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不是装的 ...
我淡淡抬了抬眼皮,刘澈拎着壶酒遥遥站着,望着我微笑。
我不高兴的时候总会遇见他,我高兴的时候遇见他就会不高兴。
这个时候我不想看到任何人,但他显然没有领悟到我眼神里的逐客令。
“你看上去情绪低落,很少看到你这副模样。”他自来熟地在我对面坐下,我沉默以对,心想我跟你很熟吗。
他倒了杯酒与我,“你这情绪,正好该喝花雕。”
我举起酒杯,往旁边一撒,“师傅说过,经过别人手的茶酒不能喝。”
他脸色未变,倒像是早有准备了,我倒掉酒,他也不恼,索性自己喝自己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我接道,“色会迷人眼,酒是穿肠毒……”燕五说,酒色伤身须适度。那后面半句,在舌上一顿,终究是没说出来。“你这个神棍,既然爱算命,不如帮我算算,命里会有几段姻缘,几个男人。”
刘澈悠悠道:“有个人对我说过,命不宜多算,会越算越薄。”
我嗤笑道:“你怕算不准吧。”
“那人又说,财富、姻缘、福寿,一生命运都在掌中,命不是算出来的,而是需要自己去掌握。”
“那人骗你的,若早知道何处是终点,就不会多走那么多弯路了。”我不屑道。
“可若直奔终点,岂非错过了一路的风景?”刘澈少年捏着酒杯,酒劲上来,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因微笑而上挑的眼角微微潮红。
“哪个王 八 蛋这么多大道理!”我皱眉切了一声。
“嗯,是一个王 八 蛋。”他笑了一下,突然咳嗽起来,不要命地咳起来。
“少年啊……”我有些看不下去,“都说算命的人泄露天机会遭天谴,你出门在外还是小心被雷劈,喝酒都要小心被呛死啊!”
他好不容易止了咳嗽,抬起袖子拭着眼角,笑着说:“老爷你说话阴损不留余地,也要自己多多当心啊!”
我瞪了他一眼,想要骂几句,却又提不起劲来,最后问道:“你哪里拿的酒?”
“厨房。”
“去,给我拿两壶来!”
“不是说不喝经过别人手中的酒吗?”
“量你也不敢在我的地盘做手脚!”
刘澈少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又摇摇晃晃地去了趟厨房,抱来两小坛酒两个大碗,在清风明月中凄楚独酌——各自喝各自的。
我和燕五之间的感情纠葛,却不能对其他四人言起,去找墨惟,又怕惊扰了他好事,只有这沁人的夜来香陪我愁断肠了……
“诶,你说,要怎么才能留住一个人啊?”我打了个酒嗝,问道。
“要看她心里有没有你。”刘澈与我背对背坐着,只听得他的声音,也已有了六分醉意。“她心里若有你,那便容易留,若没有,你便是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嗤……”我摇摇头,嘲笑道,“说得这么苦情。他心里若没有我,我又何必留他。他心里若有我,为什么又要走?”
“由爱而生恨、痴、嗔、怖、忧,爱很容易,相爱很难,相爱容易,相守很难……情之一字,本就不可理喻……”
“问世间情是何物啊!”我幽幽一叹,“直叫人喝酒想吐……”
“呵呵……”刘澈低声笑着附和,少年的声音带着酒意,轻醉清寒。“那人说,有钱人终成眷属,有情人终生痛苦,情之一字,不知也罢。”
“那可由不得你!”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看着天边翻出了鱼肚白,心想,天亮了,该睡了,可是该去哪间屋里睡呢……
算了,回李园吧。
吹了一夜的风,喝了一夜的酒,太阳穴突突跳着,后颈上一根神经发麻,我一路天旋地转地爬回李园,心里莫名想着:乔四定然以为我去了唐园,唐三定然以为我去了乔园,陶二定然忙得顾不上我,师傅在想什么,我又哪里猜得着……
我连滚带爬地翻上床,被窝是凉的,我哆嗦了一下,衣服也不换了,蹬了鞋子就钻进被窝里,醉生梦死,也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快活,闭上眼睛,脑海里影像影影绰绰,快得抓不住,也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回忆。
阳光迤逦到了床前,我耳朵上痛了一下,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唐三双目燃烧着熊熊怒火,在我耳朵上拧了一把。“老爷,你昨晚去哪里喝了一夜的酒!”
我晃了晃脑袋——好想吐……
唐三见我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火气稍降,手背在我额头上一探,火气再创新高:“还发烧了!”
我嘿嘿傻笑……“昨晚心情很好,喝了点酒,吹了点风。”我老实交代,反正他总是会知道的。
“你!”他气得不行,恨恨在我腰上掐了一把,把我捂得严严实实。“你给我好好躺着,我去叫燕五过来看看!”
我心头一跳,还没想清楚问题便先拉住了他的手腕:“别去!”
唐三回头看我,狐疑地挑了挑眉。
我支吾了两声,说道:“我捂一捂就好了,不想吃药……”
唐三无奈地一叹气,“怎么还这么孩子气,生病怎么可能不吃药。”
不敢吃啊……燕离,那是一帖苦到心里的药……
“你别走,陪陪我。”我拉了拉他的手腕,可怜兮兮地说。
如此这般,他便没有抵抗力了,挣扎了一番,道:“我让人去给你煮点热粥,你先躺着。”
肚子是有些饿了,我终于听话松了手。
他出去了一会儿,再进来的时候手上端着水盆,拧干了热毛巾帮我擦拭,还嫌弃地说:“一身酒味,太恶心了!”
我闭着眼睛接受他有些粗手粗脚不太温柔的照顾,懒洋洋嗯了一声。
这时外边有下人回禀道:“五公子不在燕园。”
我一惊,睁开了眼。“他走了?”
唐三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又问那下人道:“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五公子没有说明。”
唐三皱了皱眉,咕哝一句“搞什么鬼”。“算了,你去城里把最好的大夫请来。”
“是。”
我冷汗涔涔,抓住唐三的手腕,“燕五走了?为什么没有知会我一声?”
唐三蹙眉道:“又不是什么大事,难道出个门都要跟你禀告?”
许是脑袋烧得糊涂了,好半晌我才反应过来,燕五只是出趟门,还会回来的……
“呵呵,没事……”我松了口气,复又躺回去。
我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窝在被窝里装死人,发烧的事很快传了出去,师傅和乔四都来看了一番,乔四依旧用他的沉默表示慰问和关心,师傅同我说了一会儿话,趁着其他人不在,我拉住他,问了一个问题。
“师傅,如果有一天,必须在天下和我之间做出抉择,你是会选择我,还是选择放弃我?”
师傅怔了一下,深深看着我,探了探我的额头——“师傅,别探了,我真的发烧了,可是我是认真问的!”
“玉儿要听真话吗?”许久之后,师傅缓缓问道。
我叹了口气,缩回被窝。“算了,还是不听了。”
师傅的手隔着被窝轻抚我的背脊。“玉儿,可以不骗你的时候,我不会说谎。”
“如果有一天,真的必须做这个选择,我会选择天下。”嘿,果然……
“但只要你仍抓着我的手,我就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这天下万姓,并不是非我不可,不能大济苍生,我至少要让一人幸福。”师傅轻轻扯开我的被子,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脸庞,“玉儿,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啊……担心你们心中有重于李莹玉的原则和坚持,在最后的时刻,舍玉而取熊掌了……等我老了之后,会很得意地跟人夸耀:老娘当年我啊,有五个风华绝代的美侍郎!
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