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九幽术
这句话说得施天面色铁青，嘴唇和手臂都在发抖，说不出话来。
“我下山找师父。”他挣了半晌，愤愤地转过头，迈开脚步就要往山下走。
“天儿。”青芜叫住了他。
施天愣了一下，回过头。
“你知道你师父在哪里么？”
“问他他也不讲。”施天别开脸。
……
“鬼帝。”青芜回过头，看向一脸淡然的白衣男子，微微屈膝：“恳请相告。”
“现在受了重伤，在泉州。”鬼帝眉宇间浮上了一层不耐之色，转身走下了台阶。
青芜往前走两步，正想再对施天嘱咐点什么，忽然停住脚步，皱了皱眉……
施天看着她的脸色瞬间惨.白，有些失措：“阿雯……你……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青芜的手扣住他的.肩膀，越老越用力，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一层冷汗，另一只手拽住衣襟，关节用力得发白。
“鬼帝……”
“师父！”施天和丝篁几乎同时唤出声。
鬼帝本来已经走远，听到青芜.急促的喘息声两人惊呼声面色一变，腾身而起，瞬间移到青芜身侧，伸手扣住她的脉门，一探之下一向宁静淡然的眼里xian起了猛烈的波澜。
“去打盆热水。”快速地向施天吩咐了一句，他将青芜.横抱起，看了丝篁一眼：“把药房里的落雪秋海棠拿来。”
……
身体被放平，疼痛却没有丝毫减缓，仿佛能将这个.人撕裂一般，每一秒钟都是痛不欲生的折磨。
想说什么，但是喉咙里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深吸气，不要动。”丝篁坐在一边，不停地用帕子擦.她额头上的汗水，焦急地看了站在屏风后的鬼帝一眼：“师父……青芜怎么会……”
算起日子，这才.第八个月，她身上的顽疾还没有拔去，怎么会早产！！
“此时再想这些也无用。”鬼帝的声音从屏风后传过来：“唯有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你照我说的做。”
丝篁忙点头。
“把落雪秋海棠生含一片在她嘴里。”
丝篁照做，小心地不让花瓣碰触到丝绸以外的东西。
“剩下的熬好药，给她灌下去。”
含住花瓣的瞬间，脑海里瞬间清明了一些，意识却依然浑浑噩噩，下意识地伸手要抓住什么东西，手伸出去，却只能抠住地下的床单。
好难受，铺天盖地都是沉沉的黑色……就快呼吸不过来了……
就像深海底，整个人正在慢慢，慢慢地往下掉落，眼耳口鼻……五识六感都丧失，渐渐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心里涌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无力感和孤独感。
眼前竟然浮现出一张有一张模糊的画面……从出生到现在，往事历历在目。
这是什么感觉……难道是要死了么……
谁来救救我……
福临……你在哪里……
好怀念，被他保护着的感觉，安心温暖，执掌永恒一般。
可是不管怎么挣扎呼喊，那个人都不会再出现了。
现在，只能自己救自己。
……
“青芜……青芜……醒一醒……不要睡着。”耳边传来低低的呼唤声，她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迎面看见丝篁正端着一个瓷碗，扶着她，将汤水灌进来。
清润的药汤入口，瞬间好受了许多。
“你现在休息一下，想吃点东西么？”丝篁轻声地问。
青芜摇了摇头。
“那好好休息……”丝篁不停地拿帕子擦着她额头上的冷汗，眉头微微蹙起。
“是……宝宝……宝宝要出来了么？”青芜吃力地问出口，一说话，阵痛再次铺天盖地而来，她咬着牙，勉强睁开眼。
“是……青芜，你要生了……”丝篁轻叹一口气，立马捂住她的嘴巴：“不要说话，躺好……”
就在这时，屏风后传来了鬼帝的声音。
“开始吧。”
丝篁迟疑着，拿住手里的银针。
鬼帝快速说了几个穴道的名称，银针遍体扎过，最后一根引得右臂一阵酸麻，青芜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疼痛越来越强……越来越强……排山倒海般地朝她压过来。
“啊……”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整个上身都不自主地坐了起来，满脸都是汗水，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一点要出来的意思……
丝篁不停帕子擦拭着她额头的汗水，暖声安慰，替她鼓劲，怎料只看见青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竟然透出了浅浅的乌青。
“师父……”丝篁急促地叫道。
“她身子已经不行了。”鬼帝的嗓音沉重：“顽疾还没有拔除就生产，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这句话，青芜感到耳边一个惊雷打过，头顶嗡嗡直响，猛地抓紧了丝篁的手，丝篁吃痛，睁眼看去，只见她的嘴唇翕动着，看嘴型，像是——
“留我的孩子。”
丝篁也已经泪流满面，没想到这么远从京城感到洞庭湖，竟然还是扭转不了这个局面。
青芜深吸一口气，伸手替她擦去泪水，微微张开嘴，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
“姐姐……姐姐别难过……这样……好歹能保住我的……我的宝宝……我很开心了。”咬牙忍住剧痛，手上的力道瞬间减弱：“只是以后……宝宝……只怕要托付给姐姐……”
“傻子，你说什么？”反手扣住她的手，不停地位她擦汗：“你的孩子要自己养，怎么能推给我，说走就走。”
青芜咬着唇瓣，还想说话，只听那边鬼帝一声厉喝：“你想要生下孩子在死就给我闭嘴。”
青芜顺从地止住了话头，闭上眼休息。
没有人看见这个时候，外面诡异的星象……两颗星轨并在一起的星星都散发着冷厉的红光，给夜幕染上了一抹血腥。
……
千里之外的京城，有人正对着这一片苍穹施法，九幽星魂术。
……
合并在一起，纠缠到死，不离不弃的帝星和轩辕嫁女的轨道，忽然生生被撕裂开来……带着一丝不详的血红色，各自隐向天边。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月光下，一人身着五爪龙袍，负手而立，面容冷峻。
“是。”施法的人已经筋疲力尽，倒在了石桌边，微微笑着：“这就是他们的打算，不过还好，奴才自会为万岁爷处理，两道星轨分开之后，从此你们之间的联系就彻底斩断，那妖星也不至于祸乱天下。”
“彻底斩断？”他扬眉，冷冷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从此万岁爷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妖女，凡是将皇上您和她牵绊起来的东西，都会化为虚空！！”说话的人语气生硬决然。
……
所有牵绊，都为虚空。
牵绊！！这个孩子，是唯一的牵绊。
……
“疼……”青芜再一次疼醒过来，死死地拽住了丝篁的袖子。
丝篁强忍着眼里的泪水，口中喃喃着让她加把劲，心里却一阵辛酸……只想说，不要用力了，青芜……你该休息了。
一路走来，这个女子还要多努力，都这么拼了命，却还是只博得这么个结果。
她一心念着的那个人现在正在大肆宠信另一个妃嫔，她就算是为了他受尽苦楚他也不能得知分毫，就算为了产下他们之间的孩子而殒命当场，那个男人，那个天下之主，还是不会知道哪怕一点消息！
青芜的手几乎将自己的掌心抠出血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脸颊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色。
“不要急……别紧张……慢慢来……”丝篁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叫声，只能勉强维持着镇定，自己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滴滴滑落。
傻子……
这句话梗在喉头，却说不出来，自己哪有权利说她……都是一样的傻子。
“啊……”叫声忽然拔高，说不出来地凄凉尖利。
鬼帝顾不了许多，从屏风后转了进来……只见青芜的气息陡然一滞，瞳孔猛地扩张，闭上眼睛，往后面倒去。
抢先一步扶起她的背脊，将内力输进去，鬼帝的手忽然一颤。
“师父……”察觉到这丝异样的波动，丝篁讶异地抬起头。
“孩子没了。”鬼帝的声音森冷发寒，分明是动了怒：“九幽星魂术，谁这么大的胆子！！”
……
不知道在黑暗里躺了多久，等到稍微有点神识的时候，就清晰地听到了耳边低低的啜泣声。
下意识蹙起眉头，手指动了动，慢慢张开眼睛。
眼前先是一阵模糊，然后慢慢地清晰起来……竟然，还活着？
看着丝篁红肿的眼眸，记忆渐渐苏醒，她忙要坐起身，却发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宝宝……”想到这里，她眼里陡然闪过一丝惊惧：“我的……宝宝呢？”
手搭过去……惊讶地发现小腹还是空空如也，这个感觉，怎么这么像当初小产的时候……
心猛地被恐惧攫住，疼得几乎呼吸不过来。
“姐姐……”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这么小，深吸一口气，将呼吸调整过来，她抬起头，澄澈透明的眼眸盯着丝篁：“我的宝宝……哪里去了？”
“不要怕……孩子还会有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彻底摧毁了青芜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意志……瞬间，崩塌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