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润珠华点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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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东暖阁里,龙寻和水琦正玩得高兴,忽然听见外边一声沉闷的娇哼,然后是雪雁慌张的声音:“啊——王妃,您怎么样?”

龙寻大惊,忙抱着水琦从东暖阁跑出来却见黛玉倒在地上,一手扶着肚子脸色惨白,雪雁慌慌张张想要扶起她来,而黛玉则只是双手捧着肚子,眉头紧皱。

龙寻忙两步上前来把琦儿放在地上,半跪在黛玉旁边焦急的问道:“姑姑,你怎么样?”

珺儿原是吓得傻愣愣的,忽然间像是反映过什么来,挖的一声哭了。

黛玉忍着肚子里强烈的不适吩咐奶妈子:“把两个孩子都抱走……送去……送去太妃那里……”说话间,只觉得腿间一热,有粘粘的东西缓缓的流出来。又忙吩咐:“快叫稳婆……”

她一连串的吩咐下来,人已经气喘吁吁的,脸色越发苍白。

龙寻到底是个孩子,见黛玉这样已经吓得手足无措,只一叠声的重复她的话:“快把琦儿和珺儿抱走!叫稳婆来!稳婆呢?!”

原来准备的两个稳婆已经匆匆赶来,奶妈子已经匆匆把两个孩子抱走,雪雁见黛玉身下的裙子已经浸染了血渍,忙拉了一把龙寻劝道:“小王爷,您快些去叫人传太医来

!”

龙寻红着眼睛冲出去,又连声吩咐婆子去传太医,又叫人立刻去通知太妃。然后便在院子里焦急的转了几圈,终是被屋子里一声难捱的沉吟声给搅得六神无主,又急急忙忙的冲进屋子里去。

黛玉已经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抬上了一张藤屉子,六七个人有抬着那藤屉子往厢房里去。龙寻见了,忙上前去握住黛玉的手问道:“姑姑,你觉得怎么样?你没事儿吧……”说着,他的眼圈儿居然红了,声音也带着哭腔儿。

黛玉也是又痛又怕,此时孩子尚不足月,自己忽然间摔了这一下子不知道后果如何,却也不忍心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孩子为自己担心,只得忍着痛楚宽慰他:“不要紧,怕是孩子不愿再等了,要提前出来跟大家见面了。这不是着急的时候,你快去把王爷寻回来……”

龙寻恍然大悟,忙点头道:“姑姑放心,寻儿这就去找姑父!”话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看着婆子们把黛玉安置在铺了蓐草的产**,又叮嘱了雪雁一番才匆匆离去,出门时又和太妃撞了个满怀,匆匆请了安,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太妃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只扶着徐嬷嬷的手匆匆的往里面来,因见婆子们都在东厢房的门口进进出出便知道黛玉已经搬到了厢房去,于是沿着游廊往东厢房来。

龙寻出北静王府之后飞身上马,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几鞭子,他那匹曾经跟随他父亲征战沙场的汗血宝马便扬起了四蹄风一样飞奔而去。

王府的几个大管家听说王妃出了事故,一个个都把皮绷得紧紧地,聚齐了在后厅里等着里面传出什么话儿来,生怕误了这头等大事儿。

黛玉已经疼得满头是汗,两个稳婆手上沾着血迹在哪里忙活。众人见太妃进来,忙福身请安,太妃生气的说道:“如今你们还给我请什么安?不好生的服侍你们王妃,以至于出了今天这样的差错!若是你们王妃有什么好歹,你们这一屋子的人可别怪我老太婆无情!都打起精神来给我好生服侍着!”

众人原本就心里害怕,此时听了太妃的话越发的战战兢兢起来,一个个儿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做事,两个稳婆心知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在这一刻了,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太妃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屏风外边的椅子上坐镇。徐嬷嬷也是万分焦急的站在那里看着众人忙忙活活。而黛玉的沉吟声越来越紧,正月里的严寒天气连太妃的脑门子上都有了一层细汗。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孩子依然没生出来。

太医院里来了四个太医,轮流为黛玉诊了脉,只说并无大碍,请太妃放心。

然而太妃听着黛玉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低下去,似是没了力气。于是低声吩咐徐嬷嬷道:“你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形。”

徐嬷嬷心里也是又急又怕,听了太妃的话立刻答应一声转过那道大屏风进去看黛玉。

黛玉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嘶喊,只是无力的靠在一个婆子的怀里,嘴里咬着的手巾也掉到了一旁,而她却半张着嘴巴一口一口的吸气。

徐嬷嬷忙上前来握住黛玉的手,心疼的问道:“王妃,你怎么样?”

黛玉听见徐嬷嬷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无力的问:“嬷嬷——王爷回来了没有?”

徐嬷嬷只暗暗地叹了口气,劝道:“主子放心,小王爷已经去凤栖镇找王爷去了。太妃在外边呢,很是不放心。叫奴才进来跟王妃说,没事儿的……”

黛玉苦笑一声,只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发酸,又落下泪来。

徐嬷嬷忙劝道:“主子,奴才喂您吃一口汤水吧,孩子还没生下来,您不能没有力气了呀。”

黛玉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却被突然袭来的阵痛给顶了回去,只是咬着牙紧皱了眉头生生的忍住。她不是没力气了,只是每次疼痛袭来的时候,她只咬着牙硬硬的忍下去。只因为他听不见,她纵然有再大的痛楚也不愿意出声。

徐嬷嬷命雪雁端了一碗补汤来慢慢的喂着黛玉喝了几口,然终究是阵痛越来越紧,她再也吃不下去。

稳婆一边帮着她推着,一边鼓励黛玉用力。忙的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外边,太妃越发沉不住气,索性起身去廊檐下来回的踱步

龙寻一路狂奔,跟在他身后的四名护卫也不敢劝说,只得拼命地挥着马鞭催马急行,五个人疯狂的往凤栖镇赶去。

而此时的水溶正坐在凤栖镇背面的凤凰山军营营帐内,冷冷的看着被捆绑了的四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他冷冽如冰刀的目光从四个人身上慢慢的看过去,四人便一再的缩着脖子,弓着腰身不敢说话。

水溶终于冷冷的开口:“你们四个人谁先说?”

四人的身形同时一僵,其中一人暗暗地往后退了半步。

水溶的目光便锁定那人,沉声喝道:“江有志,你说!”

那个往后退了半步的人便是江有志,他听见王爷点了自己的名字,猛然抬头,一脸差异的看了水溶一眼,心想高高在上的北静王居然知道自己一个军牢狱卒的姓名?

也只是这一瞬间而已,江有志立刻明白这位冷面王爷实际上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哪里还敢怠慢,忙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回王爷,小的那晚跟李小四交班的时候,人还好好地。之前小的给他们送了饭,饭菜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一直都是王大有给他们做饭,也是王大有给这些人送饭。因为王爷特别交代过,所以只这两个牢饭小的特别谨慎,饭菜是小的们找了耗子试过之后才敢拿给他们吃。”

水溶的眉头微微皱着,目光从江有志身上转到了李小四的脸上,冷声问:“李小四,你有什么说的?”

李小四已经吓得双腿打哆嗦,说话都不流利了:“王……王爷,不是小的干的,小的……什么也不知道……”

水溶顿时暴怒,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先打而是军棍!看他知不知道如何跟本王回话!”

左右护卫立刻答应一声,上前拉了李小四出军帐去打。刚打了几下他便受不住了,鬼哭狼嚎的叫着:“王爷饶命……小的什么都说……是陈千户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叫小的干的……小的……一时糊涂……求王爷饶命……”

水溶转头一看身边的一命玄色铠甲的护卫,那人拱手出去,不多时便把军营中两个姓陈的千户全都绑了送至水溶的大帐内

这两个千户不等水溶审讯,其中一个便忙跪下喊冤:“王爷饶命,出事儿那天小的请假回家了,这事儿跟小的没关系……”

水溶刚要发作,便听见帐外有马铃声由远至近,于是生气的喝道:“什么人敢在此处骑马?!”

话音刚落,外边的护卫匆匆进来回道:“回王爷,镇江王爷来了!”

水溶一怔,刚说了一句:“他来做什么?”龙寻便自行掀起大帐的门帘冲了进来,三步两步冲到水溶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姑姑……姑姑出事儿了!王爷快回去……”

水溶大惊,顿觉方寸大乱,只抓着龙寻的手问道:“出了什么事儿?快说!”

龙寻喘了两口气,焦急的说道:“不小心摔倒了,恐怕要生……姑姑自己不说,可我看着她……”龙寻不敢说后面的话,一想到黛玉苍白的面孔,他的心便一揪一揪的痛,痛的不敢去说那样的字眼儿。

水溶把手中的令箭一扔便要往外冲。旁边的燕松昀忙上前拦住劝道:“王爷且慢!”

“滚开!”水溶哪里顾得其他,此时他是神来杀神,佛挡弑佛。燕松昀伸手拦他,只被他挥手一推,便推了个趔趄,站稳后却见他已经大步离去。

燕松昀焦急的瞪了龙寻一眼,着急的喊道:“这是什么时候,王爷如何能回去?!耽搁了皇上吩咐的差事,谁能担得起?!”

龙寻见水溶已经出了大帐,心中的焦虑稍微缓解了几分,但那股火气却被燕松昀给勾了起来,便立刻吼回去:“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不就是那几个宵小之辈么?你就不能有些担当?!你不是皇上身边的近卫么?难道你这个大将军还办不了这么点儿屁事儿!若是老子的姑姑有什么差池,老子要你好看!”

龙寻从小在军营长大,曾经是满嘴脏话。后来跟着黛玉几年,好歹有了几分文雅之气,如今一遇到这样的事情,骨子里的暴虐之气全都被激发出来,他红着眼睛冲燕松昀骂脏话,还真是把营帐里的几位将军都给震住了。

卫若兰见燕松昀被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给吼得说不出话来,忙上前劝道:“好了好了,二位都不要着急

。事情已经有了眉目,燕将军,咱们俩也能把此事办了。回头跟皇上交差的时候只说北静王妃出了事故,王爷把事情查处了眉目后交给我们二人处理,匆匆赶回去处理家事,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王爷的。”

燕松昀听了卫若兰的话,又忽的想起当初皇上龙潜时对娴阳郡主的一番情意,心里的着急也渐渐地缓和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嗯,卫将军说的是,咱们继续审那几个狗东西吧。”

卫若兰忙道:“是是是,来人!把那个李小四带进来,让他看看这和两个陈千户哪个是给他银子的那个!”

龙寻看了一眼已经归位的几个将军,便只点了点头,说道:“诸位忙着吧,本王先走了。”说着,他也匆匆出了军帐又飞身上马往回赶去。

饶是水溶打马如飞,待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此时的北静王府里里外外所有的人都如履薄冰,水溶一进门感受到了这战战兢兢的气氛,一边疾步往里走一边问迎上来的水安:“王妃怎么样了?”

水安迟疑了片刻,方硬着头皮回道:“奴才刚听里面的婆子说——太妃做主,正命太医用针灸之法给王妃催生……”

“什么?!”水溶顿时如坠冰窟,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水安,怒道:“糊涂!”

这种办法就算是在民间也不为百姓所推崇,因为催生是有极大的风险的,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而且就算孩子生下来了也会因为不足月的关系而夭折。但是利益面前却总是不乏冒险之辈。

自古以来,立嫡立长。没有嫡子,则以长子为先。而后宫之中不乏别有用心之辈利用这种办法来争夺长子之位。所以针灸催生之法历来为宫廷禁用,如有违者,轻则丧命,重则株连九族。

北静王府不是皇宫,黛玉也已经产下嫡子,这会儿用这种办法催生只有一个理由……

水溶不敢再往深处想,只觉得双腿如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被前厅通往后院那道门的门槛给绊倒。

水安忙上前搀扶,战战兢兢的劝道:“王爷小心……”

水溶心中又急又痛,抬手推了水安一把,骂道:“混账,把这该死的门槛给我砍了

!”

水安哪敢吭声,只得连连躬身。

水溶风一样进了静和院,一踏进院门便被里面紧张的气氛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给冲的头皮一紧。两个端热水的小丫头猝不及防看见自家王爷那张冰冷的脸,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水盆几乎要掉到地上,水溶却抬手扶住了水盆,沉声道:“端好了!敢误了大事儿仔细你的脑袋!”

小丫头原本以为自己活不成了,不想王爷却如是说,一时间感激涕零,连声应道:“是,是……”

水溶回来,太妃已经得到了消息,说话间太妃已经扶着一个小丫头的手从厢房里走了出来,迎面看见往里面闯的水溶,沉声喝道:“你进去做什么?!”

水溶被太妃挡住了去路,只得耐下性子来,哑着嗓子问道:“母妃,玉儿怎么样了?”

太妃脸色阴沉如水,却又极为无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不到生的时候,太医正在尽全力……”

水溶的心像是被谁用钝刀挖出来狠狠地捏,痛的连呼吸都成了奢望。死一样的沉默在母子二人之前转了几个圈儿,水溶终于抬手把太妃缓缓地推开,咬牙说道:“我进去看看……”

“你不能进去……”太妃想不到水溶回推开她,一个愣神之间水溶已经抬脚迈进了那道门槛儿。她急急忙忙的伸手去拉,却只是抓住了他一角衣袖。水溶一心进去看黛玉,哪里顾得上太妃的拉扯,太妃死死地抓住水溶的衣袖,却冷不防被他一挣,手中衣料本是上等的织锦,质地柔滑,从她的手心里倏然抽了出去,太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太妃气急,恨恨的瞪着水溶决绝的背影,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晕眩。

旁边的小丫头忙上前搀扶住她,惊叫一声:“太妃,你怎么了?”

水溶心头一痛,回头喝道:“照顾好太妃!”

屏风里面已经因为脱力而晕厥的黛玉被这一声低喝声吵醒,悠悠的睁开眼睛看了旁边的徐嬷嬷一眼。

几个太医正在给她施针,见她醒了,忙道:“王妃醒了

!王妃醒了!快——稳婆……”

水溶已经推开上前拦挡的嬷嬷冲了上来,红着眼睛冲着太医怒喝:“保大人!谁准你们催生的!王妃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定要请旨诛了你们全家!”

那几个太医一听这话立刻傻了,一个个慌忙把黛玉身上的银针拔下来,转身跪倒在水溶跟前,磕头求饶:“王爷饶命……是太妃说的保孩子……臣等也是奉命办事……求王爷千万饶命……”

水溶抬脚踢开那个抱着自己小腿的太医怒道:“还不赶紧的想办法?!想要活命,就把你们看家的本事拿出来!”踢开太医,他方转身半跪到产床旁边,推开徐嬷嬷自己抱住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又拉着她的手哑声叹道:“玉儿,为夫回来晚了……你一定要坚持住……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

徐嬷嬷站在水溶旁边,听见他后面那句话顿觉得心头一阵酸楚,想到自己这些年陪着太妃两个守寡的女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不容易,忍不住喉间哽咽,眼泪便扑簌簌的流了下来。于是她忙转身匆匆的转过屏风出去了。

太妃气喘吁吁地靠在椅子上,正被水溶的固执气得说不出话来,因见徐嬷嬷抹着眼泪出来,便生气的骂道:“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徐嬷嬷上前跪在太妃的脚边,拉着太妃的手劝道:“我的好主子……您可不能再犯傻了……王妃若是有个好歹,王爷恐怕也……您没瞧见王爷急得那副样子么?什么陈规俗套,您就别计较了……”

太妃皱眉叹道:“儿子都不孝顺了,我还指望孙子做什么?索性我是个苦命的罢了……”

徐嬷嬷劝道:“我的主子,您怎么这么说呢!王爷还是很孝顺的,只是这些年您也过来了,一个人的苦楚您心里明镜儿似的,难道还要王爷也受这样的苦么……刚刚奴才听王爷说……王爷跟王妃说——要她坚持住,别留他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徐嬷嬷哽咽着说不下去,又捂着嘴巴哭了起来。

太妃一怔之间,亦是老泪纵横。

龙寻随后匆匆赶来,一脚迈进门来却见太妃和徐嬷嬷老主仆两个抱头痛哭,一时间慌了。忙上前问道:“太妃,我姑姑怎样?!”

徐嬷嬷忙抬头擦着眼泪,起身给这位小王爷行礼,又歉然笑道:“小王爷别担心,王爷在里面呢,正命太医尽全力救王妃

。王妃吉人天相,绝不会有事儿的。”

龙寻哪里要听她这样啰嗦,转身便要往屏风里面去看黛玉,却被徐嬷嬷死死地拉住,于是冷声喝道:“放手!”

徐嬷嬷苦苦劝道:“小王爷,事关重大,您不能进去!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放手……”

里面水溶听见龙寻和徐嬷嬷的对花,遂扬声喝道:“寻儿!不许胡闹,你姑姑叫你出去!”

龙寻听了这话,只得跺脚转身往出门走到窗户底下去,对着里面喊道:“姑姑——你一定要好好的……你答应了我娘要看着我长大的……你若是不保重自己的身子,将来见了我娘也无法交代……”

里面黛玉原本虚弱无力的靠在水溶的怀里昏昏沉沉,外边龙寻无理取闹的一阵吆喝,却把她从混乱中吵醒,她无奈的睁开眼睛,喘息着说道:“这孩子真是吵……”

水溶搂着她一边用自己的衣袖擦着她脑门子上的汗一边劝道:“玉儿,你听见了……一定要坚持住哦……”

黛玉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下身一阵剧痛,一时没有忍住,便嘶哑着喉咙叫了出来。

水溶的手被她骤然攥紧,指甲掐进皮肉里,却抵不上胸口处万分之一的疼痛。

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黛玉闷哼一声失去了知觉,晕在他的胸口。

“玉儿——”水溶大惊,失声喊了一声,抱着她咬破了嘴唇也没有忍住眼睛里的悲痛汹涌,极大地一颗泪珠从他的面颊上掉下来,落在她的脸上,不偏不倚恰好落到了她干裂的唇间,倏然不见。

然后,他的眼泪便如汩汩清泉一样扑簌簌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她的唇间脸上,如甘霖一样滋润了她苍白的唇,洗净了她湿粘粘苍白的脸颊。

稳婆抱着孩子高兴地出去给太妃道喜:“恭喜太妃,贺喜太妃,王妃又给您添了个孙子!”

太妃抱过孩子,含泪问道:“王妃怎么样?”

稳婆忙回道:“王妃失血过多,这回儿晕过去了

。不过王妃吉人天相,自有神灵护佑,请太妃放心吧。”

太妃叹了口气,端详着襁褓里极像水溶的孩子,含泪笑道:“你这孩子,可把你娘给折腾坏了……将来若是不孝顺,祖母可不饶你……”

龙寻匆匆的冲进来,看了小婴儿一眼,便问着稳婆:“王妃当真无事?我——我可以进去看看了吧?”

太妃叹了口气,说道:“也不差你一个了,进去就进去吧……”

龙寻忙‘唉’了一声,转身进了里间。

太妃和徐嬷嬷无奈的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又去仔细的看怀里的小孩儿。徐嬷嬷一边擦泪一边笑道:“太妃的孙子,个个儿都是孝顺的。看咱们小主子跟王爷刚生下来时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看见他奴才立刻就想起当日太妃刚生下咱们王爷来的时候……”

太妃也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嗔怪道:“你又来招我,嫌我今儿出的丑还不够啊?”

徐嬷嬷忙笑着赔不是,老主仆两个一笑,旁边服侍的丫头婆子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一个个方敢上前来给太妃道喜。太妃高兴地点头,又叹道:“去吩咐水安,叫他拿两百贯钱出去散给那些要饭的穷人,算是我给这孩子他娘祈福,求菩萨保佑她平平安安的挺过这一关去,好好地把这三个孩子教养长大。”

徐嬷嬷笑道:“很该这样,很该这样!太妃惜老爱贫,王妃更是菩萨心肠,佛祖定会保佑咱们府上全家平安和美,保佑太妃福泽绵长!”

屏风里面,太医终于把一根根银针从黛玉的手臂脑门上拔下来,后退两步跪在水溶跟前,一边擦汗一边回道:“王爷,王妃的性命没有大碍了。只是这次身子元气大伤,要好好地修养一阵子才行。臣等这就下去开方子,汤药补药一定不能少了。再有,切记不可劳神,不可生气,一定要王妃心平气和的坐月子,否则病根儿一旦做下,便是一辈子的事情……”

水溶点头道:“有劳几位了。等王妃好起来,本王必有重谢。”

几个太医连声道:“不敢,不敢”然后恭敬地退出去,一个个儿也都是暗暗地长出一口气

往日一直听说这位王爷冷面无情,今日看来传言也有些不尽不实,这位王爷虽然性子冷,但却不是无情之人,但看他对王妃的一片情意,可知他的用情之深。

几位太医下去后洗了手,一边慢慢地品茶压惊一边商议着药方子该如何开才能给北静王妃安全的进补,又在心里暗暗地感叹着北静王的人品——富贵之家,这样的男人真是难得啊!

黛玉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醒来后意识慢慢地恢复,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从碾磨里过了一遍似的,连手指脚趾都疼的撕心裂肺。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沉吟了一声,把趴在床边打瞌睡的水溶从梦中惊醒,匆匆抬头的同时握紧了她的手,关切的问道:“玉儿,你怎么样?”

黛玉慢慢的转眼,看着憔悴不堪的一张脸上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下巴上的胡子也冒了出来,越发显得他眼窝深陷,双颊也消瘦下去许多。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似乎没那么剧烈了,交替儿来的是一阵阵的心疼。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她担心的问道:“孩子怎么样?”

水溶低声劝道:“是个儿子,真是调皮,居然把他娘亲给折腾成这样子。不过玉儿放心,这小子虽然早产,但却强壮着呢,这会子吃饱了在那边奶娘那里呼呼地睡呢。”

听到孩子没事儿,黛玉的心又放下了一半儿,于是虚弱的一笑,说道:“王爷快去休息一下吧,看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

水溶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亲着,低声说道:“跟玉儿比起来,这实在不算什么。饿了吧?我叫她们顿了鱼汤,还有清粥,你想吃什么,或者都叫他们端来?”

黛玉轻轻摇头:“我不饿,只想看看孩子……”

水溶低叹:“他几乎要了你的命了,你还这么记挂他!”

黛玉又笑,眼睛里闪着幸福的神色:“正因为这样,我才更疼他。我们母子也算是一起在鬼门关闯过来的,曾经同生共死一回呢……”

水溶立刻撅嘴:“玉儿,你在说这话为夫可要妒忌了……”

夫妇二人相视一笑,那依依不舍的情愫和无需表白的默契像是已经携手百年。

黛玉平安的醒来,水溶放心下来,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黛玉跟前服侍的丫头都叫到跟前秘密的审问:“当时是怎么回事儿,王妃好好地如何会摔倒?你们只如实招吧

。你们骗太妃说是珺儿捣乱的事情可别拿来糊弄本王,别把本王当傻子看!”

此言一出,跟前的七八个丫头加上五六个婆子还有水珺水琦的四个奶娘都吓出了一身汗。

紫鹃因快要生了,黛玉不叫她常在身边伺候,就是进来当差也一般是在厢房安静的做些针线,所以这次水溶问话并没有叫她进来。这一群丫头婆子里面雪雁自然成了领头人。

水溶问完了话,冷冽的目光挨个儿的打量着。今日他有足够的耐心要把事情弄清楚,就算是无意之过,他也没打算饶了那个害黛玉差点丢了性命的人。

雪雁之前只顾着担心慌乱,也没有细想。今日听了水溶的话,忙皱起眉头细细的想着当日的情景,半晌后方上前一步回道:“回王爷,奴婢记得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小世子因腻着王妃不松手,李嫂子见王妃累了,上来劝小世子跟她去外边玩儿,小世子不依,抬手便推李嫂子。推了两下不知为何忽然哭了,而且哭得很厉害……然后,旁边的周嫂子忙上来帮着哄小世子,小世子上了牛脾气,说什么也不要两个奶娘抱。挣扎见小世子往地上倒去,王妃心里着急,忙上前去搂小世子,谁知脚下不稳,被脚炉绊了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

水溶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冷声问道:“珺儿为什么忽然哭了?他并不是个爱哭的孩子,而且哭得很厉害,是因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之后,都低下头去。雪雁又细细的想了一遍,也茫然的摇头,愧疚的说道:“当时奴婢正端着茶汤,站在王妃另一侧,也没看仔细。”

水溶皱眉吩咐雪雁:“去把珺儿叫过来。”

雪雁福身答应着,去厢房里找紫鹃把水珺带了过来。龙寻正在厢房里帮着紫鹃看护琦儿和珺儿,听了雪雁的话索性连琦儿也一并带了过来。

水溶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几日竟然消瘦了些,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虽然还是很有神,但眼皮却因为见不到他母妃而有些眍o,便抬手把他拉到跟前,问道:“珺儿,那天你母妃从榻上摔下去之前,你为什么忽然哭了?你母妃打你了么?”

水珺连忙摇头,一双大眼睛看着水溶,小嘴紧紧地抿着,眼看着又要哭

。水溶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下来,又问:“那你为什么哭?”

小水珺说话依然不利索,却抬着小手小声说道:“疼……”

水溶握住他那只小手拉到眼前仔细的看着,又问:“哪里疼?”

小水珺白白的拇指在手掌心的某处点住,给水溶看:“父王,这里……好疼……”

水溶细细一看,果然在小小的掌心有一个小红点,再仔细看看不难发现那里应该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还有一点红肿。只是小孩子家家的若是不说,大人一般都不会注意到他的手掌心里怎么样。于是水溶的目光在看向水珺的奶妈子李氏的时候,便如同一柄冷冽的刀锋,冷飕飕的像是要剥了她的皮。

龙寻放下水琦,上前两步走到李氏跟前,冷声问道:“你还不如实招来,是等着被剥皮抽筋才说实话么?”

李氏吓得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失声哭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小世子只抬手推了奴婢两把,奴婢也没敢怎么样。当时王妃就坐在那里……奴婢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小世子怎么样……求王爷明察……”

水溶却懒得听她辩解,只吩咐道:“来人,把这贱妇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不许给我打死了,但要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此时在外边听吩咐的人使雪空。

黛玉出了这样的事情,虽然是在家里,但她依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水溶若是发起疯来要治她的罪,她也是无话可说。所以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的进来,伸手提起李氏便转身飞出去,到了院子里直接把人丢在地上,随手从旁边的梅树上折了一根枝条,便朝着李氏的身上抽去。

雪空这样的武学变态对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奶妈子,就算她手里拿的是开满了梅花的细小树枝,也不是后者能承受的,况且是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盛怒之下,后果可想而知。

没抽了几下,李氏便皮开肉绽,身上的血珠子沾着梅花的花瓣煞是鲜艳。

雪空的劲儿用的很巧,抽的地方也很是奇妙,饶是李氏痛的死去活来,可就是没有晕死过去

抽了十几下后,李氏便受不住了,一叠声的求饶道:“王爷饶命……奴才什么都说……什么都说了……”

雪空不解恨,又抽了四五下子才住手,上前两步弯腰提起李氏,转身奔进屋子里,把她丢在水溶的面前。冷声道:“快说!”

李氏一边呲牙咧嘴的忍着身上的痛,一边喘息着说道:“他们……他们抓去了奴才的两个孩子……逼着奴才给小世子吃点苦头……想办法搅了王爷这次出去办差……否则他们就把奴才的孩子扔到山里去喂狼……王爷饶命,奴才实在没有办法……奴才该死……求王爷好歹饶了奴才一条贱命,奴才那两个孩子怕是没人管了……呜呜……”李氏一边哭一边说,话没说清楚又呜呜的哭起来。

龙寻咬牙上前,抬腿踢了李氏一脚,骂道:“你的孩子被他们抓去了,你就来害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也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你这贱人居然如此蛇蝎心肠,就算是死一千次也是便宜了你!还有脸在这里求王爷饶了你的命?!”

水溶怒火中烧,此时恨不得把这个贱妇撕得粉碎,只是还有事情没问清楚,凭着这个贱妇一个人是无法跟外边的人联络的,她是奶妈子,要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在珺儿的身边,不许随便外出的。于是忍着滔天怒火问道:“你如何知道你的孩子被捉去了?又是什么人会捉你的孩子?若有半字假话,你们全家人的性命我也一样可以取来!”

李氏忙又哭道:“我说……我说……奴才来王府当差之前,是在后面花园子里当差的。奴才的男人也是花匠,奴才的男人有个堂弟自己在外边做生意。不知得罪了什么人……那些人居然寻上了奴才一家子……都是那个该死的……他得罪了人家,却拿我们的孩子去抵罪……奴才的话句句事实,求王爷饶命啊……”

水溶重重的喘了口气,吩咐道:“雪空,你听清楚了?把相干的人都给我找来!少一个你也别回来了!”

雪空一言不发,只拱手行了个礼,转身飞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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