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润珠华点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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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1章

水溶又叩谢皇恩后方起身,回道:“不过是一时失手打翻了茶盏。并无大碍。有劳皇上挂念,臣心中实在不安。”

皇上看了水溶包着白纱布的手,轻叹一声说道:“昨儿他们还跟我说起你的字写得好,说想要朕出面,帮忙讨你的一幅字画,孰料你却烫了手。真是不巧。”

水溶忙道:“蒙皇上厚爱,这几日臣恐怕是写不了字了。只是臣却猜不透是谁这么大的面子,可以让皇上帮忙开口

。”

皇上一边往里正殿里面走,一边笑道:“也不是别人,就是兵部尚书李延胜。他说是在别处见了你的字,很是喜爱,若贸然去要,又怕你不给,弄得他也没了面子。所以才跟朕开了口。”

水溶心里差异的很,只是却又不能多问。于是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臣的字又不是什么金银珠宝,李尚书要,臣还好意思不给么?皇上放心,臣家里还有之前写的几幅字,原来是许了别人的,如今李尚书说要,臣回头就叫人送到他府上去。”

皇上呵呵一笑,说道:“好,好啊!”君臣二人说这话进了正殿,宫女递上茶来,皇上接过去喝了两口便随手放到一边,吩咐身后的总管太监:“去把昨儿他们呈上来的群芳谱拿来。”

总管太监吕寿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果然捧了个托盘进来,鹅黄缎子上放着一本大大的图册,青色封面,鹅黄标签,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三个大字:群芳谱。

水溶心中暗暗纳闷,心想皇上一直不喜女色,后宫之中并没有多少妃嫔。如今怎么捯饬出来这种东西了?

吕寿把托盘高高举到皇上面前,皇上将把本群芳谱拿在手里,展开来大致看了一遍,递给水溶:“水溶啊,年前的时候你母妃跟皇后提及你的婚事,朕想了这几日你也的确该成一门正经的亲事了。这是皇后叫宗人府呈上来的朝中各大臣府中小姐们的容貌图册,你挨个儿的看一看,喜欢哪家的千金跟朕说。朕给你做主。”

水溶一听这话心头微微一震,不由得抬头看皇上,却见皇上面带微笑,春风满面,很是祥和的看着自己。于是忙躬身回道:“回皇上,臣猜想这群芳谱乃是皇后娘娘为了充盈后宫所制,皇上恕罪,臣万死不敢僭越。”

皇上笑道:“行了!按辈分排朕是你的舅舅,你还跟朕面前弄虚作假的干什么?年前朕想着你先纳个侧妃也好,省的让你母妃为你操心。可又听说你喜欢的那位林姑娘走了,大年下的你魂不守舍,弄得你母妃心里很是放不下。你也不小了,过了这个年有二十五了吧?也该成家了!”

水溶只得俯首连称了几个:“是。”上前去从皇上的手里接过群芳谱来慢慢的翻阅,只见里面从宰相家的千金到县令家的闺女,从样貌图画到文字描述,品貌才情,言谈举止无不交代的详细备至,可见宗人府这次真是用了心。

只是水溶心不在焉,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一共五十多名女子在他眼皮底下翻过去,最后也没挑出一个中意的人来

皇上一直坐在龙椅上看着他,见水溶初时还能看上两眼,翻到后来竟是一扫而过,目光都不带停留的,最终翻完之后依然神色平静,面色无波,合上册子躬身下去,于是不等他说话便叹道:“水溶啊!你可真是叫朕操心!”

水溶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忙咽了回去,改成了请罪的话:“臣……让皇上操心,实属不该。请皇上责罚。”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年前你母妃说瞧上了李延胜的嫡长女。朕说不大合适。昨儿皇后又跟朕说起此事,说昨日看见了李延胜的次女,倒是比她姐姐端庄多了。说话行事透着和气,倒是正好合了你这副倔强的性子。喏——在你手中的册子里第九页,你自己翻开来看看,若是没意见,朕就给你们赐婚了。”

水溶闻言心中大惊,脸色渐渐的苍白起来。只是皇上面前又不能失了礼,于是慢慢的抬起手来,重新翻开那群芳谱细看,也不知到底翻到了第几页,也看不清册页上画的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是谁,只是听见皇上在上面轻轻一叹,说道:“水溶啊,你父王去的早,累世的军功在你身上,你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如今你母妃老了,你可不能再让她操心。早早的娶一个王妃进门,也好让你母妃享享福。你说是不是啊?”

水溶稳了稳心神,又躬身回道:“臣谢皇上教诲。”

“那就定了这李延胜的次女吧。你先回去,朕回头就有旨意到你府上。”

水溶忙将手中群芳谱递给旁边的总管太监吕寿,然后后退几步,慢慢的跪下去:“臣水溶,谢皇上恩典。”

出了南苑行宫,水溶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这呼呼地小北风给吹透了。全身上下没一个毛孔都浸着寒气,连厚厚的车辇帷幄都似乎是冰壁雪墙,冷的让他透不过气来。

出了禁苑,车夫和护卫等簇拥着车辇往王府的方向去,到了王府门口,家人近前呼唤水溶下车,水溶却靠在车内冷冷的说了声:“不回府,去暮云归客栈。”

家人不敢多说,忙又牵着马车往暮云归客栈而去。

天色渐渐的阴沉起来,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雪,雪粒夹杂在北风中,打在人的脸上生生的疼

黛玉和紫鹃李纨等人围在绣架旁,仔细的比着各色的绣线,议论着纤弱的兰草该用怎样的针法,娇媚的兰花又该怎样配色。翠羽从端着一个托盘从外边进来,上面放着一只大砂锅,一边呵着冷气一边笑道:“又下雪了呢,外边真真要冻死人了。”

众人都回头,看着她被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说道:“这又是炖的什么好吃的?这几日你不好好地学针线,竟知道闷在厨房里不出来。”

翠羽笑道:“姑娘和奶奶忙正事儿,奴婢插不上手,只好去炖盅野鸡崽子汤来,给姑娘和奶奶暖暖身子。姑娘身子才恢复了,总不能太辛苦,到底还是身子骨儿最重要呢。”

李纨便叫雪雁去端了水来给黛玉洗手,然后自己也洗了手过来给黛玉盛汤。

黛玉还没坐下,又听门外洗墨回了一声:“姑娘,王爷来了。”于是众人一怔,李纨忙带着几个丫头迎出去,打起帘子请水溶进屋,然后俯身退下去。

黛玉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水溶,却见他脸色雪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鸦青色绣盘龙章纹的黑貂大氅上沾着几点晶莹的雪粒,头上黑貂毛的暖帽上更是沾了一层的雪,于是上前几步,微微一福身,轻声问道:“怎么下着雪就来了这里?”

水溶呆呆的看着黛玉,半晌不曾出声,却在听见她说话的时候突然崩溃,猛的抬手上来把她抱进怀里,紧紧地箍着她仿佛怕她逃开一样,紧张的连双臂也颤抖进来。

黛玉猝不及防猛然被他抱进怀里,一时间眼前一暗,心中却是一片空白。

待到回神之后,她方奋力的推他,并冷着声音说道:“王爷,黛玉虽然卑微,但也不许王爷随意轻薄。请王爷放开我,否则——”

“玉儿……别离开我……否则……我还不如死了……”水溶顾不得手上的烫伤,两只手紧紧地交叠在一起,硬生生的搂着她,低着头,把脸靠在她的云髻上,闻着她发间的幽香,喃喃的叫着她的名字,犹如梦呓。

黛玉心神一晃,原本撑在他胸口上的手臂渐渐的失去了力气。身子软软的任凭他抱着,被他身上的冷气和火热的呼吸交相折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水溶抱着她,好像是抱着极大的希望,冰冷的心渐渐的暖过来,却还嫌不够,手臂一松往下探了探,搂住她的纤腰把她抱的高一些,然后低头吻住她紧闭的眼睛。

黛玉如遭电击,全身颤然一僵,抬手狠命的推着他,却被他箍的紧紧地使不上一丝的力气,无奈而绝望的低叹一声:“不要……”

这哀婉的低叹,带着无望的挣扎。

水溶的心蓦地一疼,放松了手臂。黛玉愤然推开他后退两步,恨恨地盯着他看了两眼,咬着唇转身跑向楼梯,噔噔噔几步踩着楼梯上楼,却终究因为内心的狂乱而踩空了一脚,一下子跌倒在楼梯上,娇哼一声,扶着楼梯再也动不了。

水溶迅速的冲上去扶着她的手臂,焦急的问道:“摔到哪儿了?”

黛玉却无限委屈无限悲愤的又一甩手,恨恨的哭道:“走开!”

水溶却再也顾不上许多,抬手把她打横抱起来,一步步上了楼梯。黛玉又踢又打,哭的梨花带雨,却终究逃不开他的霸道。一直被他抱着上楼去,放在临窗的贵妃榻上方才放开。却又蹲下身子去掀她的裙子,想要看看她的脚踝伤到了哪里。

黛玉大惊失色,急忙抬腿去踢他,却冷不防踢到那只被烫伤的手背上。原本包裹的白纱布因为之前的扭打早就松动了许多,这次被她无意中踢到,软软的滑了下去,露出涂抹了药膏的伤口,狰狞一片。

“呃……”水溶吃痛,一声闷哼提醒了黛玉。黛玉吓得忙收回脚,却看见那伤口上隐隐渗出淡红的血水来。

这下子,黛玉连害怕都忘了,只剩下傻傻的坐在榻上看着水溶的那只手,连呼吸都忘了。

水溶痛过之后,没听见黛玉有任何反应,于是抬头来看了她一眼,发现原本竭斯底里的丫头这会儿成了一尊蜡像,于是不动声色继续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脚踝,将粉紫色的绣花鞋脱掉,解开她脚踝上的绑腿,捋起裤管来检查她的小腿。

并没有扭伤。脚腕也没有肿,只是有一处淤青,兴许是碰到了楼梯上。水溶放心的将她的裤管放下来,又把她的脚放在鞋子上,轻声说道:“你别动,我叫人拿药膏来。”

黛玉如梦初醒,却发现此时自己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好好地,鞋子被他褪掉了,绑腿被他解开了,小腿上的肌肤也给他看过了……

没了,好好地清白就这样没了。

“唔……”她顿时觉得羞涩万分,猛然转过脸去伏在榻上。

水溶刚站起身来要出去,见她这样不由得笑了,劝道:“放心,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

黛玉却又羞又恨,恨不得冲上前去把他的嘴巴永远的堵上,看他还会不会胡说八道。可是这会儿又觉得实在没脸见人……刚才他碰自己的腿时,自己居然因为他手上的伤再也没有反抗……

水溶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到窗口,推开窗子唤人:“雪空?”

雪空的身影如闪电般出现在屋子里,见了水溶手上被搓掉了一层皮的伤口,忍不住叹道:“烫伤了还不小心点,难道这是不痛的嘛?难道王爷不是血肉之躯,竟是金刚之体不成?”

水溶则瞪了她一眼,吩咐道:“少胡说!把你的治淤青的药拿出来给林姑娘抹上。”

雪空奇怪的看了一眼伏在贵妃榻上的黛玉,不解的问道:“伤者是王爷吧?怎么又成了姑娘?”

水溶不满的瞪了雪空一眼,这家伙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说废话了?于是伸出左手去,沉声说道:“把药给我!”

雪空笑了笑,抬手去腰里的荷包内拿药,然后似乎是漫不经心的一带,怀里便掉出一样东西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吸引了水溶的视线,他低头看去,却见织着繁丽复杂的团寿**的地毯上,躺着那只红珊瑚珠子穿成的双结如意钗,细碎的红瑛宝石穿成的璎珞散发着细碎的光,鲜艳夺目。

“怎么在你手上?”水溶看着珊瑚钗子问着雪空。

“捡的啊!有人丢,就有人捡。不行么?”雪空说着,弯下腰去把钗子捡起来,又轻轻的转了转,便往自己的头上比划。只是她梳着男人才会梳的发髻,这样娇媚的发簪在她头上比划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水溶抬手一把夺过来,生气的瞪了她一眼:“好好地簪子被你一笔画怎么这么别扭?药给我

!”

雪空被水溶骂了,似乎心中不服,于是故意的问道:“哟,王爷要亲自给姑娘上药?您的手行么?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啊,您就不怕传出去有碍姑娘的闺誉么?”

水溶被这家伙气得半死,却又不得不收回手来,冷声说道:“那你还不快去?”说完又补了一句,“她碰伤了右腿。”

黛玉恨死他了!这该死的家伙,若是自己会武功,这会儿一定把他大卸八块!

终究她还是让雪空给自己涂了药膏,然后红着脸跟雪空说道:“你们王爷的手也要包扎,还是麻烦你了。”

雪空撇撇嘴,却把手里的药瓶扔到桌子上,哼道:“他恨不得我立刻消失呢,我还能这么没眼色?”话未说完人便消失了。

黛玉摇摇嘴唇,看着自己手边的药瓶,又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那边椅子上低头检查自己手背上烫伤的水溶,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拿起药瓶慢慢的走了过去。

有生以来,黛玉第一次看见这样狰狞的伤口而没感觉到恶心。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为别人涂抹药膏包扎伤口。原本灵巧的手指变得笨拙而不听使唤,还会不时的碰触到他的伤口,惹得他的手指因为疼痛而轻轻的颤抖。

而他唇角的微笑却越来越深,直到她终于用自己淡紫色的手帕把他的手掌包扎起来,在他的手心里系了个蝴蝶样的结,方轻声叹道:“玉儿,你并不反感我,对不对?”

黛玉转头躲开他炽热的目光,淡淡的说道:“黛玉把王爷当做恩人,或者是——朋友。只要王爷尊重黛玉,黛玉自然不会做那些过分的事情。”

水溶心底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又被浇上一桶冷水。于是他深深的吐了口气,闷闷的说道:“你心里还想着宝玉?”

黛玉淡淡一笑,回过头来看着水溶说道:“宝玉要娶亲了,新娘子是他姨妈家的姐姐。王爷以后说话请注意些。”

“哦!”水溶点点头,宝玉要娶亲了,而自己呢?也将要被皇上赐婚了……

一想到赐婚,水溶的心里立刻被恐慌填满

。如果她知道自己被皇上赐婚会怎么想呢?还会这么淡定从容么?

黛玉见水溶不说话,只当他已经答应,于是起身说道:“王爷,请移步楼下吧。”

水溶不解抬头:“下去做什么?”本王还没坐够呢。

黛玉瞥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地叹道难道这人呆了不成?于是无奈的说道:“这时辰,该用午饭了。难道王爷要在上面饿肚子?”

水溶了然一笑,站起身来往她身边走了两步,又问:“你的腿怎样?能走么?”

“能。”黛玉几乎是慌里慌张的回了他的话便往楼下走去。

第61章

水溶终究是没把皇上赐婚的事情说出口来。他是真的怕,怕黛玉听见这样的事情后会越发的疏远自己。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只要让她会疏远自己的事情,他都不敢说,能瞒就瞒吧,如今之计也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了。

从暮归云回到王府的时候,水溶的心里已经安静下来。赐婚带给他的冲击已经在黛玉那里平息下去,不管怎样,他都决定不许她离开。

正妃也好,侧妃也罢,他都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自己给不了她一个北静王妃的身份,大不了自己不再当这个北静王就是了。百年之后,不过是一抔黄土,谁又能把这些功名利禄带走呢?只要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今生足矣。

赐婚的圣旨果然下来了。北静王太妃终于放下了心,捧着圣旨对水溶叹道:“儿啊,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今后你成了家,可就是大人了。往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都看你的了。”

水溶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面对这桩婚姻,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言权。成也是皇上,不成也是皇上,每一个郡王亲王,公主郡主,都是皇上用来笼络朝臣平衡党争的工具,身为有皇室血统的公族,他只能选择接受。

北静王府忙了起来,虽然皇上赐婚,但这其中的程序也一样不能少。都要按照步骤一步步的来。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每一步都要做到位的

。兵部尚书李延胜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把之前的威烈将军冯唐都比下去了。

而且,出了正月水溶和北静王太妃才明白,为什么当初皇上会说李延胜的长女不适合水溶,因为她被皇后选入后宫给皇上做昭仪去了。

这下子水溶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当时皇上说李延胜的长女脾气不好,自己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耍小性子,可不是一种宠溺么?就像黛玉在自己面前,从来没有一刻是乖巧听话的,事事都要对着来……想到了黛玉,水溶冰冷的脸上才有了几分笑意。

到了二月里,黛玉已经在暮云归客栈的推荐下,把水溶之前让水宏转让的那间成衣铺子给租了下来,里面重新收拾了,全部变了个样。里面虽然绣品不多,只有寥寥几件,但每一件都是黛玉,紫鹃,李纨和雪雁四个人精心制作的东西。

一架四扇屏的双面绣兰草屏风,一架小小的苏绣抗屏,还有两顶帐子,一顶折纸虫草烟青色软烟罗的,一顶绣折纸玫瑰银红色霞影纱的,另外还有些小玩意儿,如扇袋,帕子,纨扇,香囊等物,个个儿都是精心绣制的,一针一线都透着精巧。

另外,黛玉又叫洗墨和贾兰两个把这间铺子里原有的名贵衣料都重新整理了摆放出来,如有需要的客人,绣坊依然可以接那些制衣的活计。做衣服这样的复杂活计黛玉和雪雁不怎么行,但李纨却是可以做的。原本李纨也不想让黛玉动手,她只要能绘制一些新鲜精致的花样就足够了。

开业这日黛玉也过来了,虽然没请什么宾客贺喜,只是这几个人加上暮云归客栈的老板帮忙,但也多少预备了些烟花爆竹之类的东西,说是要在吉时的时候燃放一下,去去邪气,取个响亮的彩头。

鞭炮齐鸣的时候,黛玉便站在店铺里面,透过敞开的屋门口往外看,但见外边烟火闪烁,五彩纸屑漫天飞舞,乒乒乓乓的声音震耳欲聋,把人的思绪都震飞到天上去了。

雪雁和翠羽则捂着耳朵站在门口咯咯的笑着,看着外边大街上因为鞭炮而驻足观望的行人,李纨的脸上也洋溢着开心的微笑。

放了好一阵子鞭炮,暮云归客栈的掌柜的方带着洗墨和贾兰还有其他几位伙计进来,众人纷纷给黛玉和李纨道喜,说着‘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之类的吉祥话。

李纨笑着同几人打招呼,又说待会儿去对面的饭馆请大家好好地吃一顿

正说着,何隽之带着书童满脸笑意跨进了门口,见了李纨和黛玉拱手笑道:“大奶奶,林姑娘,何隽之祝你们财源广进,生意兴隆。呵呵……”说着话,何隽之笑着同黛玉点了点头,黛玉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微微俯首。

李纨见是何隽之,忙笑道:“何公子怎么来了?你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呢。”

何隽之笑道:“我早就知道了,专等着这一天呢。喏,还有贺礼——”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书童,那小书童便把怀里抱着的东西送上来,笑道:“大奶奶,我们公子祝您财源滚滚呢。”说着,便把大红绸子掀开,却见他抱着的是一尊财神的雕像。

李纨忙笑道:“哎呦呦,何公子这是给我们送财神呢!真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呢!”

何隽之忙摆手笑道:“咱们怎么说也是邻居,大奶奶何必跟在下客气。”说着,他的目光又飘到李纨身后去寻找黛玉,却发现黛玉原来站的地方早已经空空如也,没了人影儿。

李纨又招呼着何隽之和暮云归客栈的老板跟着贾兰去前面的饭馆落座,说今儿自己做东请二位来贺喜的客人吃酒。自然是由贾兰做陪,洗墨从旁帮衬着。李纨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出面宴请的道理,更别说黛玉和那几个丫头们。

何隽之一心没把自己当外人,尤其是他从雪雁的嘴里听说那位林姑娘也是姑苏人时,更是一心要跟她套近乎。虽然总有个一身雪白衣衫的人从中作梗,但是何隽之不怕她,不过是个色厉内荏不男不女的保镖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黛玉见前面李纨带着贾兰洗墨已经招呼的差不多了,便要紫鹃叫了马车来,说自己先回客栈去。翠羽听了忙去叫人准备马车,黛玉刚披上斗篷,却见水溶从后门里转进来。

因为天暖,他已经换下了大毛氅衣,只穿着一件山青色的灰鼠箭袖,顶级的丝绸料子泛着淡淡的光芒,修身的定制款式,华丽得悄无声息。水溶天生有种气度,和华服美厦无关,一种藏在深处的沉静气度,举手投足都是。仿佛他在之时,诸神皆隐。

黛玉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自从那次他忽然闯进来抱着自己不放,之后便再也没来过。将近一个月了吧?此时忽然相见,黛玉没来由的一阵紧张,紧张的她忽然转过身去掩着嘴巴咳嗽起来

水溶匆忙走到她的身边,抬手轻轻的捶着她的背。刚捶了两下却被她躲开,然后对着他轻轻的福身:“王爷。”

“此时虽然暖和些,但你的身子弱,还是要多穿些衣服的。”

黛玉淡淡一笑,低头说道:“多谢王爷关爱。黛玉已经好多了。”

水溶抬头看了看这店铺的里间,虽然小些,但布置的很是精致,绣品虽然不齐全,但幸好有些名贵的衣料帮衬着,倒也还算热闹。于是笑道:“你这生意今儿是开张了。从此你可要自食其力了?我要向你说一声恭喜发财呢吧?”

黛玉羞涩一笑,说道:“这样的小铺子王爷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哪能呢,这铺子很好了,一年下来总能赚不少银子呢吧?”

黛玉摇头:“此时不敢说大话,能够把本钱赚回来就不错了。还请王爷多多照顾。”

水溶开心的笑起来,连连点头,说道:“好啊。我回去跟管家说一声,让他多来照顾一下你的生意。不过——不许敲我府上的竹杠哦!”

黛玉被他轻松玩笑的口气逗乐,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又轻声哼道:“亏了还是王爷府呢,居然这样小气。”

水溶轻叹一声,回过身来抓住她的手,轻声说道:“我原不想跟你计较的,是你先说那些绝情的话。我到此时还常想起你当时的无情。对了——”水溶说着,便把那方青色的锦帕拿出来展开给黛玉看,说道:“你这帕子还没绣完吧?给人家的东西不做完怎么好意思送出去呢?喏,你拿回去好好地绣,绣好了再给我。”

黛玉着实的愣住。她以为自己已经把要说的话通过这帕子跟他说的很清楚了,再想不到这个人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退回来,还厚着脸皮说这样的话。于是红了脸,别开身去,沉思片刻方说道:“怎么会没绣好呢,已经是绣好了的。王爷这话说的莫名其妙,黛玉听不懂。”

水溶又跟过来,把帕子举到她面前,指着七彩祥云说道:“这七彩唯独少了青色,是你一时疏忽呢,还是当我不认识颜色呢?快快绣上,不然我可不依。”

黛玉无奈的叹道:“这帕子本就是青色,我又去哪里寻来合适的青色丝线来绣呢?”

水溶一怔,继而狂喜,急忙握住她的手,低声叹道:“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情的……”

黛玉慌忙挣脱:“王爷自重,这是什么地方,又发疯发狂的?”

水溶却笑道:“放心,不会有闲杂人等进来的

。”

黛玉听了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质问道:“这儿是我的铺子,没有闲杂人等,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呃……做,当然做了……”水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捏着下巴开始寻思着如何让这小小的铺子赚钱却又不至于累着她。

黛玉见他沉思的模样,因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于是淡淡的说道:“王爷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可要先性一步了。”

“走?去哪儿?”水溶说着回过身来,看了看后面屋门口站着的紫鹃,“你们今儿铺子开业,难道没有宴请宾客么?”

黛玉笑道:“自然是有的。他们都在对面的菜馆吃酒,王爷若是想凑热闹,留下礼金尽管过去就是了,那边自有人招待,左不过也是王爷的熟人。”

水溶原是随意说说,不想果然有宾客,因皱眉问道:“都是什么宾客?”

黛玉见水溶皱眉,便凉薄的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不过是我们的街坊邻居罢了,像我们这样的孤儿寡母外加无依无靠的孤女,能有什么贵重的宾客呢。”

“嗯,那本王若是去了呢?会不会给你这开业的宴席增添几分人气?”

黛玉越发淡薄的看了他一眼:“只怕王爷会瞧不起那些人,反倒让您失了身份。”

水溶则笑嘻嘻的说道:“这话我不爱听,走,咱们一起过去,也认识认识你的街坊邻居。”早就听雪空听说有个书生很讨厌,今儿倒是凑巧,去会会这个让雪空都头疼的家伙。

说着,他拉着她的手却向前面的店铺门口走去,下意识里,他希望她能够和他一起走出去,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极为坦荡的走过去

黛玉猝不及防的被他拉着出了里间,刚到前面的厅里,便听见门口有人说道:“咦?这家刚开的绣庄,价格肯定实惠,不如我们进去瞧瞧。”

水溶一愣,屋子里留守的洗墨已经迎了上来,打千儿请安,低声道:“奴才见过王爷。”

“去,招呼客人进来选东西。”水溶却微微的笑着,拉着黛玉的手闪到一边。开门的第一桩生意呢,总要讨个好彩头才行。

但是,当黛玉看清楚进来的两个人时,却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喃喃的叫了一声:“宝姐姐?”

不错,来人正是宝钗。陪在她身边的还有薛姨妈。她们母女正是来挑绣品的,因为宝钗和宝玉的婚期近了,有些东西她们自己绣不来,总要出来买几样。也是图这个新开业的店铺便宜才进了这道门,却不想会在这里遇见黛玉。

宝钗听见一声极为熟悉的‘宝姐姐’,便不由得转身看过来,当她看清楚那边角落里站着的就是黛玉时,也忍不住惊讶的叫了一声:“哎呀!竟然是林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呢……”说着,宝钗便快步走过来,却在黛玉面前几步之外骤然停下,抬眼看着站在黛玉身旁的那个男子。

宝钗一时被他冰冷的目光和华贵的气质震撼到,怯于自己如今的落魄,不敢再向前一步。

水溶却不说话,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来人看来是黛玉的熟人,说不定是宁荣二府之前的那位小姐。她们姐姐妹妹的称呼,如此熟悉,他肯定是无法插嘴的。

宝钗只觉得这男子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从哪儿见过。且又心系面前的黛玉,于是含笑问道:“妹妹,你现在好么?”

黛玉见宝钗蓦然止步不前,便往前走了两步,拉着宝钗的手,微笑道:“还好。宝姐姐怎么样?”

“勉强能过下去罢了。”宝钗说着,便低下头去。

薛姨妈已经走到了近前,一边笑着看黛玉,一边又深深一叹,说道:“林丫头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到底是北静王府上与众不同,你的病如今全好了吧?”

黛玉听了薛姨妈的话,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水溶,又回来淡淡的笑道:“姨妈,我现在不住北静王府

。我跟大嫂子和兰儿她们住在一起呢。”

“什……什么?”薛姨妈一时愣住,不解的看了看黛玉身后的水溶,虽然不知这个男子是谁,只是看他的衣着打扮便料定不是凡人,难道这林丫头又跟了别的贵胄公子?可她怎么又跟贾兰娘俩凑到一块儿去了呢?

宝钗却叹了口气,问着黛玉:“你同大嫂子住在一起,她如今还好吧?”

黛玉心想宝钗自然是知道李纨母子被王夫人撵出来的缘故,只是此事碍着大家的脸面,自己却不好揭破,于是只淡淡的笑道:“还好。我们二人合力开了这个绣坊,宝姐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不知你大喜的日子是那一天?也不知道舅母会不会给我们一张请帖,请我们去吃喜酒?”

宝钗满心里也想不到如今的黛玉会是如此洒脱,当年为了宝玉她跟自己冷嘲热讽,自己对她也是用尽了心机。却想不到如今竟是这种境况。自己费尽心机挣来的,却是人家不屑的。再看一眼黛玉身后的男子,那人虽然冷漠,但却在看黛玉的时候满眼柔情,那宠溺毫不遮掩的泛滥着,只是这个小妮子却浑然不觉。

宝钗只得端庄的笑着,把这些苦涩都咽在肚子里,做出一副新嫁娘的样子来,高兴地说道:“日子定在三月里。太太是妹妹的舅母,如今又有大嫂子和你同住,相比一定会请你们过来的。如今我和母亲不过是随便转一转,看了这家新开的绣庄,想着说不定能有喜欢的东西买回去。不想天下却有如此巧事,居然进了妹妹的铺子。”

黛玉笑道:“既然这样,姐姐就尽管挑吧。喜欢哪一件我送给你,算是我给你和宝哥哥的贺礼了。”

之前水溶一直没听明白,不知道这个被黛玉称作姐姐的姑娘是什么身份。此时他听见这句话,终于明白来的这个女子便是宝玉未来的妻子。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忍不住上前一步悄悄地握住黛玉的手,果然如他预料中的冰凉。于是水溶沉声叫了洗墨过来:“好生陪着姑娘挑选,不管挑上哪件只管拿去。我们有事先走了。”

------题外话------

亲们,珠的本本坏了,今天要去维修。明天的字还不知道在哪里。真是各种暴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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