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剑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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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镜鬼魔出

“你不用再来救我了,从我女儿华香雪弑夫开始,我就已经没有勇气活下去了,”华光跃是名剑城的十宿主,此前的营救差不多是按宿主位次排定的,“我便拼着一死,毁却我入驻名剑城的虚荣吧!”

一同剩余的卓然,抹着烟墨,拖着残腿,巍巍颤颤地对他喊道:“你想死,我可还不想死呢,老夫此次非要痛宰了青尘子不可,还以为他是诚心聘请老夫授予重剑之技,没想到竟是沽名钓誉之徒,可恨!”

李虚毅因为伊尹居将塌,不可能近前太多,向两人招手道:“不管两位如何心思,总该先活下来才好,否则,青尘子这老匹夫恐怕还会私自得计呢,你们先后往下跳,我会接着的。”

不防萧易水以极缓的速度从暗光中缓缓现身,手上擎带着一柄铁剑,以杀手的本能,他要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华光跃闭上双眼,身后的熊熊焰火能即刻能将其吞噬,头上的倾塌乱石,以及浮毒发作的钩骨销力,如同死神之花燃放在周围,每一瓣都能致人死地,他生死无惧。

卓然与华光跃势在北域和江南,年轻时还颇有过一些对战,但他这人还算仗义,竟是一把扑腾过去,将华光跃牢牢抱定在胸前,沥血的双手,已然把他当成了被熔铸的巨阙重剑。

轰隆声响,整个铁精牢笼侧倾过来,其上的许多火浆倒喷过来,华光跃只觉背上一阵痛楚,神思入陷空白,霎时的惊羞和恼怒都如同风烟逝去,在沉沉落坠的失重中,再不见。

“哎,都已坠了十丈有余了还不曾获救,看来,此生不曾横死战场,却要惨死此处了,英雄无名啊。”卓然此时的肩胛皮骨,已被灼烧得染上了或轻或重的疤痕,因其求生意念未决,所以还强撑着。

李虚毅侧肩微动,已是觉察到萧易水的来剑,但其长剑的落位太过刁钻,已在躲避间被伤了腹部,但他来不及反向袭击,却是瞬下万里地往高崖之下捞去,好在重瞳赤眸对于卓然等两人的轨迹显现极明。

夜斑鸟沉风引动间,用爪子牢牢抓住两人,似是颇懂主人心意地往月影墟落的暗烟地带飞去。

李虚毅则贴着它的脖颈,本想倚仗仙刃的威势破斩开周边的围兵,可仙刃的光辉杳然隐没,元力又无,作罢。

他所落地的方位乃是一个浅凿了一半的洞府,本来是要修筑给某位新晋大厨的,可现在作为掩藏之地却颇显好处,因其门口刚好有一排奇大的古木对列着,其松树叶影在月光中,把该个洞府遮得严严实实。

就中片地,卓然轻伸着老茧满爬的大手,半是跪拜半是愧疚道:

“李少侠,其实金尾鲫鱼中的毒液霜是老夫下的,老夫当时离那盘鱼最为接近,本是想要与何太虚来诬陷你一下,好让你不那么张狂……不过少侠不计前嫌,反而救了老夫,老夫甚为惭愧!”

李虚毅连忙扶起道:“卓先生说得哪里话,此刻兵临险境,这些恩怨是非便一笔勾销,如何脱困求生才是要事。在下年纪尚轻,行事多以一时之意气,往日里如有得罪列位宿主,还望列位宽恕。”

陆宗豪带头发话道:“李少侠推心置腹,我等老头子侥幸不死,又如何敢怪罪少侠,只眼下我等重伤无力,洞外的官兵若是找不到还罢了,若是找到了,可能又会被重新炼魂,哎,虎落平阳被犬欺呐。”

他这一番言辞凭空生出无限感慨,三宿主方凯清干脆道:“我们不如要挟周保权和张文表两人,让他们为我们引路,而我们扮成他们的并将,如此蒙混过关,倒也不是不行。”

周保权声音颤然道:“我……我爹的这些兵将向来只认兵符,我……”

倒是张文表骄横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你们几位宿主有敢于相信我的,便将我放出去,我回头一定会将诸位都从兵困中解救出来,你们若再在这潮湿的洞府内呆个一时片刻,恐怕很快就会因伤而死。”

许鸯亦狠踩了他一脚道:“就你这德性,还先放了你,之前在牢笼中都恨不得掐死周行逢,你对往日里的兄弟尚且如此没心没肺,更何况我们。”

张文表道:“那就别怪我呼喊求救信号了,哼,我可是要执掌湖南全境的大都督,又岂能受困此地……张某、王某,还不赶紧过来救主,我封你为帐前侍卫……喂喂!”

李虚毅想都不想就用手肘重砸下去,对于这种战场上的流氓痞子,他还真怕对方会记恨当日破坏朗州之袭的事,张文表立马就昏厥了过去,但他大声喊叫已经将旁边的一支分队吸引过来。

许鸯亦身后的张与王宙并无多余人手,一番缠斗已教受了外伤,这下躺在洞内更是恨恨说道:“这次太反常了,若是湖南境内的寻常护卫,凭着我们两人的一身武艺,怎么都不可能受伤,难不成青尘子这破老头又勾结了更多强权?”

正在这时,恰听到一个声音外头招呼士兵,紧跟着还有细碎的跺步声,显得收停极准,却听此人吩咐道:“快去古松树遮掩下的那个暗洞瞧瞧,萧易水统领发话了,搜到任何一个叛党,直接杀死,他娘的,敢勾结宋廷的人马来绑架我们朗州的掌权人,简直找死!”

长矛贴地与长剑破空的声音,从边围丛草的狂砍中陆续传来,像是窸窣的虫子在周边探进探出,充满了潜在的威胁性。间歇性地带有很多怒骂句子,极是脏乱,说起女子名字,就恨不得奸杀掉。

但李虚毅等众人刚刚死里逃生,又是伤兵满营、元气未复,纵使凭借神剑之利强突出去,也很难从伊尹居外的狭道上逃生,为求全局脱困,许鸯亦与周保权商定一计,是要以他为诱引来调开搜查。

可洞府内的一众人,极意外地发现该兵队的分队队长,竟是华家十八骑之首的易云,与他并肩而来的还有章不二。

华光跃正不胜欣喜的时候,易云对着横空出现的周保权稍稍作揖后,立马吩咐左右道:“确实是周行逢的逆子,嘿嘿,那就别怪小人不敬了,即刻带出去,交由陆公子!”

章不二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易云,你的诱引之计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真不愧陆公子的左膀右臂,一旦事有可为,你所执掌的,可是几个县城边山的。不过,你要确认华光跃等宿主彻底死亡才行,否则,这对恩爱情侣瞒天过海的策略还未必能成呢。”

两人先前还是朗州城的忠实拥护者,此刻却连想都不想就将朗州城的少主人给擒获了,更让人惊愕的是话句中的陆公子,难不成,这后者竟是死后复魂的陆渊?

易云冷哼一声,长枪再度指向李虚毅所在的洞口道:“以我之见,周行逢的尸体必定也藏在里面,我们可以一并取了下崖,说不定又可升官发财。”

于是,一番进逼更凶,就是连浅洞旁边的丛草都被烧燃起来,尤其是两人立功心切,指挥好手蜂拥而上,眼见就是鱼死网破、就地擒服的结局,几大宿主都是命叹休矣。

李虚毅心念一动,晓谕众人道:“众位不必惊慌,我现在利用神念来布置一重幻境,只是,我驱使此法也是第一次,能否有效,还请列位千万不要说话,等到内元恢复之后,我们再一同猛冲出去,必要时候也只能以张文表来做挡箭牌了。”

说罢,将手掌蓄于腰腹位置,人则盘坐成龙伏姿态,魔煞噬魂劲从指尖奔涌而出,凝于光华渐暗的剑柄,以空沌级的神念力作为驾驭之道,初始只觉得前方的暗影一霎而动,像是疾走过去的三两探兵。

但后头则形成披身落下的霞光,似是有许多的泉眼在轻轻抖颤,便在疏忽间,一件暗黑的披风拂掠过来,一个脑袋上嵌有莹白镜子的怪物降临下来,是以人所难见的雾态。

除了驱法者能够透视,洞内的其他宿主只觉头顶摄下了一道轻风,紧跟着,此魔将海绵似的软体往洞口伏坐下来,两腮鼓成迷恋与惊恐之态,凸得极为笔直的鼻子,则散发着微气,似是随时都能制造另类气氛。

“看,赵匡胤位坐九五尊位,模样狰狞,身后臣子万千……天呐,我是在做梦吗?我眼前明明只是些碎石啊!”易云狠扇了章不二一巴掌,后者哆嗦了一阵子立马醒悟过来。

“名剑城中难道也有鬼魅?”易云惊疑地停身站着,小心地环视着四周。

李虚毅缓了一口气,沁了细汗的掌心,与掌心同熬出类似的紧张,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神思所想,会以折射的形式被镜鬼魔幻化出去,那也就是说,他此际的脑海必须能凝成视图,栩栩如生的同时还能惊走强敌。

许鸯亦似是觉察到了李虚毅的反常,她以微弱的元气撑起了氤氲云气,这云气似能渗进后者的魔煞烟中,很快就铺染开来,反剪成两面袅袅展开的轻扇图。

李虚毅知道,许鸯亦是要以她脑中的神念来谱一个玲珑幻境,这种相融并生的妙感他是从未感受过的,就宛若庄周梦蝶,身临其境后便再分不清彼此,思致无尽,便许我为你筑起幽幽片梦!

他侧坐的背部本来热气相灼,恰在此刻,另有一个妙曼躯体贴靠过来,隔着体温蔓连的冉冉曲线,李虚毅知道,他必须顺着引导走进许鸯亦的春阁,以及她的那些哀愁。

不知为何,他在刹那间就想到了天之凌,犹如顺水推舟般自适,后者不经意间所吹抚的琴曲,总能让他忘却复仇,似一叶扁舟,误入到她琴声中的飞凤、舞龙。

许鸯亦的神念像风筝的线一样随风飘浮,是极华美的珠帘,宏伟宽阔的殿堂,周身列侧,摆满了各种晶莹光亮的琉璃杯盏。

这杯盏并不盛着清泉香冽的酒水,却在雕白的天花板上,浮过香琐、玉皿等器物,光联翩转,共有十数个释图,但很快转之为空,显得极是玄妙。

很快的,许鸯亦的脸上飞上一丝惊诧,又咽成低低的羞红,像是一朵廖花投影在了水间,照见了渡河之侧的萧郎。

她的欣喜似是稍多了些,又触到之前吊坠的衣扣,极轻盈地用手弹到了李虚毅的剑柄之尾,缠成杏色的花穗子。

之后,两人才有互相合作的模样,大抵按照这样的套路来行进:衣锦还乡时候,却忽然遇着双亲饿死;明明壮志可图,偏教步步都是陷阱……都是乐极之后让人无限崩溃或者无限惊恐。

由此,强挨了一炷香时间,易云与章不二惊恐不已地跪拜求饶,就差因为浮生如梦而跳崖了,总之,是将一切的虚妄都押在了一瞬的神思上。

他们的神念本就比李虚毅、许鸯亦弱上太多,也难怪镜鬼魔稍微捉闹后,便把百来号人马引得退避不及,萧易水连拦了半天方才守到炼药坊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