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藏在暗处的眼睛
治对布日固德的顽固不化头疼已久。
自八年前,布日固德十五岁始,宗人府和理藩院第一次向他提出指婚之议,至今已经是个年头了。
一再坚辞不允,这已经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问题,根本就可以构成藐视朝廷的大罪。
起初他以为父守孝做名义,再之后祖父的一位侧室去世,守孝的借口再用,后来干脆去了漠北蒙古外祖父那里,以为外祖父侍疾为名,推脱朝廷的指婚旨意。
这次他随同科尔沁部一同入京朝见,负责满蒙联姻事宜的官员上下一致达成共议:无论如何,这回铁定得解决掉这宗悬而未决、让一众人等困扰多年的“宿疾”。
几月来,礼部、宗府、理藩院等各路人走马灯似的齐番上阵,布日固德仍然坚持不肯接受指婚。
打听得他这个人性情最桀骜不驯,一小便固执己见,打定了主意是一定要一意孤行到底的,偏生他这人身份**,轻~无法怪罪。而削爵的威胁对他根本就不管用,听闻他外祖父那边早就放下话出来:随时他去那边,协助外祖父管事。
各衙门的属大:差事是指定要完成的,这人轻不得重不得,铁了心就是不答应,可如何是好?
大伙儿都猜不透这人到底怎么事,要说年龄真不小了,谁家儿郎到了二十五岁不是儿女绕膝?好吧,撇开儿女的事不谈,府里边也总该有个管事的女主人吧?偏生这人倒怪,拖延至今天,仍无娶妻之意。
私底下关于布日固不肯娶妻的猜测就精彩了,什么样的都有。
有人煞有介事地道:布日固德小地候。有一回和一个伙伴打架。打地狠了。闹到双方地大人出面。对方地母亲是大清朝嫁到草原上地公主。身份尊贵。摆出公主地架子。狠狠发作了他一通。布日固德自此便发誓:天他也要娶一位大清公主。公主有多了不起?他非要找回这口气。
这家伙是非公主不娶。偏这会儿根本没有适龄地公主给他娶。他不娶亲。这是憋着劲等当今圣上地公主长大呢;
有人绘声绘色地说:布日固德早年间有一个相爱多年地女人。那女人是草原上普通地牧民。身份低贱。两个人地感情不被老王爷接受。秘密派人把他心爱地女孩儿给处理了。伤心欲绝地孙子因此矢志不婚。以此来报复自己地祖父;
有人神神秘秘地嘀咕:世上哪个男人不想女人?到晚上关灯上炕。身边不搂个大胸脯肥屁股地女人。漫漫长夜如何打发。这一生岂不枉生了一个爷们身子?你道他布日固德为嘛屡次推脱着不肯答应成婚?那是他有心无力!别看人高马壮站起来挺像个爷们。那是虚地。他呀。有一次出去射猎。途中惊了马受伤。伤着了最要命地宝贝。这一生算是毁了。娶媳妇?瞎子点灯白费蜡。他是不敢答应;
…………
这些传闻。顺治也听到一些。遂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莫非布日固德嫌宗人府挑选地宗室女不合意?也罢。朕亲自为你选定一门亲事。朕地女儿年纪都太小。以四公主最年长。今年也只有五岁。不好让你久等。不过。朕倒是有一个人选——”
“朕的皇兄承泽亲王,有一个女儿恩养宫中,今年十一岁,长的漂亮,性子也好。朕便做主,将她许配于你,待来年开春,她十二岁,正好送嫁,你意如何?”
布日固德站起身,恭声回道:“公主金枝玉叶,该当得配良缘,臣粗鄙浅薄,不敢耽误了公主。”
顺治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眯起眼打量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壮实男人:就这身板,这精气神,说他是个银样蜡枪头,谁信?反正他是不信。
既是如此,二十多岁还不肯娶亲,其中必有让人难以琢磨地隐情。
顺治无意胡乱猜测,沉声道:“布日固德,朕不管你有何隐衷,婚姻嫁娶,此为人伦大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个亲,你一定要娶!”
稍微缓和了口气,又道:“朕最后给你三天1⑹ 小 说 αр.⑴⑹.c整理时间,要娶公主,还是宗人府选定的人选,你拿个主意。朕对你已经很宽宏了,换个人你去访访,哪有这等好事?朕以诚心待你,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最后一句,露出几分警告地意思。
布日固德从顺治的书房里出来,心情极为恶劣。
进京这些时日以来,劝婚、逼婚地话他听得多了,现在,终于轮到皇帝出,给他下最后通牒。
娶妻?他当然想娶,时时~,刻刻想,想的要命要命地。
可是,不是他要的那个人,就绝对不行!
娜仁托娅他比谁都了解
睛里不揉沙子的主儿,记得她说过,她未来的夫婿,很爱她,而且一定要只爱她一个。
这些年,她受了太大太多的委屈,他想好好对她,想让她向从前一样开心的笑。这些年里头他不是没有过女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极度痛苦时,寂寞的要发疯时,他曾经很是荒唐过一段日子,以他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是唾手可得?因为战争,因为圈地投充,因为灾年逃荒,每年都有大批的汉人拖儿带女逃入草原,仅仅为了不挨饿,为了在草原上安居,多少人家把女卖,有大把大把的女人可以供他随便挑随便选。
他笃定自己的心意,此行专门为了达成心愿而来,可笑这大清皇帝,竟以为他想娶那些乳臭未干的公主?真以为他大清的公主有多金贵不成?
“娜仁托娅……”
忍不住望向她所在的后妃的居处,心头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想着久别重逢后的种种,布日固德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一则成恨。
喜的是自己相终不成空,心爱的女人回应了他的感情,这是上天对他最好的嘉奖,并且吴克善疼惜女儿,默许她回草原的请求;忧的是,她那头的事已经很棘手了,现在自己这边又赶上一桩烦心事;恨的是,该杀的皇帝,明明不把她放在心上,只视她为一盆花一个摆设,白耗尽她的感情,却不肯松手放她离开……
“—”
拐角处闪出来一个小内,向他招手小声唤道,一边左右张望,神情中透着几分紧张。
布日固德心一紧,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音急促问道:“小周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听说您被万岁爷给留下来单独话,娘……”小太监顿了顿,小心的改口道:“杜鹃姐姐担心的了,差小的过来看看情况。”
“我没什么,一切都好。”日固德本来烦燥的情绪,奇迹般的被安抚下来。
为着谨慎起见,两人好几天没见了。明身处一地,却是见上一面都难,布日固德每每站在行宫外,想像着一墙之隔的宫里面,想像着那个人在做什么,说什么话,会不会不开心……一颗心如在滚水里反复煎熬的滋味,实在难熬。
“上回听见她有些咳,是不病了?有没有请人看过,有没有按时吃药?这会儿好了没有?”
小太监急忙点头,想想不对,又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病,就有一天不怎么舒服,吃了些补药,第二天就好了。爷不用担心。”
小心望望四周,细了声音道:“傍晚时吴克善王爷使人送东西过来,说是再有两天就回南苑,到时候要过来陪……说话,杜鹃姐姐说过后大家就出门散步。”
布日固德会意的点点头,“晓得了,你快点回去吧,路上仔细些。”
……
吴良辅侍候顺治歇下,自个儿回到住处,已经有一个太监候着了。
“给吴公公问好。”那人脸上堆满谄媚的笑,一边手脚麻利的端来一杯茶双手奉上,一边矮了身子,给吴良辅揉捏他一双小腿。时不时窥眼注意着吴良辅脸上表情,调整着手上的劲道。
吴良辅吃了半杯茶,身体向后歪了歪,舒服的靠到榻上,“李得财,你这会儿在这儿候着本公公,是不是本公公吩咐你的事有眉目了?”
李得财腾出一只手竖起大拇哥儿道:“吴公公高明,小的还没说,您就看出来了。”
“看你笑不得那样儿,没得着什么信儿,你会乐呵成那模样?”吴良辅微咪了眼睛,一只手不自觉的摸摸自己面白无须,甚是光滑的下巴颌道:“说吧,听着什么信了?”
李得财停了手,愈发往前凑近几分,笑嘻嘻道:“自打领了公公的吩咐,小的是一时一刻不敢怠慢……”
这做太监的,看着轻省,都是侍候人的活计,内里弯弯绕实是许多。李得财这人心气甚高,自进了宫,也存着往贵人跟前侍候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念想,不想却只落得在行宫里做一个洒扫的差使。一年里大半时间,根本照不上皇帝的面,即便是圣驾驻跸南苑,也轮不到他往跟前侍候。
吴良辅是皇帝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儿,要是能攀上他,得他抬举,往后可就要出息多了。是以李得财惯在他跟前伏低做小,可着劲的巴结,终于入了他的眼,赏他一外差使做——随时盯着静妃娘娘那头的动静。
“甭说那些没用的,嘴皮子利索点。说吧,今儿晚上你看到什么了?”
“是,吴公公英明。事情是这样的,小的看到静妃娘娘跟前侍候的小周子和布日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