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三天

最后痛苦的呻吟，然后落下。

我看见自己慢慢飘出我的身体，我看到孩子们忽然静止然后大哭的表情，也许之前的七十多年没有一刻比这一刻更让我铭记。

第一天

这一天，我一直守在我的躯体旁边，不，我一直守在我的孩子们旁边。屋外的光线太过强烈，我看到我的躯体颜sè慢慢变暗。孩子们面sè凝重的跪在身边，我一个个抚摩他们的脸庞，却看到手的穿越，跌进空气的深渊。

我的大孙女说，爷爷的嘴巴一直张着，像有些什么没说，是的，几年了，我一直独自住在这间小屋里，这间所谓的小屋，其实是间鸡舍。我曾抱怨过，抱怨过我的孩子，人家都说，老了，老了，要有个伴，而我，和老伴多年不合，小儿子和媳妇又让我住在这样的地方，我怎能不怨。我曾抱怨，抱怨整ri孤独，很长一段时间，每天甚至没有人跟我说一句话，大儿子带着我去检查身体的时候，医生说，我已经有老年痴呆症的前兆了。而今天，这么多孩子都来看我了，我多开心，他们都在，我多开心。虽然，我已经不能跟你们说话了。

我看到我的哑巴妹妹来看我了，妹子，你年岁也不小了，就别给我行礼了，我都看到了，都看到了，你陪我坐在地头晒太阳的ri子，我都记着呢。我的老兄弟来看我了，我听见你说话了，你说我走了是去享福了，是啊，我享福了，你别难过了。

我看见孙子们一直守在我身边，是啊，过去的这几年，你们都忙，一年也只能见你们一两面，而每次你们都会问我：“爷爷，你认识我不？”我怎么会不认识你们？你们是我的亲孙子啊。

天黑了，以前的ri子，每天都希望过的慢些，多看看兄弟们，多看看我菜地里的菜苗子，而今天，我希望，时间过的快些，让我的孩子们少跪一会，我看到你们的膝盖都红了，让我快点见到千里之外的大儿子，我知道他也心急如焚的在回家的路上……

第二天

昨天守了一夜的孙子们，眼睛都红着，我知道他们累了，张口想说话的时候却说不出。我看到很多小虫在我的躯体旁边飞舞，只是我的驱赶却无能为力。

我听的见你们说的每句话，来看我的人那么多，正是农忙的时候，真是过意不去。我听到几乎每个人都要说那句话：“老爷子，去享福吧，一路走好啊。”我看到我的外甥哭了，大男人多难为情啊，你也岁数不小了，多保重自己吧。

大儿子进门了，呆滞的眼神。这个跟我一样倔强且沉默的儿子一直是我的自豪，我是农民出身，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多少钱能为他做基础，当初他结婚时，我只能给你两间房，给你一张床，可正是这个儿子，如今都是村里人嘴边成功的男人，儿子，爸高兴啊。只是，别掀我身上的白布，你会难受的，我知道我瘦了。你别怪你弟和弟媳妇，你们都大了，我老了，难免有些碍手碍脚，他们都不容易，别怪他们。你也不容易，当初是我要跟着他们的，也是我让你妈跟着你的。没关系的，我这不是去享福了嘛。媳妇赶不回来，就算了，那么远，我能理解的。爸不怪她。这不还有孙女和你陪着我嘛。

你妈年纪也不小了，她脾气倔，这么多年一直这样，可是，这么多年了，我真是不怪她。好好照顾你妈吧。

我再看一眼这屋子，再看一眼你们，马上我就该去另一个屋子了，那个红sè的木屋子。

入棺了，我抬头只能看见院里的葡萄藤，我再也不能伸手摸摸你们了……

第三天

起灵了，村里的老规矩啊，拉灵了。我知道那几十口子的人，都在灵前拉着呢，我的闺女，你别哭，我的孩子，你别哭，我的孙子们，你们别哭。我只是不能和你们一起吃饭了，不能给你们做你们爱吃的肉冻了，别难过。这不是还是一样每年可以见一两次面嘛。只是你们看不到我的脸了。

颠簸的山路，你们的脚受的了吗？都怪我，也没能留下句话，如果那时我还能说话，我一定告诉你们，不要拉灵，太累了，你们这些孩子啊

我看到我的新家了。我看到你们扑过来了，爸不能像原来一样拉住你们的手了，爸只是换了个地方住，这周围不都还有我的老兄弟嘛。你们别难过，别难过。

那只家里的大公鸡给我领路去了，我知道该去哪了。你们别难过，别难过……

爷爷，一路走好……

孙女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