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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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计划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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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0日薄暮时分,布朗宁将军与陆军元帅蒙哥马利会晤刚刚过去几个小时,刘易斯·h·布里尔顿中将就召开了讨论市场行动的第一次会议。他的司令部位于桑宁希尔公园,附近就是上流社会使用的阿斯科特赛马场,距离伦敦35英里,27名高级军官挤进了布里尔顿地图排列成行的大办公室里。在布朗宁将军简要介绍了蒙哥马利的计划之后,布里尔顿告诉军官们,由于时间紧迫,因而“现在做出的重大决定将不可改变——而且这些重大决定必须立即做出”。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任务,而且也没有什么指导方针。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尝试——派出一支庞大的空降部队,深入到敌人前线的背后,这支空降部队配备有车辆、火炮和设备,能够独自进行战斗。与市场行动相比,以前的空降进攻是小巫见大巫,然而为那些小的空降进攻作准备,就已经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了。现在,为了替这个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伞兵和步兵滑翔机空降行动作准备,布里尔顿和他的计划者们却只有不到7天的时间。

布里尔顿所关切的最大的事情,并不是最后期限,而是这个行动有可能像以前的几次行动一样,也被撤销。他长时间闲置不用的空降部队急切地想参加战斗,并由此产生了一个严重的士气问题。在几个星期的时间里,他的各个精锐的、训练有素的师已经退出战斗,而与此同时,欧洲大陆上的地面部队却胜利地横扫法国和比利时。人们普遍感觉,胜利就在眼前,因此在盟军第一空降集团军参加战斗之前,战争可能就已经结束了。

将军丝毫不怀疑,他的参谋部有能力满足这个棘手的、为期一周的市场行动进度表的要求。在制订以前的空降计划的时候曾经有过多次“预演”,因而他的司令部和各师的参谋部已经来进入了一个高速有效的阶段。除此之外,在为“彗星行动”和其他被取消了的行动所制订的计划里面,有大量的东西可以立即被市场行动所采用。例如,在为流产的“彗星任务”做准备的时候,受命参加那次行动的英军第一空降师和波兰旅,就曾对阿纳姆地区做了彻底研究。尽管如此,市场行动的大多数概念还是意味着极大地扩充计划——而这一切都是消耗时间的。

布里尔顿将军表面上是自信和平静的,但他的参谋部人员却注意到他一支又一支地抽着香烟。他的桌子上有一个镶在框子里的语录,将军经常让他的参谋看这个语录。语录是:“好比说,有一万名士兵从天而降,来到许多地方,在还没有来得及做出无限度的恶作剧之前,国君就能够把一支部队聚集起来,把他们击退,这样一位有能力用部队覆盖国土、保卫国家的国君,又在哪里呢?”这句话是本杰明·富兰克林在1784年写的。

布里尔顿被这位18世纪的政治家兼科学家的想象力迷住了。“甚至在160年以后,”他告诉他的参谋们,“理念还是一样。”不过富兰克林若是在今天的话,他也会为市场行动的复杂性和规模所困惑。为了从天上进攻荷兰,布里尔顿计划空降大约35000名兵力——几乎是进攻诺曼底时所用伞兵和滑翔机空投步兵的两倍。

按照布里尔顿的说法,那就是“像雷鸣似的突然夺取桥梁”,然后坚守那个狭窄的由一条公路组成的进军走廊,让执行花园行动的英军地面部队畅通无阻——从他们在荷兰与比利时边界附近的进攻路线,一直到北边64英里外的阿纳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将要使用三个半空降师,有两个将是美军的空降师。马克斯韦尔·d·泰勒少将的第一〇一空降师,就在布赖恩·霍罗克斯上将的第三十军坦克部队的前面,第一〇一空降师的任务是,在艾因霍温和费赫尔之间的一个15英里的地段上,夺取各个运河渡口和河流渡口。在他们的北边,詹姆斯·m·加文准将富有经验的第八十二师,将负责格拉夫和奈梅亨市之间的区域,那大约是一个10英里长的地段。他们要夺取马斯河和瓦尔河这两条大河上的渡口,尤其是要夺取位于奈梅亨的那座巨大的多孔大桥,那座多孔大桥加上入口,几乎有半英里长。市场花园行动的那个最为重要的攻击目标,就是阿纳姆及400码宽的下莱茵河上的重要渡口,那座钢筋水泥筑成的三孔公路大桥,加上水泥坡道,长约2000英尺。对它的夺取被安排给了英国人和波兰人——罗伯特·e·罗伊·厄克特少将的第一空降师,以及在他指挥下的斯坦尼斯劳·索萨博斯基少将的波兰第一伞兵旅。阿纳姆与参加花园行动的部队距离最远,它就是这次行动的奖品。倘若没有莱茵河上的渡口,那么蒙哥马利要解放荷兰、包抄齐格菲防线、就像在跳板上跳一样跃进到德国的鲁尔河工业区这个大胆的攻击计划,就会失败。

要把大军带到300英里以外的目标,必须设计出一个复杂精细的空降计划,它要求进行三个不同的军事行动:运输、保护和再次补给。为了起飞,将需要至少24个机场。布里尔顿计划使用在他指挥下的每一架可以操作的滑翔机——那是一个超过2500架滑翔机的巨大机群。除了运送吉普车和火炮这样的重设备之外,这些滑翔机还要运送那支35000人的兵力的三分之一以上:其余的兵力将通过降落伞空投。要检测所有的飞机,把载荷空间分配出来,把重设备和货物装载进去,还要准备好部队的编制名额。

滑翔机只是制定空降计划中的一个问题。运送伞兵的飞机和拖曳滑翔机的拖曳飞机,必须从为进军部队提供补给品的正常任务中转移出来,停飞,为市场行动随时待命。在进攻之前以及进攻期间,必须提醒轰炸机中队的机组人员,简要介绍他们在市场花园行动中的任务。将需要来自英格兰各地的成群的战斗机中队——有1500多架战斗机来为空降部队护航。复杂精细的空运模式具有首要的重要性。在英格兰和荷兰之间的航线得设计出来,以避开敌人的猛烈防空炮火,以及同样危险的飞机相撞的可能性。空中和海上的营救行动,再次补给任务,甚至为了欺骗敌人而在荷兰的另外一个地区进行的仿真伞兵空投,也都计划出来了。据估计,总共将有约5000架各种型号的飞机介入市场行动。要制订出计划,并为这个巨大的机群做好准备,起码需要72个小时。

在布里尔顿看来,这次会议最急迫的问题,就是行动究竟是应该在白天进行,还是晚上进行。以前的重大空降行动都是在月光下进行的,但半明半暗的状态导致了寻找着陆区时的混乱,部队难以集中以及不必要的伤亡。将军因而下令,这个巨大的空降攻击将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在空降行动的历史上,这种规模的白天空投以前从未进行过。

除了意欲避免混乱之外,布里尔顿还有别的理由。定于进行市场行动的那一个星期,是没有月光的,因而不可能进行大规模夜间着陆。除此之外,布里尔顿之所以选择白天进攻,还因为在这场战争中它是第一次可行。盟军的战斗机在战场上方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因而实际上不存在来自德国空军的干扰。但德国人却拥有夜间战斗机,在夜间空投的过程中,对于排成纵队的移动缓慢的运兵飞机和滑翔机来说,那些夜间战斗机可能是有效的、毁灭性的。德国的防空力量是另外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在前往市场行动空投地区通路的高射炮火地图上,星星点点地分布着德军防空阵地。那些图表所依据的,是空中照相侦察飞行所拍摄的照片,以及在飞往德国时途经荷兰的轰炸人员的经历,那些图表看上去令人生畏——尤其是因为,滑翔机除了在座舱内有保护铁甲之外并没有别的保护铁甲,而c—47型兵员运输机和拖曳飞机也没有自行封口的油箱。尽管如此,布里尔顿还是认为,在攻击之前和攻击期间,敌人的防空阵地能够被轰炸机和战斗机的集中进攻压制住。无论如何,大多数高射炮都是由雷达来指导的,因而其效率在夜晚和白天没有区别,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损失都在可以预料之中。另外,除非恶劣的天气和大风介入,空降部队在白天进攻,能够非常精确地空投在着陆地带,确保部队迅速集中在那个走廊里。“其优点,”布里尔顿告诉他的指挥官们,“远远大于其风险。”

布里尔顿进行了他最后的宣布。为了指挥这个巨大的行动,他任命他的副手——那位过分讲究的47岁的弗雷德里克·“男孩”·布朗宁中将——担任英军第一空降军的军长。这是一个精彩的选择,尽管它让马修·b·李奇微中将感到失望,李奇微是这个空降集团军中另外一个军——第十八空降军的军长。不过布朗宁曾经被推举,指挥那次流产的“彗星行动”,“彗星行动”虽然是一次小行动,所使用的也仅仅是英国和波兰的空降部队,但在概念上却与市场花园行动类似。现在,根据蒙哥马利所设计出来的这个扩大了的、富有新意的计划,美国伞兵将第一次接受一位英国空降指挥官的指挥。

面对聚集在一起的空降部队指挥官们,布朗宁作了一个乐观的总结。他谈话的结束,是那种始终使他在部下面前成为一个英雄人物的绘声绘色的自信。他的参谋长戈登·沃尔什准将记得:“布朗宁将军情绪高涨,为我们终于要出发了而高兴。他告诉我们,‘目标就是要在地面上铺一个空降部队的地毯,让我们的地面部队从上面通过’。他认为,这个单独的行动掌握着战争进程的关键。”

布朗宁的热情是具有感染力的。这次大会议结束以后,接着又召开了一些持续通宵的小参谋会议。散会的时候,没有几个军官意识到,在布里尔顿和布朗宁之间存在着一种根本的摩擦。起初,盟军第一空降集团军成立的时候,英国人抱有很高的希望,以为布朗宁是英国的资深空降权威,又是使用伞兵的一位先驱,因而会被任命为该空降军的军长。但由于这个新组建的集团里军美国人在兵员和装备上占有优势,这个令人垂涎的职位也就到了美国人布里尔顿将军的手中。

在级别上,布朗宁比布里尔顿早6个月晋升为中将,尽管这个美国人是一位杰出的空军战术军官,但以前却从未指挥过空降部队。除此之外,两个人在个性上也有巨大的差异。布里尔顿是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飞行员,并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战功卓著,先是在远东和中东,后来又担任在英格兰的美军第九航空队司令。他坚韧不拔,专心致志,一定要达到目的的热情却又为一种安静、无动于衷的举止所掩盖。现在,布里尔顿将以他美国职业军官所特有的决心和具有威慑力的战术,去执行这个令人生畏的任务。

布朗宁是英国近卫步兵第一团的军官,也是一位完美主义者,他同样决心要证明伞兵的价值,但他以前从未指挥过一支空降部队。与布里尔顿形成对照的是,“男孩”布朗宁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富有魅力的人物,他举止优雅,服饰整洁得无懈可击,带有一种潇洒自信的派头,那种潇洒自信往往被误解为傲慢,不仅美国人会这样误解,他手下的一些指挥官也会这样误解。虽然他喜怒无常,有时过于不耐烦,但他作为空降理论家的声望,在艳羡者当中却被传为佳话。尽管如此,他还是缺乏其他一些军官所拥有的作战经验,比如英军第六空降师的理查德·盖尔将军,以及经验丰富的美军指挥官加文将军和泰勒将军。而且布朗宁还需要证明,他拥有最有经验的空降指挥官李奇微将军的那种行政工作天才。

几天以前,发生了一个事件,使得布里尔顿与布朗宁之间的区别更加明显。9月3日,布朗宁已经向布里尔顿申明,只有36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便试图发动一次空降攻击是危险的。自从6月6日的d日以来,有17个空降行动准备好又被取消了。在布里尔顿担任指挥官的33天时间里,他急于投入战斗,因而计划几乎以每周一个的速度被制订出来,却没有一个计划到达发动的阶段。布朗宁注视着空降计划的大批量生产,对其中的仓促和风险极其关切。朱顶雀行动ⅰ是计划在比利时境内的英国军队前面进行空投,当这个行动9月2日被取消的时候,布里尔顿又迅速在快速前进的军队前面找到了新的目标,提议发动朱顶雀行动ii,以作为朱顶雀行动i的替代,并定于9月4日上午发动进攻。

对于这个事件,布里尔顿后来回忆:“布朗宁对朱顶雀行动ⅱ非常不安,认为其中严重缺乏信息、照片,尤其是缺乏地图。结果,‘男孩’声称,无法向他的部队恰当地介绍情况。”布朗宁断言,空降行动“不应该准备时间这么短就尝试”。布里尔顿对此原则上同意,不过他告诉他的副手,“敌人的瓦解要求我们冒风险”。这两个人之间不一致的结果,就是布朗宁生硬地声明,他将书面提出抗议。几个小时后,他的信到了。由于“我们在意见上的尖锐不一致”,布朗宁信中说,他再也没有能力“继续担任盟军第一空降军的副司令”。布里尔顿并没有被吓倒,立即开始考虑接替布朗宁的人选。他提醒李奇微将军,要“作好接替的准备”。当朱顶雀行动ⅱ被取消的时候,这个微妙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第二天,布里尔顿说服布朗宁撤回他的辞呈。

现在,他们的不一致被放在了一边,两个人都面对着为市场行动作准备这个巨大而又复杂的任务,不管布朗宁有什么保留意见,对于面前的任务来说都是次要的了。

在最初的会议上,有一个决定布里尔顿无法做出:就是构成那个地毯的空降部队,究竟应该怎样被运送到目标去。在这个最大的问题被解决之前,空降部队的指挥官们无法制订出详尽的计划来。事实是,空降部队的机动性取决于运送他们的飞机的机动性。除了滑翔机之外,布里尔顿没有自己的运输工具。为了达到完全的突然性,理想的计划要求参加市场行动的三个半师应该在同一天、同一个小时,被运送到着陆区域。但这个行动的巨大规模却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不论是飞机还是滑翔机都极其短缺,因而飞机必须飞行不止一次。其他的因素也迫使他们采取不同的步骤。每一个师都有不同的作战要求。例如,在进攻开始的时候,运送泰勒将军第一〇一空降师的飞机,所运送的士兵必须多于设备,这样该师才能完成指派给他们的任务:即在最初的几个小时之内,就与参加花园行动的地面部队会合。还有,泰勒的士兵必须迅速与在他们北边走廊上的第八十二空降师会合。在那里,加文将军的部队

不仅必须夺取马斯河和瓦尔河上令人生畏的桥梁,而且还得坚守位于东南方向的格鲁斯贝克山脊,不能让德国人进入那里,因为它俯瞰着农村地区。给加文的特殊任务也带来了特殊的要求,由于在会合之前,第八十二空降师的作战时间要长于第一〇一空降师,因而加文所需要的就不仅是部队,而且还有火炮。

在更北边的地方,厄克特将军率领的英军第一空降师所面临的问题更为不同。英军第一空降师要坚守阿纳姆大桥,一直到被解围为止。要是走运的话,德军的反应将足够迟缓,这样,在敌人的兵力真正增强之前,地面部队就能够接应到这些仅装备轻武器的伞兵。但在霍罗克斯的坦克部队到达之前,厄克特的士兵将不得不坚持下去。厄克特不可能派部队到南边与加文会合,因为那样会耗费他的兵力,也就是说,在空降地毯的最远端,英军第一空降师将不得不比别的任何人都坚守更长的时间。由于这个原因,厄克特的兵力是最多的,由于增加了波兰的伞兵,再加上第五十二苏格兰低地师,他的师得到了增强——一旦简便机场在阿纳姆地区确定位置并准备好,第五十二苏格兰低地师就将被空运过来。

11日上午,在对可能获得的飞机进行了一夜忙乱的评估和分析之后,保罗·l·威廉斯少将把他的报告交给了布里尔顿。威廉斯是美军第九运输机空军兵团司令,他负责市场行动的整个航空运作。他汇报说,滑翔机和飞机十分短缺,即使全力以赴,在d日充其量也只能把布朗宁总兵力的一半部队空运进去。必不可少的物品,比如火炮、吉普车和其他定于由滑翔机运送的货物,只能在严格优先的基础上被包括进去。布里尔顿敦促他的空军指挥官们探讨在d日进行两次空运的可能性,结果发现这个建议是不切实际的。“由于白天变短以及所涉及的距离,考虑一天进行一次以上的空运是不可能的。”威廉斯将军说,那太冒险了。他指出,那样将没有时间进行保养或者对作战带来的损坏进行修理,而且也几乎肯定“会由于飞行员和机组人员的疲劳而带来伤亡”。

布里尔顿为飞机的短缺和时间的限制所束缚,他作了一些一般的评估:将会需要一整天的时间,对荷兰的桥梁和地形拍摄航空侦察照片;两天的时间必须准备出各个地区的地图,并分发下去;情报必须搜集起来并进行分析;必须准备出详尽的作战计划。所有决定中最为关键的是:布里尔顿被迫修改市场行动的计划,使之适应于现存的空运能力。他必须分批运送他的兵力,在3天的时间段内把那三个半师空运到他们的目标去。风险是巨大的:德军的增援部队可能比任何人的预料都快地到达市场花园行动的地区;防空炮火增强;而且始终还有天气恶劣的可能,雾、大风、突然的风暴,在一年的这个时候全都可能出现,并造成灾难。

更糟糕的是,一旦到了地面,伞兵和滑翔机空降的步兵,在到达的时候没有重炮或者坦克,将会是极其脆弱的。霍罗克斯将军第三十军的坦克纵队,由于使用的是一条狭窄的公路,也就不能全速驶过64英里到达阿纳姆以及阿纳姆以外的地方,除非布里尔顿的士兵夺取了那些桥梁并让进军路线保持畅通。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给空降部队解围。由于被隔绝在敌军营地背后很远的地方,补给又依赖于空运,因而可以预料,随着每一天的过去,敌人的增援部队都会增加,被围困的伞兵充其量只能在他们的“空降场”里坚持几天的时间。如果英军装甲部队的大举猛攻被耽搁,或者前进得不够快,那么空降部队就将不可避免地被打垮,被消灭。

还有别的事情可能出错。如果泰勒将军的“尖叫的老鹰”,没有能够夺取在英军第二集团军坦克先头部队前面的那些桥梁,那么加文将军和厄克特的部队能否夺取他们各自在奈梅亨和阿纳姆的目标,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因为他们的部队将陷于孤立。

某些典型的空降风险将不得不被接受:那些师可能被滑翔机空投在错误的地区,或者着陆在错误的地区;进攻开始的时候,渡口就可能被敌人摧毁;恶劣的天气使得飞机不可能再次运送补给品;而且,即使所有的桥梁都被夺取了,那个走廊也可能在任何地点被切断。这些,只不过是所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当中的几个而已。计划者们是在速度、大胆、精确性和突然性上打赌——这一切全都源自一个地面和空降行动同时进行的精确计划,而这个计划又相应地把赌注押在德军的瓦解和兵力不足上。市场花园行动的每一个环节,都与下一个环节丝丝相扣,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可能给全局带来灾难。

在布里尔顿看来,这种风险不得不被接受,机会可能永远不会再次出现。除此之外,根据来自蒙哥马利第二十一集团军群有关敌人兵力的最新情报,空降部队司令部感到,空降部队将会遇到“编制各异的组织紊乱的敌人”。据估计,“在地面部队赶来解空降部队之围以前,能够集中起来的敌军机动兵力不会大于一个加强旅(大约3000人),而且坦克和火炮数量甚少”。据预料,“飞行和着陆将会隐患四伏,完好无损地夺取桥梁目标与其说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毋宁说是一件突然和混乱的事情”。在这里,没有一件事情是计划者们不曾考虑进去的。情报总结最后的话似乎多余——“如果空降行动获得成功,地面部队的进军将会非常迅速。”

弥漫在布朗宁将军英军第一空降军司令部里的那种乐观主义,令布赖恩·厄克特少校深为不安。这位25岁的情报处长感到,他几乎是参谋部里唯一的一个人,在对市场花园行动持有某种怀疑。几乎每天都从蒙哥马利第二十一集团军司令部传来对敌人力量的乐观估计,这些乐观估计厄克特并不认同(这位厄克特与英军第一空降师师长罗伯特·厄克特少将,毫无亲戚关系)。9月12日,星期二上午,距离d日只有5天的时间了,这时他对市场花园行动的怀疑已经几近惊恐。

他的感觉是由来自邓普西将军英军第二集团军司令部的一个谨慎信息激发起来的。邓普西的情报参谋们引用了荷兰人的一个报告,警告说,在市场花园行动的地区德军增强了兵力,并谈到,出现了“受到重创的装甲部队的编队,相信他们是要在荷兰重整旗鼓”。诚然,这个情报是含糊的。邓普西部队的报告由于缺乏任何种类的确认,因而不论是在蒙哥马利的司令部,还是在艾森豪威尔的司令部,最新的情报总结都没有将其包括进去。厄克特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他就在军司令部里,一直收到来自荷兰联络官员们类似的令人不安的消息。就像邓普西的参谋们一样,他也相信这些消息。把他本人的情报加在从邓普西的司令部收到的情报上,厄克特少校认为:有理由确信,起码两个德军装甲师的部队正在阿纳姆地区的某个地方。但证据是贫乏的!那些部队的身份并没有得到确认,兵力如何也不得而知,而且他也无法说出,他们究竟是在重整旗鼓,还是仅仅通过阿纳姆。然而,正如厄克特后来所回忆的,他“确实是非常担忧”。

自从彗星行动开始及至市场花园行动的演变以来,厄克特少校的恐惧就一直在增长。他一再表达对这个行动的反对,“对参谋部里任何一个愿意听的人表达他的反对”。他“非常坦率地承认被市场花园行动吓坏了,因为这个行动的弱点就在于那种臆断,即德国人不会进行有效的抵抗”。厄克特本人确信,德国人正在迅速恢复元气,在荷兰境内拥有的士兵和装备可能比任何人所意识到的都多。在他看来,整个计划的实质,就是“依赖于这个难以令人置信的概念,即一旦各个桥梁被攻占,第三十军的坦克就能在这个狭窄得可恶的走廊里猛冲——实际上这个走廊只不过是一条穿越低洼湿地的堤道,坦克无法转动——然后就能像一个新娘进入教堂一样走进德国。我压根儿就不相信,德国人会滚过来投降”。

在计划会议上,“每一个人都不顾一切地意欲启动空降行动”,对此,厄克特少校越来越感到吃惊。当前的形势被与德国人在1918年的崩溃不断地进行比较。厄克特记得,布朗宁将军也许是反映了蒙哥马利的观点,同时又反映了“其他几位英国司令员的观点,他考虑要进行另外一次伟大的突破”。这位忧心忡忡的情报官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认为,战争到冬天就会结束,“对阿纳姆的进攻可能是空降部队能够投入战斗的最后机会”。在提到市场花园行动的时候,大家甚至用了一个轻松的比喻——“它被描述为一个 ‘社交聚会’”——厄克特却只剩下惊恐。布朗宁将军的声明尤其令他不安,将军说,空降进攻的目标是,“空降部队铺下一个能够让我们的地面部队从中通过的地毯”。他认为:“这个独一无二的陈词滥调能产生这样的心理效果,使许多指挥官昏昏欲睡,进入一种被动的、绝对没有想象力的心态,在这种心态中,对德国人的抵抗,除了不屈不挠的勇敢之外,任何别的反应都设想不出来。”他认为,司令部里的气氛非常不现实,因而在一次计划会议上,他问:“那个‘地毯’到底是由活着的空降部队构成,还是由死去的空降部队构成?”

他后来说:“要让他们面对形势的实际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的,那种要在战役结束之前参加战役的个人渴望,让他们完全盲目了。”但年轻的厄克特确信,邓普西将军的警告是精确的。他认为,在阿纳姆附近有德军的装甲部队,但他需要获得更多的证据来证实这个报告。厄克特了解,一个装备着可以从空中倾斜拍照的特殊相机的战斗机中队,驻扎在附近牛津郡的本森,这个中队此时正沿着荷兰海岸搜寻导弹发射场。

9月12日下午,厄克特少校要求皇家空军对阿纳姆地区进行低空侦察搜索。敌人的坦克为了避免被发现,会躲藏在森林里或者是伪装网的下面,大有可能逃脱高空飞行摄影。厄克特的要求被允准了:将在阿纳姆地区上空进行低空飞行,而且将尽可能快地得到结果。如果有坦克在那里的话,那么所拍摄的照片就能向所有相关人员证明,厄克特少校的恐惧是有道理的。

现在,空降师的师长们根本没有时间直接核实情报机构的报告,他们依赖于军司令部或者盟军第一空降集团军司令部,以获得最新的评估。每一位师长都能从经验中明白,等到他收到这个信息时,可能已经是几天以前的事情了。尽管如此,普遍的看法还是:没有什么理由预料敌人会进行强大的抵抗。结果,市场花园行动所涉及的风险,就被认为是可以接受的了。

布里尔顿将军和布朗宁将军把计划概述出来,确定了攻击目标并在空运能力上做出了决定,每一个师长就立即制订出他们自己的作战计划。对空投场和着陆场的选择享有优先权,富有经验的空降部队指挥官们从以前的行动得出结论,获得胜利的最好机会取决于攻击部队能够在离他们攻击目标最近的地方空投。更为理想的是,就在他们的目标上着陆,或者迅速行军就可到达目标,如果要夺取桥梁的话,就更需如此。由于可用的地面运输工具不足,因而为这些地点准确定位就极其重要了。

马克斯韦尔·d·泰勒少将非常清楚,必须为了获得最好的效果而选择空投地点。在d日,虽然泰勒将会拥有大多数的“尖叫的老鹰”,也就是他的伞兵,但他的工兵部队、火炮和第一〇一空降师的大多数运输工具,却只能在d日的一两天以后到达。泰勒研究了第一〇一空降师将要在艾因霍温和费赫尔之间坚守的走廊的东南端,迅速注意到,在公路的那15英里地段上,他的部队必须攻占两个主要的运河渡口,还有至少9座公路桥梁和铁路桥梁:在费赫尔,阿尔河和威廉斯运河上面有4座桥梁,其中的一座是主要的渡口;向南5英里的地方,在圣奥登罗德,下多梅尔河上的一座桥梁必须夺取;距离那里4英里,是第二个主要的运河渡口,它在索恩村附近的威廉明娜运河上;而西边,在没有教堂的小村庄贝斯特的附近有一座桥梁;再朝南5英里,在艾因霍温,上多梅尔河上的4座桥梁也得攻占。

泰勒研究了在艾因霍温和费赫尔之间平坦的地形,以及该地呈纹理状的水路、堤岸、沟渠以及两旁植有树木的马路,决定把主要着陆场定在几乎就是他攻击地区的中央,就在一个树林的边缘,那个树林离索恩不到1英里半,大致是在艾因霍温和费赫尔的中间。他将让他的两个团,第五〇二团和第五〇六团在这个地带着陆。第五〇二团受命进攻圣奥登罗德和贝斯特的目标,第五〇六团受命进攻索恩和艾因霍温的目标。第三个团,也就是第五〇一团,将在费赫尔北边和西边的两个地区着陆,它们离那4座极其重要的桥梁只有几百码。对他的士兵来说,在没有后备部队支援的情况下,那是一个要在d日完成的令人生畏的任务,但泰勒认为:“要是走运的话,我们能够取得成功。”

第八十二空降师的任务要更加错综复杂。它10英里长的防区,比第一〇一空降师的防区要宽。在走廊的这个中央地段,位于格拉夫的马斯河上那座1500英尺长的巨大九孔桥,以及在马斯河—瓦尔河运河上的4个小一些的铁路和公路渡口中的至少一个,必须予以夺取。奈梅亨的瓦尔河大桥,几乎就在这个有9万居民的城市中央,它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出击目标。除非那个俯瞰着奈梅亨西南两英里地区的格鲁斯贝克高地被坚守住,否则,到那时这些地方没有一个可以说“被夺取了”。而在东边,是沿着德国边界的巨大森林带——国家森林——德国人可能在那里聚集,准备发动进攻。当加文将军向军官们说明对他们的期望的时候,他的参谋长罗伯特·h·威内克上校提出了异议。“要做到所有这一切,我们需要两个师。”加文的话却很简短。“就这样,我们要用一个师来做。”

加文记得第八十二空降师在西西里和意大利所进行的进攻,当时他的部队是分散的,分散到离空投场有35英里远。(该师通常开的玩笑是:“我们总是使用瞎子飞行员。”)因而决心,这一次就让他的士兵在他们的目标上着陆。按照优先的顺序,他决定出击目标是:首先,格鲁斯贝克高地;其次,格拉夫的大桥;第三,马斯河—瓦尔河运河上的那些渡口;第四,奈梅亨的瓦尔河大桥。“因为敌人大概会迅速做出反应,”加文后来回忆道,“所以我决定把我的伞兵的最大部分,空投在格鲁斯贝克高地和国家森林之间。”在

格鲁斯贝克附近他选择了两个着陆区域,第一个距离山脊约1英里半,在奈梅亨东南3到4英里处,他的第五〇八团和第五〇五团,再加上司令部的参谋们,将在那里着陆。第三个团,也就是第五〇四团,将空投在格鲁斯贝克高地的西边,位马斯河和马斯河—瓦尔河运河之间的那个三角地带,它距离格拉夫大桥的东端约1英里,在马斯河—瓦尔河运河的大桥西边2英里处。那座极其重要的格拉夫大桥德军可能已经准备毁掉,为了确保攻占这座大桥,他又制订计划做出了一个补充,即第五〇四团的一个连将被空投到距离大桥西端半英里的地方。在敌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击以前,第五〇四团将从两端向大桥猛冲。

显然,那座伟大的奈梅亨大桥,是他所有出击目标中最重要的目标,也是整个市场花园行动的关键。但是加文也同时意识到,要是不能坚守住其他的出击目标,瓦尔河的这个渡口单凭自身是没有用处的。布朗宁将军同意他的看法。如果最初的几座桥梁没有被攻占,如果敌人坚守着格鲁斯贝克高地,那么供花园行动的部队通行的那个走廊将永远不会打开。因而布朗宁特别指示,在夺取那些最初的目标之前,加文不得尝试对奈梅亨大桥发起进攻。

虽然加文对他的部队过于分散感到担忧,但却对整个计划感到满意。只有一个方面令他伤脑筋,那个方面也曾让泰勒伤过脑筋:支援部队在d日的一两天后到达之前,他的整个师将不能够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他又不知道,他的士兵将会有什么反应——他们对市场花园行动尚一无所知。尽管如此,在经验丰富的第八十二空降师里,士气还是一如既往地高涨:他的许多士兵在此之前已经进行了三次作战跳伞。“会跳的吉姆”加文,年仅37岁,是美国陆军中最年轻的准将,他毫不怀疑,“不拘常规的人”将能完成任务——他的士兵自称“不拘常规的人”。

最为困难而又危险的任务,分配给了一位谦虚而又沉默寡言的职业军官,罗伯特·罗伊·厄克特少将,他是英军第一空降师以及附属波兰旅的42岁指挥官。

厄克特与布朗宁将军以及他的美国同事们不同,他是一位非常职业的军人,曾在北非、西西里和意大利作战并战绩卓著。但他没有空降作战的经验,他将第一次指挥一个空降师作战。布朗宁之所以选择了他,是因为他“打起仗来兴奋”。但厄克特却对此任命感到惊讶,他一直认为,空降部队是“结构紧密的组织、封闭的家伙、完全是排他的”。然而他又对自己率领这支精锐部队的能力抱有信心。一旦这支部队到了地面上,基本的作战规则仍然是一样的,而且他把他的空降师看作“非常训练有素的步兵部队”。

尽管有长期的作战经验,厄克特却在为一件事情苦恼:他从来没有跳过伞,也没有乘坐过滑翔机。“我甚至会晕机。”他后来谈到。9个月以前,即1944年的1月份,厄克特接过了指挥权,当时他向布朗宁将军建议,作为新的师长,自己也许应该接受一些跳伞训练。布朗宁给厄克特的印象是,一个“动作灵活优美的、衣着非常洁净整齐的人,显出一副焦躁不安的鹰派人物的样子”。布朗宁给厄克特的回答是,他的任务就是让他的师做好准备,以便进攻欧洲大陆。布朗宁看了看这位身高6英尺、体重200磅的苏格兰男人,又说道:“把跳伞留给年轻人去做吧。你不仅个头太大,而且也上了年纪。”

在那几个月漫长的训练过程中,厄克特“经常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一种军事上的旱鸭子”。他意识到,自己“被密切注视着,那种注视虽非怀有敌意,却明显是一些空降军官对他持有保留,而且还有几个军官并不掩饰他们的保留。我是在接受审判,我的行动正被受到审理。那是一个尴尬的职位,但又是一个我所接受的职位”。慢慢地,厄克特对该师的自信而又从容的管理,把他的军官们争取了过来。而在伞兵当中,厄克特之得人心远比他自己所知道的要多。第一空降师第一伞兵旅的列兵詹姆斯·w·西姆斯,他记得“将军的高度自信以及他的平静”。师司令部的中士约翰·雷特,他的印象是,“凡是必须做的工作,厄克特将军都做了。他并不只是让某个别人去做。将军不拘礼节”。通信兵肯尼思·约翰·皮尔斯称他为“一个使人愉快的大个子。他叫我们‘儿子’,要是知道我们的名字的话,就直呼其名”。而从滑翔机飞行员团的中士罗伊·欧内斯特·哈奇那里,厄克特赢得了最高的赞美。哈奇断言说:“他是一位该死的将军,不在乎做一位中士的工作。”

令厄克特感到失意的是,他的师并没有被选中参加诺曼底登陆,“那个夏天乏味地过去了,为一个又一个的行动做了计划,结果只看到计划又都被取消了”。现在,他的“红毛鬼子”正“渴望作战”。他们几乎放弃了。“我们称自己是‘夭折之师’”,第四伞兵旅的乔治·s·鲍威尔少校回忆说,“我们以为,我们是被留着用于胜利大游行了。”按照厄克特的看法:“有一种倦怠与愤世嫉俗的危险混合,正缓慢地爬进我们的生活之中。我们被训练得很好,我知道,如果我们不能很快参战,就会失去那种状态。我们准备好了,并且愿意接受任何事情,包括所有的‘如果’。”

厄克特的主要目标——市场花园行动的奖品——就是阿纳姆下莱茵河上的那座钢筋水泥公路桥。除此之外,厄克特的士兵还有两个次要的目标:一是附近的一座漂动的浮桥,一是上游的一个复线铁路渡口,那个渡口距离城镇2英里半。

分配给厄克特的任务呈现出了一系列的问题,有两个问题尤其令人担心。关于这个地区的密集防空防御工事的报告表明,有一些敌军部队就在阿纳姆大桥附近聚集;而要把他的英国和波兰伞兵全都空运到目标,将需要3天时间,对此厄克特也感到不安。这两个问题,都对厄克特选择着陆地点有直接影响。与第八十二空降师和第一〇一空降师不同,他不能在几乎就是主要目标的地方挑选区域,甚至也不能在靠近主要目标的地方挑选区域。理想的办法是让部队在河的两边,在阿纳姆大桥的附近着陆,但那里地形却又很不理想。渡口的北出口,直接进入了人口稠密、建筑物密集的阿纳姆市中心。按照报告的说法,在南出口附近,低的圩田不论是对士兵还是对滑翔机来说,都过于湿滑松软。“我自己的许多指挥官,”厄克特记得,“非常愿意在南边着陆,即使那里湿滑松软。也确实有一些指挥官准备冒受伤的风险在北边跳伞——就在城镇上跳伞。”

此前一个星期,参加其他任务的轰炸机机组人员报告说,在阿纳姆渡口附近以及北边7英里处的迪伦机场,防空炮火增加了百分之三十。有些皇家空军指挥官,因为他们手下的飞行员被安排拖航滑翔机运载厄克特的部队,于是强烈反对把着陆区域定在靠近阿纳姆大桥的地方。如果着陆在大桥南出口附近,那么拖航飞机在放下滑翔机之后转向北方的时候,就会遭遇到机场上空的猛烈高射炮火;而转向南方几乎同样糟糕,因为飞机要冒着与第八十二空降师相撞的风险,第八十二空降师那时正在11英里以外的奈梅亨空投。厄克特面对着两难境地:他或者可以坚持要皇家空军把他的部队送到临近大桥的地方,或者可以在阿纳姆镇以外更远的地方选择空投区域,但这个选择又带来种种别的危险——时间延误、攻击突然性的丧失,以及德国人可能做出的抵抗。风险实际上将大大增加,因为在d日,厄克特将只拥有他的师的一部分。“我的问题在于,在第一次空运的时候,要有足够的人着陆,”厄克特回忆道,“不仅要能夺取城镇里的主要桥梁,而且还要能为随后的空运守卫空投区域和着陆区域。为了在第一天夺取主要桥梁,我的兵力减少到了只有一个伞兵旅。”

面对着这些限制,厄克特向布朗宁呼吁,一定要有更多的飞机。他对军长说,在他看来,“美国人需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布朗宁并不同意这种说法,他向厄克特保证,飞机的分配“完全是根据轻重缓急,而不是由于美国人的高压”。他解释说,整个行动必须从南方到北方进行计划,“从下到上”进行计划;在走廊的南部和中央地段的出击目标必须“首先夺取,以便让地面部队通过。否则的话,第一空降师将会被消灭”。

布朗宁将军把一个俱乐部大楼用作自己的司令部,俱乐部附近就是穆尔公园的高尔夫球场,厄克特的指挥车队就在这个高尔夫球场上。在指挥车里,厄克特仔细看着地图,对形势细细地进行着思考。阿纳姆北边的一个国家公园里有一些开阔地带,但这些地带太小了,而且地形也不合适。它们充其量可能容纳一支小的伞兵部队,但却不能容纳滑翔机。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另外的广阔区域着陆,这些开阔的荒野和牧场四周是松树林,海拔250英尺,位于阿纳姆的西边和西北边。这些荒野坚硬而又平坦,对滑翔机和伞兵来说几乎称得上完美。它们在每一个方面都很理想——除了一个方面以外,这个地区距离阿纳姆大桥6到8英里。皇家空军不断反对在大桥的附近空投,面对这种反对,厄克特不得已决定在这些远的地点空投。“别无他法,”他回忆说,“只有接受这些风险,并为这些风险做出计划。我无可选择。”

9月12日,厄克特已经把他的计划准备完毕。地图上勾勒出的是5个着陆和空降区域,那些区域在沃尔夫黑策附近,大约位于阿纳姆西北4英里,分布在从阿纳姆到阿姆斯特丹一条铁路的两边。三个地点在沃尔夫黑策的北边,两个在南边,而南边的那两个区域,又构成了一个约有一平方公里的不规则的盒子状地带。这些地点距离阿纳姆大桥最少都6英里远,最远的那个地点,在沃尔夫黑策的西北,有8英里。

在d日,有两个旅将投入进去——一是菲利普·皮普·希克斯准将的第一机降旅,确定由它坚守空投场;一是杰拉尔德·拉思伯里准将的第一伞兵旅,它将冲向阿纳姆以及阿纳姆的公路、铁路和浮桥。带路的将是一支由吉普车和摩托车组成的摩托化侦察部队。厄克特期望,c·f·h·弗雷迪·高夫少校那支分成4个炮兵装甲连的、拥有275名士兵的高度专业化部队——英国军队中唯一一个此种性质的部队——能赶到公路桥并坚守住,直到该旅的大部队到达。

第二天,也就是d日后的第一天,约翰·沙恩·哈克特准将的第四伞兵旅将要到达,预定要到达的还有机降旅的余部;在第三天,斯坦尼斯劳·索萨博斯基少将的波兰第一伞兵旅将着陆。厄克特为波兰人标出了一个第六空投场——按照预期,d日后的第二天,大桥将被攻占,高射炮炮台将被摧毁,所以波兰人要在下莱茵河的南岸埃尔顿村附近空投,该地位于阿纳姆渡口南边大约1英里处。

尽管必须接受这些风险,但厄克特感到自信。他相信自己有了“一个合理的军事行动和一个好的计划”。他认为,伤亡可能“大约百分之三十上下”;考虑到进攻的错综复杂的性质,他认为这个代价并不是太昂贵。9月12日傍晚,他向他的指挥官们简要介绍了这次行动,厄克特记得,“每一个人似乎都对这个计划非常满意”。

然而,有一位指挥官却深感疑虑。斯坦尼斯劳·索萨博斯基少将,波兰第一伞兵旅的这位身材修长、52岁的领导人确信,“我们是要参加一场惨烈的斗争”。这位波兰军事学院的前教授在第一次听说彗星行动的时候,就向厄克特将军和布朗宁将军阐明了他的立场。当时他要求厄克特用书面给他下达命令,这样“我就不会为这场灾难负责”。他同厄克特一起访问了布朗宁,并说“这个任务大有可能不会成功”。布朗宁问为什么。索萨博斯基记得:“我告诉他,用我们所拥有的兵力尝试,就会是自杀,而布朗宁回答说:‘不过,我亲爱的索萨博斯基,‘红毛鬼子’和英勇的波兰人能做到一切!’”

现在,一个星期以后,当他听厄克特讲话的时候,索萨博斯基想:“英国人不仅严重低估了德国人在阿纳姆的力量,而且似乎还对阿纳姆对于德国人的祖国所具有的意义一无所知。”索萨博斯基认为,对德国人来说,阿纳姆代表着“通往德国的门户,我预料德国人是不会让它敞开的”。他并不认为“那个地区的部队水准很低,只有几辆被打烂的坦克呆坐在那里”。当厄克特告诉聚集起来的旅长们,第一空降师的空投地点“距离出击目标起码6英里”的时候,他大惊失色。要抵达大桥,部队的主力将要“行军5个小时,何以能够达到突然性?德国人再傻,也会立即知道我们的计划”。

计划中还有一个方面,索萨博斯基也不喜欢。他所辖旅的重装备和弹药,要在前一次空运中由滑翔机运进去。这样,当他的部队在南岸着陆的时候,他的补给品将会在北岸着陆区域。等到波兰人着陆的时候,如果大桥没有被攻占,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当厄克特详细地解释计划的时候,索萨博斯基吃惊地得知,如果到那个时候大桥仍然在德国人手中的话,将期望他的波兰部队去攻占大桥。

尽管索萨博斯基感到焦虑,但在9月12日的情况简介会上,他却一直一言不发。“我记得,厄克特要大家提问题,但谁也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他回忆道,“每一个人都若无其事地坐着,跷着二郎腿,显得很厌烦。我想就有关这个不可能完成的计划说点什么,可我不能够说出来。实际情况是,我不得人心,说的话有谁会听?”

后来,在布朗宁将军的司令部里,当整个空降行动由所有的指挥官来审查的时候,别人对计划的英军部分深感疑虑,但他们也同样是一言不发。美军第八十二空降师师长詹姆斯·m·加文准将,当他知道厄克特选择的着陆地点的时候大吃一惊,对他的作战指挥部部长约翰·诺顿中校说:“天啊,他可不能当真。”诺顿也同样深感震惊。“他是当真的,”他神色严肃地说道,“但我可不愿意尝试。”在加文看来,“不论是在大桥上面空投,还是在靠近大桥的地方空投,即便一开始就蒙受百分之十的伤亡,都比冒着在远处的空投场着陆的风险”,要好上许多。他“感到吃惊的是,布朗宁将军并没有对厄克特的计划提出质疑”。尽管作如此之想,他还是一言不发,“因为我想当然地认为,英国人具有广泛的作战经验,当然完全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