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然如梦
字体: 16 + -

第十七章 此身非我有

萧青臧转过眼看了宁宛然一眼,温和道:“你今儿心情倒似好了很多!”

宁宛然浅浅一笑,带了几分温柔:“跟青衣在一起,总是很有趣的,她最爱惹是生非,又最是嘴硬……”

萧青臧想着楚青衣也不由一笑,叹息道:“这般的女子,真是……”忽然便问了一句:“你觉得梅遥与那石楠,可能在一起么?”

宁宛然随口道:“或者会……或者不会,那又与我何干呢!”她转头看向萧青臧,眼中微微的带了几分讶异:“皇上日理万机,想不到竟会关心这个?”

萧青臧默默了一会,平平淡淡道:“不过是将人及己罢了!”

宁宛然听了这句将人及己,心中不由微微一颤,却只是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萧青臧不由叹息了一声:“你终究还是放不下……”

宁宛然平静的笑了笑:“皇上可知我身上,什么最值钱?”

萧青臧愕然,上下看着她,因为出宫,她并未带什么首饰,素面朝天,却连眉也懒怠画上一笔,穿了一件蓝色素花短襦月白百褶长裙,越发清丽简约,浑然天成。

他摇了摇头。 宁宛然伸手抚胸,沉静道:“我这一身,其实连这身躯也并非是我的,唯独这颗心才是我自己的,纵然割舍的鲜血淋漓,我也是断然要留住它的……”

萧青臧懵懵懂懂地看她,有些似懂非懂。

宁宛然早知他不会明白。 只叹道:“我这命,原就是捡来的,别人留的烂摊子,少不得总要替人收拾了才是,皇上再不必多说什么,我只愿我们今后都能相安无事才好!”

萧青臧心中隐隐绰绰的便觉得有些害怕,低声道:“难道你竟不是馨儿……”这话迷迷糊糊的说了出来。 却觉得心中空空洞洞的一片迷惘。 便拿了眼只静静看她。 她便也抬了眸子看他,眸中清清亮亮的。 似三秋地春江水一般清冽明净,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眸中的影像,影像中那人地神情是慌乱而无措的。

他悚然一惊,别过脸去,定了定心神,冷冷道:“满口胡柴……”

满口胡柴……满口……胡柴……

# # #

楚青衣苦着脸,看着手臂上隐隐见血的指痕:“这个女人。 出手越发的狠了!”

上官凭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一面为她抹药,一面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还酷爱做媒!”

她于是脸儿更苦:“其实我真没那个意思的,我只是看到梅遥便忍不住想到石楠,想到石楠便忍不住想到茶壶,忍不住便想着打趣几句……”

上官凭见她委屈模样,不由大笑起来。 伸手敲一敲她的脑袋,无奈道:“你若有空,倒不妨打趣打趣皇上与宛然,他们若能好了起来,你将来岂非也能省了好些事!”

楚青衣摇了摇头:“宛然的性子不比石楠,她若高兴了。 事不关己便也会笑笑,甚至会同了你一起调笑几句。 若是关了她自己,她虽不会当场给你难看,只是你说什么,她便也甘之如饴,只是顺着你说,你再多地话便也说不出口了!”

本来打趣这事,必是要一个说一个吵闹,方能有意思,若是遇到逆来顺受的。 你还能怎么打趣来着。 上官凭自己想想。 也不由摇了摇头。

楚青衣有些无所谓的缩了手:“不抹了,原也不是甚大伤。 这样一弄,倒好像是伤筋动骨了一般……”她跳起来,兴致勃勃道:“我们去看看石楠与梅遥如何……”她有些得意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顺便去找梅遥讨要今日打碎的家什钱……”

上官凭哭笑不得,只得白了她一眼:“你还是好好练好你的茶壶神功,待你人壶合一,天下无敌,指甲不伤了再去罢!”

楚青衣于是哈哈大笑起来,毫不避讳的伸了手去摸上官凭的头:“果然是孺子可教也!”

上官凭哑然失笑。

# # #

三月初二日,清晨地天空蓝的澄澈而透明,几乎看不到一丝的云。

宫墙之中,钟鼓齐鸣,一声声的带着皇室的威严,肃穆而宁远。 燕谦循默默无语的站立在百官队中,身边是黑鸦鸦地一片人群,尽皆恭敬地肃立着。

琴瑟和鸣之声隐隐传来,他有些微微恍惚的听着,耳中礼官拉得长长声音的悠长的响着,似乎隔了很远又似乎离得很近。 他便木然的随着众同僚机械的行着礼。 初时相见,其实并不很在心上,只是觉得她生的甚是秀雅,还很是喟叹了一番红颜体弱,似非长命之相。

与冉镜殊渐渐相熟后,慢慢的与她也熟悉了些,她并不是个爱说话的,却有一双出奇明净澄澈的眼。 安安祥祥、淡淡定定地,朦朦胧胧中又带了几分看不懂地抑郁。 时而浅嗔、偶尔含笑,一张原本并不起眼的秀雅面容忽然之间便生动起来。 于是远山便成了她地眉,春江便成了她的眸,盈盈浅浅的尽是无边秀色。

冉镜殊其实是个极粗疏的人,竟会送了一只枕头给自己,还是她亲手绣制的。 当时曾很是惊讶了一番,后来却得知她们二人根本便是假凤虚凰,也难怪竟这般毫不避嫌。

这样一个清若幽兰,艳若芙蕖的病弱女子,自己还一度担心她能否在西皖酷寒的天气下安然过完这个冬天,可是在真正的酷寒的冬雪来临之前,她已悄悄的在西皖消失了。

上官凭的出现,使得她地身份随之慢慢的浮出了水面。 南皇、北帝接踵而至,从早已消失在宫中的淑妃一跃而为即将受封的皇后,心中忍不住暗暗的猜度过很多次,却总难以猜出。

原以为今生再也没有相逢的机会,却又极其偶然的在京中见到了。 依然是蜡黄带了病容地面,更多了许多的麻瘢黑痣,可是却笑得纯净爽朗、无忧无虑。

于是又因着她认出了冉镜殊地本尊。 那个名传天下的楚青衣,依然笑得潇洒不羁。 满不在乎的眉目,时常上扬的薄唇,一如西皖时的他……

酒楼中,她们互相斗嘴,调侃说笑,没有矜持、没有抑郁,她甚至拿了筷子敲着小碗高声唱歌。 那歌奇怪至极,顽皮戏谑,娓娓道来又不守俗规,却出奇的有趣。 于是哄堂大笑……

黑鸦鸦的朝官队伍忽然中分而开,肃立两旁道间,他于是惊了一下,忙跟着退了一步,依旧站在不起眼地角落中。 帝后的銮驾便在长长的红色地毯上缓缓行来。 他不由微微的抬了抬眼皮,默默的打量着。 俊美摄人的皇帝身份,她安静的缓步而行,巧夺天工的九龙四凤翡翠圆冠压在发上,深青绘翟赤质祎衣,越发衬得她气质沉静安然。 长长地裙裾拖在身后,曳出母仪天下的端庄与高贵……

仪式依旧在进行着,高高的陛阶之上,帝后并肩坐着,接受着百官臣工的三跪九叩……他却已觉心乱如麻,只是恍惚的随同百官跪拜,相迎;跪拜,山呼;跪拜,相送……

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轻轻道:“这位皇后果然不愧是宁家之人。 当得起绝色无双这四字……”声音极小。

有人轻轻应着:“可不是……”

于是有更多人地低声议论起来。 他忍不住笑了笑。 确实是当得起呵,今日总算是见了真容了。 虽是离得远远的……

下朝之后,他有些懒散的在街上漫不经心,心事重重的走着,没有坐轿,他一直并不喜欢轿子,虽是文官,在西皖多年却早养成了骑马的习惯。 街上忽然有人唤他的名字,他有些讶然的抬头四顾,愕然的发现街边的一座酒楼上,楚青衣正在二楼向自己招手。

苦笑了一下,他转身上了楼去,楚青衣便也指了旁边的位置叫他坐了。

燕谦循有些讶异地看着这间包厢:“你在等我?”

“等你个屁……”她显然已有了微微地醉意,俊脸微红,出口便是不逊。

他一阵尴尬,她却闷闷道:“我在等下朝的人……”

他恍然:“为何不让上官公子带你观礼?”他虽已辞官,毕竟也算是皇亲国戚。

“他不肯带我去……”楚青衣闷闷道,有一种冲动让她忍不住想说:“宛然不想入宫,我也不想她入宫地……可是她拿定了的主意,谁也劝不动……”她七颠八倒的说着,捞起酒壶对了口就灌了下去。

“她说带累了我这么些年,不能永远带累下去……”她一掌拍在桌上,杯盏便颤颤的晃着:“其实我从来不觉得她有带累我……”

“我从偷偷溜出师门的那天就在到处寻我的妹妹,却总也寻不到……这么多年了,总在一起,我总觉得她就是我的妹妹一般……虽然她……更像是我姐姐……”她迷迷糊糊的说着,已有些神志不清,口中嘟嘟囔囔,含糊不清,一会骂着萧青臧,一会又骂岳漓涵……

燕谦循听得冷汗涔涔而下,这些话,自己是不当听的,只因涉及到了太多的宫廷之事,可是忍不住的想知道,于是只是默默的听着,不发一言,心中却是震撼至极。

楚青衣显然已醉的有些糊涂,其实不过是一壶酒而已。

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他转头看去,上官凭正满面焦灼的站在门口,一见了楚青衣就疾步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抱她。 楚青衣却是看也不看,出手如电,指掌如莲就是一拂,上官凭忙出手化解,二人连拼了数记,总算楚青衣已醉得晕了,几招下来,便被他拿住机会拂住了睡穴,滚进他怀里便昏睡过去。

上官凭苦笑了一下,向燕谦循拱拱手告了罪,这才半扶半抱着楚青衣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