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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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虞王

“数年不见惊鸿姑娘,姑娘越发神采夺人,又得佳婿,实在可喜可贺!”那人笑着,神情极是诚恳亲切。 看年纪约莫三十上下,身材不甚高大,有些微胖,一张和气生财的面孔上,五官虽不十分出色,却是温雅柔和,生了一张笑面,嘴角有深深的笑纹,令人一见便觉可亲可近,平白的便生出许多好感来。

宁宛然怔了一下,旋即恍然,知道此人必是曾见过惊鸿,因此忽然在这楼上瞧见了楼下的自己,便特意的请了自己上来一叙。

她挑了黛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一笑,问道:“阁下是……”

那人客气的笑笑,道:“在下金牧之,渑都人士,七年前曾往金华,有幸在燕子楼得见姑娘一舞,当真是天上少有,世间无双……”

楚青衣在一边听他说了这么一通,早已大感不耐,她素来不是个怕事的,又最受不得别人可怜兮兮的求恳,因此才会登楼一叙,如今见这人原是认错了人,将宁宛然当作了惊鸿,顿时便没了兴致。 何况宁宛然身上麻烦已多,她也实在不愿再闹出事来。

因懒懒的打断道:“姓金的,这是我家娘子,与那燕子楼并无丝毫关系,你可睁大了眼,莫要信口雌黄,随意玷污本公子的家声!”

她一面说着,一面揽了宁宛然的肩,转身便要下楼离去。

那人哈哈一笑,赶忙上前几步。 拦住三人去路,笑道:“这位公子莫要生气,原是金某不会说话,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三位海涵!”青楼女子赎身嫁人者历来虽是层出不穷,然一旦拖离了青楼之地,却大多讳莫如深,毕竟青楼经历实在并非光彩之事。

宁宛然斜睨了楚青衣一眼。 抿了唇,轻轻的笑了一笑。 知她是怕自己再惹上不必要地麻烦,所以才说出这话来。 因向那金牧之道:“阁下确是认错了人了……”

那金牧之见楚青衣说了这话,不由一笑,他本无勉强之意,只是偶见故人,忍不住相邀一二而已。 正欲让开身子,让三人离去。 忽而却见宁宛然明眸顾盼流转,似嗔非嗔的斜睨了身边之人一眼,又向了自己微微一笑,眸盈三千春水,笑如回风舞雪,一时风流婉转,绝世无双,身子不觉酥了一半。 心中陡然生出无数感慨。

他确是见过惊鸿的,燕子楼头白玉笛,惊鸿一舞倾金华。 那种惊艳之感,即便是多年后的今日,他仍会时不时的想起那年月下远远眺望的那翩然惊世的一舞。

月下一曲春波绿,犹似惊鸿照影来。

那时。 他不过是一名普通商人而已,并没有足够地财力去完成夙愿,待到他功成名就,家财万贯之后,金华却早已没有了惊鸿的消息,只是偶尔仍能听到有人感慨地提及惊鸿之舞。 也正是因为心中的这份遗憾,在他独坐金玉楼上,忽转眼见到楼下一身素衣,容貌酷似惊鸿的宁宛然,才会忍不住邀她一叙。 其实委实没有任何其他的心思。

“不瞒诸位。 再过十数日,便是我虞王陛下的三十生辰。 金某想请惊鸿姑娘入宫舞上一曲,不知姑娘可肯成全……”他忽然冲动的拖口而出。

宁宛然怔了一下,微微的蹙了眉,淡淡道:“金大人,你认错人了!”她是绝不愿与任何皇室牵扯上丝毫关系地,一个岳漓函一个萧青臧,已使得她身心俱疲,不堪负累。

金牧之笑了起来,他原本邀了三人上楼,确是存了几分叙旧、了愿的心思,并没有想邀惊鸿进宫的意思。 毕竟,惊鸿成名也有好些年了,十八岁少女的舞姿清婉夺目,腰软腿韧,柔若无骨,那种逼人的风华,又岂是年近三十的女子所能比拟的。

只是……这个女子,似乎有些不同,他深思的凝视着眼前地女子,若不是容貌实在酷似到连嘴角那粒细小的朱砂痣的位置也是一般无二的话,他还真是难以相信,眼前这个优雅绝俗,清艳仿若芙蕖的女子会是当年的那个青楼女子。

一般无二地长相,却有着天壤之别的气质。 惊鸿毫无疑问是个美人,却也并不是绝世无双、难得一见的美人,他自己的妹妹,若单论长相,便要胜过惊鸿一筹。

他金牧之,本是个贫寒之人,只因有一个美貌的妹妹,因此才有了今日。 只是,如今虞王专宠雪妃,他的妹妹已失宠许久,之所以还能有今日的地位,只是因为有子傍身,不过,雪妃如今也已有了身孕,若是一举得男,那宫中必然要生出夺嫡之事来。

云皇后早已过世了,太子之位也是岌岌可危,如今,正是大有可为之时。

因此,他才想要在虞王的生辰之际,送上一份大礼,好为妹妹寻个助力。

惊鸿在他心中原本并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是,只是因为刚才的淡淡一笑,他便忽然改变了心意。 雪妃,在进宫前,也不过只是红袖阁地一介琴师而已。

我手中已准备了三名绝色女子,一直在寻找第四个。

只是,绝色女子实在并不易得,绝色而又才艺出众地女子,更是难能可贵。

楚青衣有些无趣的看着眼前地人:“我家娘子并不会跳舞,姓金的,你认错人了!”

金牧之回过神来,呵呵一笑,道:“金某怎会认错惊鸿姑娘!”

他向楚青衣拱拱手,笑道:“这位公子,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 这天下三分,最为尊贵之人莫过于南皇北帝与我们虞王。 公子如此冷淡,未免太过不智!”

楚青衣撇嘴,正要反唇相讥,宁宛然忽然伸手拦住了她。

转头向着金牧之淡淡一笑,她开口道:“金大人如此诚意相邀,我若再行拒绝,反伤了和气。 不过我已有多年不习舞技,只怕御前献舞。 已然是有心无力了!”

金牧之愣了一下,不由的皱了眉,好一会也不曾开口。

原是想要借着惊鸿惊世地舞姿来吸引虞王的注意,如今看来是不成的了。 不过,她年纪也不小了,又有了夫家,便是入了宫。 只怕也是多有不便,不若放弃了也罢!

他忽然便觉得自己有些犯傻,怎会只因了这个女子的一笑,便莫名其妙的想要将一个年纪已然不小,又有了夫家的青楼女子送入宫去为帝王献艺。

宁宛然看出他的意思,不由轻笑起来,眸中清光潋滟:“不过,我于音律略有所通!”

他抬了眼。 一眼见了她地笑颜,心中便又是一阵迷糊,竟是拖口而出:“好,那便是音律,只是不知姑娘熟知哪种乐器?”

“笛子罢!”她略一沉吟,缓缓道。

傍晚时分。 三人才辞别了金牧之,下了金玉楼,径回小院。 金牧之听过了宁宛然的笛,只是没口子地赞好,越发坚定了心思,于是邀三人吃了饭。 宁宛然不欲引起他的怀疑,提及楚青衣之时,便隐晦的表示想为楚青衣求官之意,金牧之自然连连点头,笑得越发亲切。

楚青衣懒洋洋的。 若不是被宁宛然私下拧了几下。 她根本连眼尾都不愿扫一下金牧之。

夜风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呼啸而过,带着冰冷的冬之气息。

宁宛然仰起头。 叹息道:“又是一年了!”淡淡的星光照在她沉静地面容上,如斯清冷。 金牧之的意思,她怎能看不出来,不过,他的打算是必然会落空的。

“为什么忽然想要进宫?”

楚青衣开口问道,还不惜用上迷魂之术,这实在不合你一贯的行事风格。

“我想要见见虞王,跟他好好的谈上一谈!”她平静道。

虽然我也能通过虞嫣毫不费力的见到虞王,但是,我还是觉得,最好莫要让她知道。

沉默了一个下午的石楠忽然开口道:“你若真是想要留在中虞,确实该去见见虞王!”他毕竟是中虞地皇帝,中虞虽然国力不比南北二朝,却也并不光光只是一个空架子。

宁宛然点头道:“我正是这么想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已得到了岳漓函的默许,若是再能够得到虞王的支持,想来萧青臧也不得不退上一步,她苦笑了一下,我希望他能够退上这一步。

虞嫣……我是不敢信她的,她与叶飘零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约定,我不知道,也不愿冒失地去试探,所以我只有选择另一个人。

冬日的月色依然极尽清美,月儿正是将圆未圆时候,宁宛然懒懒的拥衾坐在**,并无丝毫睡意,她的睡眠一向不好。 窗子轻轻的响了一声,有人悄无声息的滑了进来。

她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好一个良辰美景夜,怎的却不陪你的情郎去?”

楚青衣耸耸肩,满不在乎的笑笑,利索的跳上**,伸手抢了一半地被子去:“我这人一贯贪新忘旧,最喜窃玉偷香……”

宁宛然一时失笑,淡淡地月色恰如流水一般自打开的窗户倾泻而入,照地房内几如白昼一般。 只是夜凉如水,自窗外透了进来的寒气,让她不由自主的微微瑟缩了一下,有些嗔怒的踢了楚青衣一脚:“又不关窗户!”

楚青衣舒舒服服的缩在被子里,无所谓道:“凉些才好,省的我又睡着了!”

今晚上我可是来说话的,不是来睡觉的。

宁宛然叹口气,躺下来,伸手掖紧了被子:“楚大娘,有话请讲罢!”

“跟叶飘零离开不好么?”楚青衣干脆的问道:“我虽然不曾去过琅琊岛,可是能够让叶飘零留下的地方,必然会是个好地方!”

她摇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青衣,你觉得叶飘零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知道,我看不透他!”楚青衣迟疑了一下,答道。

“我也是……”她慢慢道,所以我不敢跟他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不知道除了你我还能够相信谁。 这个天下,爱是最为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只有利益是最可信的。

“我很想说服自己相信叶飘零……可是我不敢……”

即使他是可信的,他是真心的,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够有这份勇气去接受。

“青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就是那个被蛇咬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