞过了打头的坦克上空。但德国人位置优越,而且抱有坚定的决心,继续开火。战斗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范德勒因为这个耽搁而发怒,却又无能为力,他所能做的一切就是等待。

但在北边不到4英里的地方,有一支侦察部队获得了意外的成功。侦察车在遍布水流的地形和沼泽当中,越过脆弱的木桥,进行了一次穿越乡间的迂回旅行。他们在回避德国阵地的时候,突然与艾因霍温北边的美国伞兵不期而遇。接近中午时,率领着皇家装甲兵团侦察部队的约翰·帕尔默中尉,受到了杰拉尔德·希金斯准将的热烈欢迎,希金斯是美军第一〇一师“尖叫的老鹰”的副司令。帕尔默通过无线电,兴高采烈地告诉他的司令部:“小马倌已经与我们长着羽毛的朋友们接触上了。”沿着走廊的三个极其重要的会合中的第一个,已经获得成功,这比市场花园行动的时间安排,整整晚了18个小时。

由于终于接触上了,讨论就立即转向了索恩大桥。等待中的英军工程兵部队需要了解完整的细节,以便把修复渡口所需要的材料和设备送上去。皇家工兵与范德勒的先头纵队一起赶向

前去,准备进军。信息本来可以通过无线电传递,不过美国人已经发现了一种更简单的方法。吃惊的英国人被无线电告知,要他们的工兵们给“索恩244”打电话。电话立即通过德国人控制的自动电话交换机,没出几分钟,索恩大桥的美国人便给英国工兵们送去了那个重要的信息,以让他们把合适的建桥设备送上来。

在阿尔斯特村,范德勒的坦克手们对德国人炮火的突然结束感到惊奇,那炮火曾使得他们在马路上长时间动弹不得。原来,是他们自己的一个连打通了道路。一支英军侦察部队缓慢地沿着多梅尔河的西岸行进,在阿尔斯特村北边1英里处,在德国人阵地的后面,碰到一个渡口。该连从后面朝德国人的大炮发起冲锋,攻占了他们的阵地,结束了战斗。

滞留在阿尔斯特村的坦克手们,对这个行动一无所知,他们以为,这个突然的平静是战斗中的一个间隙。领头的第二连由爱德华·泰勒少校负责,他正在斟酌是否应该利用这个中断,命令他的坦克向前冲,这时他发现,一个人在马路上骑着自行车朝纵队奔来。那个人在对岸停下来,跳下自行车,发疯似的挥舞着手臂,跑过桥。感到愕然的泰勒听见他说:“将军阁下!将军阁下!德国佬走了!”

那个荷兰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自我介绍。科内利斯·洛斯,41岁。他是受雇于艾因霍温的一名工程师,不过住在阿尔斯特村。“马路,”洛斯告诉泰勒,“开通了,你们已经把村子入口处的唯一一辆坦克炸坏了。”泰勒回忆说,然后,“他提交了一份详尽的草图,上面有阿尔斯特与艾因霍温之间德国人的所有阵地。”

泰勒立即下令进军。坦克过了桥,上了马路,经过现在已成废墟的德军炮兵阵地。没出一小时,泰勒便看见,前面就是建筑无序扩张的艾因霍温,好像有成千上万的荷兰人蜂拥在马路上,他们在欢呼、挥舞着旗帜。“现在使我们滞留下来的唯一障碍,就是荷兰的人群!”e·费希尔—罗少校用无线电给后面的纵队发去了这样的信息。在这种使人飘飘然的狂欢气氛当中,第三十军笨重的坦克部队将会用4个多小时穿过城市。直到下午7点过后,先头部队才到达索恩大桥,罗伯特·f·辛克上校疲惫不堪的工兵们正在那里干活,自从大桥被毁掉以来,他们就一直在那里修复这座极其重要的桥梁。

从一开始,这个同步进行的市场花园行动的日程安排就不允许出太多差错。现在,就像进入阿纳姆的英军的进军受挫一样,给索恩大桥带来的损坏,也是威胁整个行动的一个重大挫折。这个28英里的走廊——从比利时边界,向北到费赫尔——现在被英美联军控制着。美军第一〇一师以非同寻常的速度,走完了走廊中的15英里公路,攻占了艾因霍温、圣奥登罗得和费赫尔这些重要城镇,其中的11个渡口只有两个没有攻占。然而霍罗克斯有2万辆车辆的增援纵队,却只能在索恩渡口被修好之后才能向前推进。英国工兵随着领头的坦克赶到前面,他们必须争分夺秒修复大桥,把第三十军送过威廉明娜运河,因为霍罗克斯的坦克部队只能走这一条路线,别无选择。

在制订计划的阶段,马克斯威尔·泰勒将军知道,对于直接冲到走廊来说,索恩大桥是至关重要的,因而他也把一个次要的目标包括了进去。为了抵消像在索恩发生的这种挫折,泰勒已经命令,要攻占位于贝斯特村的那座100英尺长的运河公路桥。这座桥在大马路西边4英里处,它可以在紧急时刻使用。由于情报官员认为这个地区德国部队人数很少,因而只派了一个孤零零的连去夺取这座桥以及附近的一个铁路道口。

对于被派去夺取这座桥的美国部队来说,贝斯特注定要成为一种悲剧性的取名不当。爱德华·l·威尔斯鲍斯基中尉的兵员得到了补充的连,在17日夜晚的凶猛作战中又大大减员了。在威尔斯鲍斯基的率领下,顽强的伞兵们沿着堤岸进行渗透,穿过沼泽,面对人数占压倒优势的德国兵力推进;有一次,他们来到距桥不到15英尺的地方,但齐射的火力又把他们挡回去了。在夜间各个不同的时间段里,有不同的消息传回来,有的说桥已经被攻占,而另外的报告则声称,威尔斯鲍斯基的连已经被消灭了。增援部队像威尔斯鲍斯基的连队一样,也迅速陷入了绝望的、远非势均力敌的搏斗之中。在第一〇一师司令部里,情况被搞清楚了:在贝斯特有德军重兵集结。这个村子远不是防御薄弱,而是有将近1万名兵力——那是被人们遗忘的德军第十五集团军的部队。贝斯特就像海绵一样,正在吸收越来越多的美军。当战斗在整个地区猛烈进行的时候,威尔斯鲍斯基和连里的几个幸存者就处在战斗的正中间。他们被包围得严严实实,结果连增援部队都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而他们则继续在为夺取大桥而战。

中午时分,当英军和美军的先头部队在艾因霍温会合时,贝斯特的那座桥被德国人炸掉了。威尔斯鲍斯基和他的士兵离大桥太近,飞来的瓦砾使他们已有的伤亡更加重了。在别的地方,伤亡也同样惨重。罗伯特·科尔中校是第一〇一师最生动有趣而又言辞尖刻的指挥官之一,他拥有荣誉勋章,他阵亡了。荣誉勋章也将授予另外一位牺牲的军人。列兵乔·e·曼在桥上负了非常重的伤,两只胳膊都裹上了绷带,捆在肋部。他看见一枚德国人的手榴弹落在他所在的人群中。由于无法伸出胳膊来,他便扑在手榴弹上,救了他四周人的命。当威尔斯鲍斯基来到他面前的时候,曼只说了一句话。“我的背没了!”他

告诉中尉。然后他死了。

由于贝斯特桥失去了,所以市场花园行动的成功,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取决于工兵修复索恩渡口的速度。市场花园行动的各个阶段之间是丝丝入扣的——每一个环节都依赖于下一个环节。现在,在这些丝丝入扣的阶段当中,索恩前面的马路却没有坦克部队,而坦克部队本来在几个小时之前就应该在那条马路上行驶。蒙哥马利的大胆进攻正在走进愈来愈深的麻烦之中。

在走廊里越往前走,问题就越复杂。加文将军的第八十二空降师走在中央,南面是泰勒将军的“尖叫的老鹰”,北边是阿纳姆的“红毛鬼子”们。加文将军的第八十二空降师牢牢控制着格拉夫的那座1500英尺的桥,另外还有霍伊曼附近的那座小一点的桥。西南方向,在经过了一场爽快的战斗之后,第五〇四团和第五〇八团,从马斯河—瓦尔河运河的两边同时发起进攻,夺取了格拉夫至奈梅亨公路上的另外一座桥梁,那座桥梁位于霍宁胡蒂村,这就为霍罗克斯的坦克部队打开了进入奈梅亨的一条可替代的路线。但当那座被毁坏的索恩大桥阻挡英军向走廊的中间进军的时候,第八十二师未能迅速夺取奈梅亨渡口,这造成了别的一些问题。在奈梅亨渡口,党卫军现在已在南入口挖掘战壕守卫,他们有很好的保护和隐蔽,一再击退第五〇八团一个连的进攻。随着每一分钟过去,德国人的力量都在增强,而加文却抽不出更多的人来,全力以赴,夺取这座桥。因为在第八十二师巨大的驻扎地——一个南北10英里、东西12英里的地区,到处都有敌人一系列疯狂的、缺少规律的进攻,那些进攻预示着灾难。

在格拉夫至奈梅亨公路上的巡逻队,不断遭到渗透进来的敌军的攻击。下士厄尔·奥德法瑟正在随时注意狙击手,他在第五〇四团的战地看见了三个人。“其中的一位正在从他的散兵坑里往外舀水,另外两位正在挖掘,”奥德法瑟回忆说,“我挥了挥手,看见其中的一位拿起了步枪。原来他们是德国佬,他们直接进入了我们的阵地,从我们自己的散兵坑里向我们开枪。”

再往东,格鲁斯贝克高地与德国边界之间那两个极其重要的着陆区域,也正迅速变成战场,因为一拨一拨的德国步兵正被投进来对付伞兵们。在那些低水准的德国步兵当中,有海军和空军的人员、通信部队人员、正在休假的军人、医院的护理员,甚至还有刚刚离开医院的康复期病人。下士弗兰克·鲁普记得,他看见的第一批德国人,穿着各种各样令人晕头转向的制服,佩戴着令人晕头转向的军衔徽章。他回忆说,进攻开始得如此突然,“我们实际上是在自己的前哨基地外面遭到了伏击”。那些部队似乎是从乌有乡里出现的。在最初的几分钟里,哈罗德·根斯莫中尉抓获了一位过于自信的德国上校,那家伙吹嘘说:“我的士兵将很快就把你们从这座山上直接踢下去。”他们几乎做到了这一点。

德国人成群结队,从维勒镇越过德国边界,从国家森林里出来,他们在人数上占有压倒优势,突破了第八十二师的环形防御阵地,迅速攻占了那些区域,抢占了补给品和弹药临时存放处。有一段时间,战斗是混乱的。第八十二师的防御者们尽可能长地坚守他们的阵地,然后缓慢撤退。这个地区的其他部队接到了通知,要快速赶往战斗现场。在奈梅亨附近的士兵一路强行军前往空投场,以给予额外的支援。

一种惊恐似乎正降临在荷兰人当中。列兵帕特·奥黑根注意到,当他们排从奈梅亨郊外撤退的时候,他在进城时看到的那些荷兰国旗,正在被匆匆取下。列兵阿瑟·荷兰人·舒尔茨,是一位参加过诺曼底登陆的老兵,是排里一位勃朗宁自动步枪手,他注意到:“每一个人都神经紧张,我所能听到的,全都是反复一句话:‘把前面和中央堵住。’”不管他朝哪里看,都能看见德国人。“他们在我们周围的每个地方,决心把从我们所在的区域赶出去。”每一个人都清楚,在德国装甲部队和经验丰富的增援部队到达之前,这支估计约有两个营的德国部队,是被派来执行一项自杀式任务的: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消灭美军第八十二空降师,并坚守这些空投场——而这些空投场正是该师获得增援部队和补给品的生命线。如果德国人获得成功,那么他们就能在盟军第二次空运着陆时,将其歼灭。

这个时候,加文将军认为,预定的第二次空运已经离开了英格兰,已经没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来,或者及时把他们转移到别的地方去。这样,加文就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清理这些地区,而且每一个可以战斗的伞兵他都需要。除了那些已经在交战的伞兵,唯一随时可用的预备部队就是两个工兵连。加文立即把他们投入了战斗。

这些伞兵与敌人在人数上的比例大约是一比五,他们在迫击炮和火炮的支持下,整个上午都在作战,力图把这些地区清理干净。后来,许多士兵上了刺刀,沿着山坡朝德国人追去。在战斗进行得最猛烈的时候,加文得知,第二次空运下午两点才能到达。树林里仍然有形形色色的德国步兵大量出没,敌人的这些突袭预示着将会有更为集中而又坚决的进攻。加文确信,如果让他的部队在一个又一个的地区尽力对付,他是能够坚守住的,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眼下八十二师的形势岌岌可危。由于得到了信息说索恩大桥坏了,正在修理,因而他也就不能期望在d日的两天之后与英军会合了。加文焦急而担忧地等待着第二次空运,第二次空运将带来他所急需的火炮、弹药和人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