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润珠华点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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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黛玉见他目光温和,一双眸子里瞳仁清亮,黑得几乎能瞧见自己的倒影,直要望到人心里去似的。心里如绊着双丝网,何止千结万结,纠葛乱理,竟不敢再与他对视。于是掉转脸去,心里怦怦直跳。

水溶只是握着她的手,却慢慢的攥得紧了,距得近了,他衣袖间有幽幽的沉水香气,叫她微微眩晕,仿佛透不过气来。微微抬头仰望只见他清峻的脸庞轮廓,眉宇间却有错综复杂,她所不懂,更不愿去思量。

于是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从他怀里站起来,说道:“我得回了。”

“回什么,鹿肉还没吃呢。等用了饭我送你回去。”水溶也站起身来,却又抓住她的手,似是怕她即刻就走掉似的,紧紧地握着,走至门口掀开帘子,看了看外边空落落的园子,高声吩咐了一句:“来人!”

有人自花木之后闪出来,沉声应道:“奴才在。”

“去问问卫若兰,那两只活鹿宰好了没?”

来人应声而去,不多时湘云带着家人端着炭炉,调料,腌制好的鹿肉还有几样清淡的南味小菜并一坛子绍兴老酒进来。进门后先给水溶和黛玉福身请安,命人把东西摆好,方凑到黛玉跟前,悄声笑道:“姐姐慢用,妹妹告退了。”

“唉——你且站住,”黛玉忙拉住她,“你不是要亲手给我烤肉么?”

史湘云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坐在烤炉跟前动手烤肉的水溶,悄声笑道:“我哪有那个福气啊,今儿有王爷专门伺候姐姐,哪里用得着我献殷勤?我可不当这没眼色的,在这里讨人嫌

。”

黛玉有些急了,拉着她不肯放手,问道:“你们是商量好的吧?”

湘云又笑:“怎么是商量呢,我们是尊王爷的吩咐办事呀!好了,难道姐姐要眼看着我们夫妇被王爷发落到边疆去不成?”

黛玉气得跺脚:“你这死丫头,竟是个吃里爬外的,回头我再收拾你。”

水溶却已经等得不耐烦,抬头看着拉拉扯扯的湘云和黛玉,问道:“若兰呢?”

史湘云忙福身回道:“回王爷,外子在外边候着呢,没有郡主的命令,外男不敢擅入。”

“唔,言之有理。”那你还在这里等什么,再不走本王可就要发飙了。

水溶点点头,又转过头去烤肉。

湘云被水溶那杀人的眼神一撇,忙挣脱了黛玉的手,又悄声笑道:“好姐姐,好歹救我这一回。”

黛玉啐道:“呸,分明是你们夫妇!”

湘云咯咯的笑着,连连点头:“是是是,谢谢姐姐救我们夫妇这一回。”说完转身跑了。

黛玉无奈的看着被湘云忽的放下的门帘,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坐去了软榻上,双手踹到暖烘烘的白狐皮手套子里靠着身后的大引枕清闲自在的等着。等水溶把那鹿肉烤的外焦里嫩的切成小块,盛在盘子里递过来,她却不伸手接。

水溶无奈一笑,转身把铁篦子上的肉翻了一下,方端着莲青缠枝花卉的瓷盘凑到了她的跟前,微微笑道:“怎么,等着本王喂你不成?”

黛玉一侧脸,不乐意的说道:“拿走,我不爱吃这个,谁知道干净不干净呢。”

水溶叹息:“我亲手烤的你还不放心?”

黛玉哼了一声,又道:“正是因为王爷亲手烤的,我才不放心呢

。”

水溶无奈的扬了扬脸,抬手把盘子放在一旁的小炕桌上,然后整个人慢慢的起身往她的脸上凑过来,黛玉吓了一跳,忙往后躲开。可她身后是大引枕,软软的引枕被她挤到了身后的柜子上,再也挤不动了。

而水溶的消瘦了几分的俊颜已经近在眼前,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鼻息出轻轻地呼吸一下一下的拂在她的脸上,又痒又酥,还麻麻的让人越发心跳如雷。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挡在二人的胸口之间,吞吞吐吐的问道:“你……要做什么,不许胡来……”

水溶邪魅一笑,说道:“我不胡来,我只是想问问我的未婚妻子,他的夫君有什么地方让她不放心?”

黛玉心急如焚,一边胡乱推着他一边说道:“水溶!你再闹,我就恼了!”

水溶一怔,微微皱眉,然后又笑起来,果然坐直了身子在她身边,却抬手将她揽至怀内,轻笑道:“我这名字被你一叫,倒也好听了许多。”

黛玉心急火燎的推开他,生气的说道:“上次我去凤栖镇瞧你,是因为你重伤难愈,雪空说你昏迷中叫着我的名字,让我救你,况且还有那绛珠草。如今你我在此私会,已经有悖常理,你再这样,我……我……我干脆死给你看!”

水溶见她真的急了,忙往后退开一些,劝道:“好了好了,我不闹了,玉儿也别恼了好不好?”

黛玉见他躲开些,便忙从榻上起身,径自往门口走去。

水溶见状又忙跟上去把她拉住,叹道:“我都说了不闹了,你怎么还要走?”

黛玉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怪你了就是。可你若是想让我留下来和你一起烤肉吃酒,怕是不能的。我纵然再微贱,也有我的尊严,我不是你的姬妾,不会任由你呼来喝去。就算我林家不算什么,如今还牵扯到龙家,寻儿年幼,我不想带累了他的名声。”

水溶听了这话,也不由得将她的手放开。叹道:“不是我不尊重你,实在是——相思刻骨啊!况且你又因为那天的事情而生气,我若不出此下策,恐怕猴年马月也见不到你

。我受了冤屈倒不怕什么,只怕你心里不高兴,再引起了旧疾,可怎么办呢?”

黛玉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王爷想多了,黛玉一直很好。身为皇室宗亲,自然有所没有的顾忌。太妃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王爷好。王爷是太妃的儿子,太妃如何会害你?我劝王爷还是不要跟太妃怄气了。王爷若没有别的事情,我且回去了。”

水溶并不放手,只说道:“你今儿是来赴姐妹之约的,你不要走,要走也是我走。”

黛玉轻笑:“还提什么姐妹之约?”

水溶恍然问道:“你该不会是生若兰两口子的气了吧?”

黛玉摇摇头,说道:“他们一片好心,我生什么气呢。”

水溶忙道:“不生气就好。既然不生气,那我把他们也叫过来咱们一起烤肉吃酒,如何?”

黛玉皱眉,犹豫的问道:“这样不好吧?”

水溶无奈的笑着,抬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叹息:“你这个矫情的小东西,我都被你折磨的没了脾气了。等会儿他们夫妇来了,你好歹给我留些体面就好。呃……这是什么味儿啊?”

黛玉猛然抬手捂住嘴巴,指着水溶身后叫道:“糊了……王爷烤的鹿肉都烧着了……”

“啊?玉儿,快跟我出去。”水溶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搂着黛玉出了房门,然后大声的吩咐:“来人!”

有人从隐蔽处出来,躬身应道:“王爷,有何吩咐?”

水溶指着屋内说道:“去——把烤炉还有那些烤糊的肉都给我弄出去!”

……

这日在卫若兰的府上,黛玉和湘云还有水溶及卫若兰四人围炉而坐,酌酒聊天,倒也有些趣味。尤其是水溶和卫若兰说起他们再东北战场上的事情,更是让黛玉和湘云觉得匪夷所思,那是她们女儿家从来围城涉猎过的世界,惊险,血腥,但却充满了奔腾的热情和豪气。

天色将晚时,水溶送黛玉回府,却在门口被黛玉拦下:“黛玉已经到家了,王爷请回吧

。”

水溶苦笑:“玉儿,我这儿都陪了一日的小心了,你还不许我进府去坐坐?”

黛玉淡笑摇头:“于礼法不合,免得叫人笑话。今日已经是越礼了。”

水溶却有些不舍,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说道:“那我送你进去就走。”

黛玉无奈,又怕在门口逗留的时间久了让下人瞧着不像样子,便只得说道:“随你吧。我已经乏透了,回去便要歇下的。”说着,便放下了车窗上的帘子。

水溶却另有所图,见她松了口,立刻吩咐车夫:“你们郡主累了,快些家去。”

当初东阳公主不在京城,龙府的大事都是水溶代为处理,所以龙府的家人这些年来都是听水溶调度的,此时听见吩咐更不犹豫,急忙牵着马车进门。

小龙寻却早已经回来,听见外边有动静知道是黛玉回家,便从里面迎出来。不料迎头看见水溶,那笑容便在脸上淡了几分,换了几分恭敬客气,上前去拱了拱手:“北静王爷到访,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臭小子,你还来劲儿了?”水溶今日正是要借此机会转告龙寻,自己已经和黛玉和好,让着小屁孩儿滚远点儿,别再横加阻拦。于是他上前去摸了摸小龙寻的脑袋,又问:“功课最近如何?跟着那个何隽之学点儿好,别学那他些迂腐的酸气。”

小龙寻皱了皱眉头,看着黛玉已经下了马车,暗想什么时候让他给钻了空子,竟然能送姑姑回家?再细想黛玉今日所去之处,忽然又明白了几分,因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多谢舅舅教诲,何先生好歹也是一个举子,过了年入贡院,做文章,说不定就鱼跃龙门和舅舅同朝为官了,舅舅不要把何先生说的那么不堪嘛。”

水溶却不跟小龙寻争嘴皮上的痛快,只看着黛玉柔声说道:“快进去休息吧,这一日尽顾着说话,都没让你歇息一会儿。这会儿怕是累坏了。”

小龙寻立刻转头看向黛玉。黛玉却微红了脸,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里去。

水溶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侧脸瞥了一眼身边的臭小子

。小龙寻毕竟年纪小,城府哪里比得上水溶,他见黛玉红着脸匆匆入内,便以为她又受了委屈,便狠狠地瞪了水溶一眼,急匆匆的跟上去,连送客的事情都忘了。

水溶正欲转身离开,却听旁边有人朗声道:“北静王爷怎么来了?真是贵客啊!”

眉头一皱,水溶不回头也知道此人是谁,于是双手往身后一负,淡然说道:“何先生不在书房里做学问,怎么出来闲逛?做人家的先生也是要负责的。”

何隽之也淡然的笑着,一步步走下台阶来,站在水溶的侧对面,微微一笑:“王爷言之有理,正因为何隽之拿了小王爷的银子,所以才要替小王爷出来送一送王爷,以免失了礼数。”

水溶今天心情极好,不愿意跟何隽之一般计较,只是他却不容的这个酸腐书生在自己跟前放肆,于是冷冷的说道:“你既然是寻儿花银子请来的师傅,就应该好好学一学礼仪规范,否则你自己都不能自省己身,又如何为人师表?若是带坏了小王爷,本王这个做舅舅的可要找你算账。”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何隽之被水溶呵斥几句,显然已经是怒火熊熊,于是在水溶背后冷笑着说了一句:“王爷若是懂得礼仪规范,今日也不会踏进龙府的大门。”

水溶猛然站住脚,慢慢的回身看着何隽之,冷声说道:“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何隽之是个书生,骨子里有着读书人的傲气,便把脖子一梗,问道:“在下说错了么?”

“你!”水溶的怒气被何隽之勾起来,拳头握的咯吱吱的响,“外边若有半点谣言,我先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何隽之不屑的笑了笑,摇着头说道:“王爷真是威风!若想外边没有谣言,让我这样一个书生死有什么用?王爷一日不把郡主娶进门,外边的谣言便一日不会少。在下劝王爷——治病需治根啊!”

水溶心里咯噔一下,那怒火却如遇到了倾盆大雨,登时浇灭下去。

再看何隽之狂妄的笑了几声转身进屋去的背影,他忍不住怅然一叹——是啊,只有尽早的把她娶进门去,做个名正言顺的正妃,才能万事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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