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江西受困
第九章江西受困||一浔阳楼上,翼王挥毫题诗——早在湘勇围攻武昌的时候,翼王石达开受天王、东王之命,来到安庆主持西征军务,当田镇失守、湘勇即将出湖北下江西的严峻时刻,石达开率五千劲旅,从安庆渡江来到九江。
翼王虽年纪轻轻,却是个文武全才,且为人豪爽倜傥重情义,在太平军中一向有很高威望。
翼王进九江后几天,韦俊、石祥祯、罗大纲、林绍璋等陆路逃散的人马也陆续从各地来到九江,聚会在翼王旗帜下。
湘勇离开田镇的消息传到九江的这天上午,石达开决定亲自巡视九江城的防守。
林启容说:“殿下,我陪你去。”
“不用。”
石达开说,“我和韦国宗、绍璋、大纲等人去看看,都穿老百姓的衣服,不易被人发觉。
九江城哪个不认识你?你去反而碍事。”
石达开带着韦俊、石祥祯、林绍璋、罗大纲、周国虞等人,脱掉龙凤绣袍,穿上青衣布履,走出府门。
林启容安排几个卫士远远跟着。
展现在石达开等人眼中的九江城,已充满着大仗前夕的严重气氛。
街头巷尾到处响着清脆而迅急的马蹄声,一队队留着长发、包着红、黄两色头巾的太平军士兵,正抬着各种军需,匆匆地向东南西北城门走去,队列整齐,表情肃穆,不时可以看见百姓走上来帮士兵的忙。
城墙上飘拂着成千上万面三角蜈蚣旗,全身披挂的将士在上面往来奔走,除开器械碰地时发出的声响和将官们简短的命令外,听不到多少嘈杂的声音。
石达开对九江城忙而不乱的军事调配感到满意。
这时,他忽然看到城墙上有一个瘦小矫健的人在走动,身影很熟。
石达开想起来了:那不是两年前打长沙时火烧城隍菩萨的勇士吗!石达开要上城墙去看看此人。
康禄正在指挥十几个士兵安置一座千斤重炮,回过头来一眼看见身着平民打扮的罗大纲,忙说:“罗指挥,这里已基本安排就绪,请你检查。”
罗大纲笑哈哈地说:“不忙,不忙,你看看谁来了。”
康禄定睛看时,仿佛眼前突然明亮,站在罗指挥身后微笑的不正是翼王吗?他赶紧跪下叩头:“卑职拜见翼王殿下,愿殿下千岁千千岁!”石达开叫罗大纲扶起康禄,笑着说:“两年没有见到你了,还好吗?”康禄正要回答,罗大纲已抢在先了:“翼王,康禄打仗勇敢,现在已是师帅了。”
“好哇!”石达开很是高兴,“你现在已指挥两千多号人了。
你要把弟兄们都带成你一样的勇敢,那力量就大了。”
康禄忙说:“谢翼王殿下夸奖,兄弟们打仗都还不错。”
石达开拍拍康禄的肩膀,说:“看看你这段的城防。”
康禄陪着石达开等人,仔细地查看这段长达一里的防线。
石达开见上面安置了三座八百斤、两座一千斤的大炮,炮筒擦得油黑发亮,炮后堆满着火药。
兵士们个个精神抖擞,有的在修补砖石,有的在擦刀,更多的在搬运刀枪食品。
石达开在心中称赞。
“康禄。”
石达开问紧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师帅,“武昌失守,田镇兵败,你以为原因在哪里?”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康禄这些天来也想过,但没来得及理清。
他稍稍思索一下,说:“回禀翼王殿下,卑职以为主要原因在于轻敌,其次在纪律不严明,平素缺乏训练。”
石达开点头说:“你说得对。
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轻敌,实际上就是不知敌。
现在跟我们打交道的曾妖湘勇,不同于绿营、八旗,以对待绿营、八旗的方式来对待曾妖湘勇,这就是我们失败的主要原因。”
石达开转过脸来,问韦俊、石祥祯等人:“你们认为呢?”祥祯、韦俊等都赞同翼王的分析。
石达开补充道:“曾妖湘勇的最大特点是能打硬仗,我们必须以硬对硬。”
众人一齐称是。
石达开问康禄:“你这一师兄弟们的士气如何?”康禄答:“武昌、田镇两次失败,我师死伤兄弟二百多。
前几天,不少兄弟还在颓丧之中,有的甚至提起湘勇就有点怕。”
“孬种,曾妖的湘勇有什么可怕的?”林绍璋忍不住在一旁插话。
康禄说:“卑职也训过他们:胜败乃兵家之常事,胆怯害怕的不是男子汉。
他曾妖头也是人,我们为何要怕他?湘勇更不必说,先前和我们一样作田做工,岳州、靖港之役照样打得他们抱头鼠窜。
吃一亏,长一智,我们会更聪明,还有天父天兄的保祐,曾妖的湘勇哪里打得过我们!”“说得好!”石达开鼓励道,“我看你是个好带兵人。
现在兄弟们的精神好些了吗?”“现在好多了。
兄弟们都说,翼王亲自到九江来指挥打仗,报仇雪恨的日子到了。”
大家兴致勃勃地继续观看城墙上的防卫,也随时提出些改进意见,康禄一一记下。
石达开问康禄:“你家里还有哪些人?”“父母都已过世,唯有一兄。”
罗大纲说:“康禄的胞兄武功文才都极好,只可惜在替曾妖卖力。”
石达开严肃地问:“你胞兄叫什么名字?”康禄恭敬地回答:“家兄叫康福。”
“禄胞。”
康禄以为翼王会大骂他的哥哥,谁知翼王却以亲热豪放的口吻说,“你想法把福胞叫到我们这里来,自家兄弟,迷路走错了道,一概不计较。
你就讲是我说的,只要投奔天国,过去的事既往不咎,本王将封他为军帅,给他带兵大权;日后立功了,本王向天王保奏他当丞相、检点。”
康禄赶紧说:“卑职遵命!”一个月前,与康禄一道投军的邻居从沅江下河桥探亲后回来告诉康禄,曾国藩为康福买了三百亩水田,并请乡邻王矮爹代为管理收帐,康福将田产分为两份,一份记在康禄的名下。
康禄加入太平军后,懂得了很多道理,他深以哥哥接受曾国藩所赐为耻,认为这是不义之财。
写信给王矮爹,说他分文不要。
当把这一情况向翼王禀告时,石达开哈哈大笑:“康禄,你也太拘谨了。
天下财产都是天父天兄的,人人都有份。
曾妖给你哥哥,你哥哥分一半给你,你受之无愧。
你想想,你不要,三百亩田的收入就全部归你哥哥了。
你为何不将你的那份收入接过来,周济四邻乡亲呢?”经翼王点拨,康禄明白过来,他很是钦佩翼王博大的胸怀和高超的见识,立即说:“翼王殿下教导的是,康禄将那一百五十亩水田的收入再要过来,分给下河桥的苦难乡亲。”
“这就对了。
康禄,曾妖水陆两军已向九江压来,过两天就有大仗打,你要督促兄弟们严阵以待,再不可轻敌。”
石达开又转脸对韦俊等人说:“我们到市上去看看吧!”石达开一行下了城墙,信步来到十字街口。
尽管气氛较为紧张,但市面上的店铺仍在营业,百姓们在采购着日常生活用品。
士兵们也在买东西。
他们照价给钱,公平交易,没有见到强抢虏掠的现象。
酒楼茶肆依然人来人往,人们的神情并不惊慌。
石达开对林启容治理九江的战绩不禁佩服起来。
他想起近日内传出天王将要授与自己的长兄次兄以大权的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
王长兄次兄只能坐享荣华富贵,他们哪有管理军国大事的才能呀!而眼下这个林启容,才真正是上马带兵、下马治民的人才。
是的,待推翻咸丰妖头、光复全国以后,一定要向天王力荐几个像林启容这样的大才,还要越级提拔像康禄那样有头脑有能力的将帅,决不能让王长兄次兄等庸才占据要津,否则,天国的江山难以永固。
石达开正在思考之间,突然传来一阵“散开,散开”的威严喝令声,抬头看时,五匹飞骑已来到十字街口。
骑兵跳下马来,背着大砍刀,满脸杀气,百姓自然地散开了。
旁边有人轻轻地说:“太平军又要杀犯事的弟兄了。”
这时,一队十余人的队伍押着两个犯人,正向十字街口走来。
犯人是一男一女,都只二十多岁年纪。
队伍来到街心,两个犯人自觉跪下,头低着,男的阴沉着脸,女的嘤嘤哭泣。
石达开听到旁边的人在议论:“这一男一女准是一对夫妻,昨夜相会时被抓的。”
“你怎么知道?或许是通奸吧!”“我已在这里看到两次了,都是规规矩矩的夫妻,真可怜啦!”“太平军的纪律其他都好,就是这条太无人道。”
“是呀!当个太平军,连老百姓都不如。”
“我原打算去投军,后知道有这条纪律,我就不敢去了。”
“听说他们当官的可以睡老婆。”
“当官的也不行,除非当王,像天王、东王、翼王就可以讨很多个老婆。”
石达开听到这里,心里很难过。
他始终不明白,天王、东王为什么要制定这样一条律令。
在自己管辖的部属中,他从来没有认真执行过,只是严禁通奸、偷情和搞新的男婚女嫁罢了。
队伍的最后是一位骑马的军帅。
他凛然地来到街中心,一个两司马上前禀报:“大人,犯人已验明正身,请你下令吧!”那女人一听到这话,突然发疯似地站起,跑到男的身边,抱着男的大哭。
男的也紧紧抱住她,大喊:“幺妹,是我害了你!”两人哭成一团。
士兵们并不过来拉开,军帅也只是呆呆地看着,不下令,有意让他们去哭。
四周围观的百姓纷纷摇头叹息。
哭了一阵,男的站起来,随即把女的也扶起来,说:“幺妹,我俩二十年后再成夫妻!”然后朝石达开站的地方走前几步。
罗大纲大吃一惊,轻轻地说:“这不是韦永富吗?他怎么这样糊涂!”罗大纲异常痛苦,但束手无策,他干脆闭上双眼,生怕与韦永富的目光接触。
石祥祯想起跟蚕儿的事,也为韦永富抱屈。
韦俊、周国虞、林绍璋也都看不过意。
街中心传来军帅的声音:“韦永富、白幺妹,你二人也不要怪我心狠,我也是身不由己,奉命执法罢了。
你们死后,我会将你们合葬在一起,好让你们世世代代为恩爱夫妻。”
一番话,说得韦永富、白幺妹又放声大哭起来。
石达开再也看不下去了,对罗大纲说:“你把那个军帅叫到对面绸缎铺来,我叫他放掉这两个人。”
罗大纲巴不得翼王这句话,立刻纵身跳进十字街心,大喊:“刀下留人!”军帅先是一怔,见是一个粗黑的百姓,顿时恼怒起来:“你是什么人?胆敢来犯天王的诏旨、东王的诰谕!”罗大纲走到军帅身边,对着他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军帅立刻神情肃然,跳下马来,随罗大纲走出人圈,进了绸缎铺。
过一会儿,军帅重新出现在十字街中心,喜气洋洋地对韦、白二人说:“永富、幺妹,你们真是三生有幸。
翼王训谕:念你们是初犯,宽恕一次,即刻拿刀上城墙,抗妖保城,立功赎罪。”
韦永富、白幺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是在做梦,仍如石头般地站在原地不动。
军帅下令松绑,两个士兵上前用刀割断绳索,他们这才知道是真的,二人跪下,泪流满面,口里念道:“翼王殿下,翼王殿下……”围观的百姓也终于弄清了事情突变的原因,莫不在心里赞叹:“还是翼王英明!”人群中有人喊了句:“翼王在绸缎铺,我们看他去!”人们立时蜂拥向绸缎铺,但翼王一行早已走了。
因为救了韦永富夫妻,石达开心里高兴,当他看到耸立江边的浔阳楼时,兴致勃发,对众人说:“我们上去喝两杯吧!”大家一口气登上浔阳楼的最高一层,酒保热情地送上酒菜来。
几杯酒下肚,石祥祯想起三个月内连失武昌、汉阳、蕲州、田家镇,忽然间闷闷不乐起来,林绍璋、罗大纲、周国虞也跟着情绪低落。
尤其是韦俊,他更是心事重重,倒不是因为武昌、田镇的失败,而是因为前不久接到其兄韦昌辉的密信的缘故。
韦昌辉信里说:自进小天堂以后,天王沉缅女色,隐居深宫,不问军政大事,杨秀清则专横跋扈,唯我独尊,重用亲信,排斥异己。
自己虽名为北王,实际上不过是杨秀清一个奴仆而已。
前几天,韦的大哥与杨秀清的妾兄为争房屋吵了起来,杨秀清大怒,将韦的大哥痛打一顿,并交给韦发落。
慑于杨秀清的**威,也为了韦氏家族的长远利益,韦不得不狠心将其大哥处以五马分尸极刑。
韦决心把仇恨埋在心底,等待时机到来,一定要杀掉杨秀清,报仇雪恨。
韦俊当时看完信后,为大哥的惨死悲痛欲绝,但也不敢有丝毫表露,深夜将信悄悄销毁。
韦俊是个精细明白人,一年多来,天王和东王的行径他看得很清楚。
他知道,东王会演一出逼宫之戏,只是时间早迟而已,那时免不了有一场大规模的互相残杀,谁胜谁负很难预料。
他深知哥哥韦昌辉的为人。
昌辉虽富有谋略,却器局狭窄,城府太深,杨秀清加给他的耻辱,他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到那时,自己的哥哥卷入了这场内讧,只会促使内讧更激烈,死人更多,即使哥哥站到天王一边,取得胜利,天国元气也会大伤;倘若败在杨秀清手里,韦氏全族都要被诛夷,自己虽手握重兵,也难逃桩沙、剥皮、点天灯的厄运。
韦俊想到这里,对韦氏家族的命运,对天国的前途深为担忧,两眼呆呆地望着酒杯,已无心思再喝了。
酒桌上的气氛低沉,使石达开心中不快。
他不知韦俊的心思,以为也和祥祯、绍璋等人一样,是为前向的失败而痛苦。
翼王一向乐观豁达,不以战事胜败为怀,且大战在即,也不容许这些重要将领们有丝毫悲观泄气的心绪。
他离席走到窗边,一股江风吹来,很觉舒心。
但见头上蓝天白云,闪亮耀眼,脚下大江滔滔,**;远望依稀可见匡庐顶峰上的烟云,近看九江城繁华富庶,人烟稠密。
好一派壮丽非凡的山河!翼王从心里升起一股豪情。
他举杯对众人说:“兄弟们,自古打江山的英雄,谁没有千百次磨难?武昌、田镇眼下虽落入曾妖之手,但只要我们在九江城下打败曾妖,收回失地就易如反掌,何须忧愁烦恼!诸位看,这浔阳楼外的江山是何等的壮美。
古人诗云:庐山南坠当书案,湓水东来入酒卮。
兄弟们,举起杯子来,为我们光复河山的大业干杯!”被翼王的豪情所感动,石、罗、林、周一齐站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韦俊也勉强起身喝了一口。
石达开扫了一眼酒楼四壁,冷笑道:“浔阳楼乃江南名楼,各位看它壁上所题的那些歪诗,非粗俗鄙陋,即柔靡颓废,岂不有污它的名声?”众人知翼王能诗善文,都说:“你题一首吧,将那些庸作压下去!”翼王爽快地答应。
罗大纲高叫一声:“酒保!”酒保慌慌张张跑过来:“客官有何吩咐?”“拿纸笔来,我们要题诗。”
浔阳楼历来有题诗的风气,酒保不以为怪,立即拿来笔墨。
翼王凝神片刻,然后饱蘸浓墨,大步走到一块空白墙壁旁,挥毫疾书:扬鞭慷慨莅中原,不为仇雠不为恩。
只觉苍天方愦愦,要凭赤手拯元元。
三年揽辔悲赢马,万众梯山似病猿。
妖氛除时寰宇靖,人间从此无啼痕!写完最后一字时,石达开放下笔,铜像般地叉腰伫立在粉壁前。
他的身旁已聚集一堆人,大家念着赞叹着,不时对诗人投来敬意。
浔阳楼掌柜本是个不第秀才,这时从人堆中挤出,恭恭敬敬走到石达开身旁,说:“鄙人乃此楼掌柜。
客官此诗,气吞山河,声盖宇宙,使四壁诗尽皆失色。
客官,请留下大名吧!鄙人将派高匠将这首诗拓下制匾,永久挂在这里。”
石达开见浔阳楼掌柜说得恳切,便从酒保手里接过笔,在诗左边写下“太平天国左军主将翼王石达开题”十四个字,掌柜两眼睁得大大的,四周人群也都惊讶不已。
掌柜蓦地两腿跪下,战战兢兢地喊着:“翼王殿下千岁,千千岁!”所有人都跪下,跟着掌柜喊:“翼王殿下千岁,千千岁!”石达开也跪下,石祥祯等人不明白翼王此举的目的,也跟着跪在他后面。
石达开眼含泪水,以至诚至敬的神态高声唱道:“我们赞美上帝。”
九江城里的百姓在太平军治理下生活了两年之久,对太平军拜上帝的礼节很熟悉,一齐跟着石达开一句一句地唱道:“我们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稣为救世主,赞美圣神风为圣灵,赞美三位为合一真神。”
石达开站起,大家也跟着站起。
他激奋昂扬地说:“各位兄弟,九江归于天国已达两年,大家在天父天兄的爱抚下,过着幸福的日子。
在生快快乐乐,死后灵魂升天堂。
现在咸丰妖头指派曾妖率兵侵犯我们,清妖的战船即将来到九江。
各位兄弟不要害怕,天父天兄随时都在眷顾我们。
天国将士和各位父老一起,誓死保卫九江城,我们不但要把曾妖歼毙在这里,还要打到北京去,活捉咸丰妖头,埋葬满虏丑夷,光复我神州十八省。”
石祥祯等人胸中早已燃起了复仇的怒火,罗大纲领着大家高喊:“听从翼王殿下指挥,誓死保卫九江!”二水陆受挫,石达开一败曾国藩——在由原九江知府衙门改建的太平军翼王府里,石达开召集韦俊、石祥祯、林启容、白晖怀、罗大纲、周国虞等人,商讨聚歼曾国藩湘勇的办法。
韦俊、罗大纲将武昌、田镇失守的情况向翼王作了汇报,着重强调湘勇水师的凶悍能战。
林启容说:“我看两位将军将曾妖头抬得太高了。
胜败兵家之常,不必因武昌、田镇之挫而长敌人威风。
湘勇的底细我清楚,说来说去,无非是书生加农夫而已。
前年在南昌,我已杀得他们丢盔卸甲,若不是江忠源出城救援,罗泽南早已成了我的刀下之鬼。
诸位放心,九江、湖口一带我们已作了牢固防守,现在翼王殿下又亲来指挥,我们有五万人马在此,曾妖头插翅也飞不过江西。”
林启容三十来岁,广西人,是金田起义的老兄弟,以骁勇善战闻名全军。
从金田打到天京,林启容每仗必冲锋陷阵,每仗结束后都必得迁升。
杨秀清对他格外器重,有意加以笼络,结为亲信。
这次西征,天王点了赖汉英、胡以晃、石祥祯三人。
杨秀清认为赖汉英是天王的人,胡以晃是北王的人,石祥祯是翼王的人,活着的四王,唯独自己无人在内,便在后来添派林启容、白晖怀进了西征军。
待到九江、湖口等江西十余州县为西征军所控制时,杨秀清便借口赖汉英久攻南昌不下,将他调走。
于是,江西就成了杨秀清的领地。
林启容是条直汉子,虽然对东王的屡屡提拔和重用很感激,但对赖汉英也很尊敬,而他尤为佩服的却是翼王。
对于翼王主持西征军务,这次又亲来九江城,林启容是完全拥护的。
“你与湘勇是重逢了,我可才是第一次看见他们。”
石达开也很喜爱林启容的忠勇,他见林启容完全不把湘勇放在眼里,遂提醒道,“不过,今非昔比,一年半之前的湘勇,还只是处在衡州组建时期,今日湘勇,大小打过几十仗,新近又攻下武昌、汉阳、黄州、蕲州、田镇,气焰嚣张,实战能力也大大加强。
现在的罗泽南,也大概不会轻易中你的埋伏了。”
“眼下无须埋伏,明日谁敢来攻城,我就叫他眼睁睁地死于我的枪炮之下。”
林启容攻占九江已近两年。
在他的治理下,这座长江岸边的千年名城百业复苏,市井安宁,万余守城官兵亦训练有素。
张芾在巡抚任上,曾几次派兵想把九江夺回来,但每次都碰得头破血流。
现在又平添几万人马,还有翼王亲来指挥,九江、湖口真可谓固若金汤,莫说是曾国藩、罗泽南这批书生,就是咸丰妖头御驾亲征,也休想从他手里夺过去。
周国虞说:“九江、湖口已经经营一年多,武昌、田镇自然不可比拟。
不过,老贼曾国藩水师仗着洋炮,陆师也大增刀枪马匹,且全军新胜,也不可小视。
以我跟老贼打的几次交道来看,若不施奇策,恐一时难以取胜。”
石达开说:“周将军说的有道理。
我尚未跟曾妖头直接交锋过,情况不熟,目前一切军务,仍听林将军安排。
曾妖急于进犯天京,估计一两天之内就会来搦战。
林将军,这第一仗由你来指挥,我在城头上为你擂鼓助威。”
九江上游十余里处,有一个市镇名叫竹林店,传说是东晋诗人陶渊明的故居,攻打九江的湘勇水陆两支人马,已驻扎在这里几天了。
昨天,胡林翼奉杨霈之命,率领二千绿营前来支援,并带来皇上奖励攻克田镇的圣旨和诸如狐腿黄马褂、白玉四喜搬指、白玉巴鲁图翎管、玉把小刀、火镰等赏物,曾国藩及湘勇水陆将领再次沐浴着浩荡皇恩。
几乎与太平军会议的同时,在曾国藩宽大的拖罟上,湘勇的军事会议也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
曾国藩指着挂在船舱板壁上的地图,对身旁的塔、罗、胡、彭、杨、李等人说:“九江北枕大江,东北有老鹳塘、白水港,西南有甘棠湖,西有龙开河,东南多山,林启容在九江盘踞多时。
据查,老鹳塘、白水港、甘棠湖、龙开河等地,外有长毛水师把守,内建堡垒,东南山上筑有炮台,看来九江城防很严。
现在又来了贼中悍将石达开。
据说此人能文能武,又会笼络人心,非寻常草寇可比。
明日攻城,诸公有何高见?”罗泽南一来要报昔日之仇,二来也为感激皇上的恩赏,曾国藩话音刚落,便站起来说:“泽南与贼酋林启容除国仇外,今生还有永不可解之私怨。
明日攻九江,正是报仇的时候,泽南定当一马当先。
石达开号称贼中枭雄,依泽南看来,那石达开不过二十几岁的人,生在愚氓之中,长在边鄙之地,有何见识?有何本事?只不过是一时被风卷起的水底沉渣罢了。
我湘勇水陆二万,乃堂堂正正奉天讨逆之王师,目前正充溢连战连捷之军威,又乘着皇恩浩荡之春风,定可一鼓攻下九江,活捉石逆林逆。
我军人马众多,明日可定四面合围之策,决不能让长毛逃走一人。”
这一番话说得曾国藩肃然起敬,众人都纷纷赞同。
于是曾国藩命塔齐布、鲍超攻西门,罗泽南、李续宾攻东门,彭玉麟、邓翼升率水师由桃花渡登岸,攻打九华门,杨载福、李孟群封锁江面,挡住从下游湖口增援的敌军,并堵住北门。
四路人马合力并举,务必要大获全胜,一举拿下九江城。
平常惯例,湘勇每天吃完早饭后天才亮。
今天提早半个时辰,吃过早饭,罗泽南将部队率领到九江城东门脚下时,天才渐渐放亮,犹如那年南昌永和门外一个样,城门紧闭,城墙上亦不见一兵一旗。
罗泽南正在四处张望之时,猛听得城内一声炮响,刹那间,东门城墙上竖起无数面犬牙三角旗,城门洞开,林启容亲率一彪人马杀了出来。
城楼上,石达开身穿九龙黄绸袍,头戴单龙双凤战盔,亲自监督鼓手擂鼓。
林启容跨马奔出吊桥,直向罗泽南冲来,一眼看见这个当年的手下败将,不觉哈哈笑起来,大声取笑道:“腐儒,那年让你跑了,留下一条老命,你也该醒悟了,不在家安安稳稳教蒙童餬口,却又跑到这里来送死,何苦来?”罗泽南气得咬牙切齿,骂道:“我把你这无父无君、造反作乱、灭九族的逆贼碎尸万段。
谁给我上!”话未落音,李续宾拍马舞刀迎去,林启容举枪接过,二人大战开来。
战了几个回合,李续宜已觉两手发软,而林启容却在城楼鼓点的振奋下越战越勇。
他大吼一声,挺起丈二点钢枪直向李续宜咽喉刺来。
眼看李续宾就要丧命,身后参将营官童添云举起狼牙棒挡住,另一参将林源恩也拍马前来助战。
三匹马将林启容围在中间,犹如当年三英战吕布。
大战几十个回合,林启容卖了一个关子,瞅空冲出包围圈,直向吊桥奔去。
石达开在城楼上急令放炮。
童添云以为林启容战败了,驱马紧追,冷不防一炮打来,正中前额。
童添云惨叫一1/7|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