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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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能饮一杯无

宁宛然安闲的站在书房中,慢慢翻看着昔日自己留下的手迹。 在听涛山庄所住的日子并不很久,东西本来不多,今日偶尔心血**想到了这里,便不免进来看了一眼,不想却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东西。 书房中,满室琳琅,不知何时,岳漓涵已将她遗留在金华的东西尽数取了过来,却又按着她素日的习惯,一一摆放在原地。

心中有股说不出的酸楚感觉,她在室中走了一遭,抽出几幅画看了,终究忍不住叹了口气: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短肠。

她随手换了另一幅话,看着画上人,忽然便愣了,只是定定看着:如云似雪的杏花下,清秀女子手捧一枝刚刚折下的的花儿,低头轻嗅,嘴角是微微的笑意,眉目舒畅而平和,女子足边,有一只纯白的猫儿,轻轻蜷缩在石椅上,懒懒的晒着太阳。

那是晴儿……

宁宛然不由微笑了一下,她过得该是不错罢。 上次便听说她已怀孕了,如今不知是否已临盆了,得空得叫青衣去打听一下方好,她默默想着。

前几日见了岳漓涵,曾随口问起九郎,却是听说昭华公主已为他产下了一个儿子,说是那孩子生得极好,昭华公主素得宠爱,临盆之前,太后便强自令人接了她回宫。 待到产下一子后,太后更是爱的如珠如玉一般。 若不是东海实在离不得人,只怕早已令他们回京述职了。

有人推门进来,她有些讶然地回头看了,竟是岳漓涵。 于是向他浅浅一笑,不曾开口眼中却有淡淡的温婉与感谢。

岳漓涵眉目间微微有些疲惫,神色隐隐的也有些沉郁,勉强回了她一笑。 缓步过来,取过她手中的画轴。 默默看了一回,才道:“待何时空了,朕陪宛然回去金华一游罢!”

她笑一笑,平静道:“这个却是不必了,今日见了旧物,直入重回故地一般,皇上日理万机。 我只承了皇上的情便是!”

他苦笑,有些无奈道:“有时候,朕真是觉得,能够为你做的事情太少了……”不顾一切的将她接了回来,待到安定下来,才发现,因为她身份地改变,自己已再难如昔日一般安置于她。 与萧青臧相比,自己其实是无法给她太多的……甚至连一个最低地保证也难以给她。

他暗暗叹了口气,袖中的一封信笺又直又硬的戳在那里,如同一根铁刺般深深刺在心底,生疼生疼的。

她了然的看着他,然后施施然的走向半开的窗前。 天色已不早了,空中下着细密地小雨,没有风,潮湿而寒冷,远远地天际聚着大片大片黑压压的乌云。

她转头莞尔:“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温柔的笑意氤氲在她流转的明眸深处,微微上扬的嘴角带了几分难得的俏皮可人!

他忍不住笑了,忽然便觉得,为了她,做什么也是值得的。 只为了那回眸时的浅浅一笑。 如花解语,如玉生香。 满怀地心思便烟消云散。

执手在雨中缓步而行,他亲手打了伞,细密的雨丝落在精致的缎制伞面上,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却并不令人厌烦,他道:“今日这雨,倒不似冬雨,当真有久旱逢甘霖之感!”

她伸手纤白如玉的手掌,托住了一点雨水,笑道:“难道倒遇了人生四大乐事之一了。 ”晶莹的雨滴在她掌中轻轻滚动,慢慢地漏尽了。

绿萼亭已在前方,岳漓涵收了伞,有些遗憾的叹息了一声,这段路,实在有些太短了。

宁宛然伸手试了试炉火,火已不甚热了,炉上的温酒器倒还是温热的,她提了壶,斟了酒,神色是一径的从容优雅。

岳漓涵举了杯,细细的嗅着,淡雅的梅香扑鼻而来,清清雅雅的,色泽因了翡翠杯的衬托而如一汪碧水也似,耳中听到宁宛然的声音:“此酒名‘凝碧’……”

他笑笑,举杯浅尝了一口,入口温润轻绵,有些微醺地感觉,回味地时候却又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似乎萦绕在心际,于是那股微醺地感觉就越加的浓郁,使人越发醺醺然的。

他于是轻笑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

细密的雨丝在亭外飘着,雨中已夹杂了片片晶莹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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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中,楚青衣踏雪而归,肩上沾了一层薄薄的落雪,眉目间有些若有所思。 发上,几瓣落雪已融了,晶莹的水珠顺着俊逸的面容缓缓滑落下来。

梅林中,人影闪了一下,楚青衣猛吃了一惊,下意识的便要出手。 那人见了她的架势,已大叫道:“别动粗,是我呵!”却是岳离轩的声音。

楚青衣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瞪着岳离轩:“牛皮糖,你当真不怕我哪日恼了,一掌打死了你……”这块牛皮已快可以超过石楠而荣登榜首了,她无奈想着。

岳离轩面不改色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楚青衣翻个白眼,懒得跟他耍嘴皮子,抬手指指阴寒的冬雨,没好气道:“这等天气,你们还来作甚么,没得让人不得安宁……”

岳离轩抿了抿唇,楚青衣这才注意,他发鬓已然半湿了,显然已在梅林之中等了自己半日了。 没来由的有点烦躁,她闷不吭声的径自往前走去,脚下却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履。

岳离轩见她衣袂飘飘,看似走得不疾不徐。其实却是轻捷灵动,轻巧的绕过一株株梅树,转眼之间便去地远了,足下竟似毫不沾地一般,所过之处,一无痕迹。 他微微的惊了一下,江湖传说轻功高妙之人可一苇渡江、踏雪无痕。 昔日只当笑话而已,今日却终究亲眼见了。

他发了一回怔。 眼见楚青衣早已走得人影皆无,这才回过神来,匆匆跟了上去。 心头却不免有些淡淡的失落,自己武功虽然不弱,较之楚青衣,那可当真是云泥之别。 忽然便想起上官凭,只不知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但见他能在江湖与楚青衣齐名,即便略差,也差不太多,于是越发的悔恨自己当年不曾好好练武。

匆匆赶回听涛山庄,找人问了,才知道楚青衣已回屋了,他便也径自过去。 雅致的屋中,楚青衣大马金刀的坐着。 神情是难得一见地落寞。 听见他来了,便懒懒的翻个白眼,只是倒了茶自己喝了,却是一言不发。

岳离轩在她对面坐下,只默默看她。 他素性风流潇洒,处处留情。 自来不是个沉默寡言地,不知怎么的,在楚青衣面前却总有无法施展手脚的感觉。 说得轻薄了,她怒了,便一抬手,于是你便不能动弹。 她若心情好,便叫人抬了你滚蛋;若心情不好,便随手拿只笔,给你画的满面墨迹粉彩,活似个门神;再要遇到她生气。 甚至能将你丢到雪中。 冻上几刻钟。 若只是陪她打哈哈,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倒也还算投机,只是却又难免有隔靴搔痒之嫌。 不由得想起宁宛然的话:老虎遇上刺猬,无处下口。

他想了一会,终于找到一个话题,便道:“今日接到了北霄国书……”

楚青衣一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挥手打断他:“不在朝堂之上,不闻朝廷之事……”这些破事,便听了也使人烦。

岳离轩摇头道:“非关朝廷,是萧青臧忽然便要立后了……”他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 楚青衣漫不经心道:“萧青臧立后,你怎么倒好似吃了砒霜一般地,难不成你对他有意思?”便拿了眼上下打量岳离轩,不由哈哈一笑。

岳离轩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满口胡说……”很想说一句,我此后只对你有意思,却终究不敢说了出来,不是怕被冻上几刻钟,只是一旦她怒了,今日便又算白来了。

“北霄国书上言说,欲册立宁氏淑妃为后,拟定于来年开春三月初二日举行正式册封典礼……”

楚青衣一下子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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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楠有些震惊的看着梅遥,半天才愕然道:“你居然是北霄派来的使节……”

梅遥神色安宁,淡淡道:“我在西皖驻守多年,皇上早有意调我回京……”

我却一直不愿,我……不舍得西皖与我生死与共的兄弟……他心中有些微微的恍惚,便记起燕谦循临别之时所说的言语: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石楠看了他一眼,倒也并没太在意,道:“我已见过青衣了,便在这几日,她会想办法让我进听涛山庄地,届时里应外合,不难成事!”忽然想起上官凭,便又问了一句:“上官凭呢?怎么不见人?”

“他另有事情,还要晚上几日才能到……”他心中有些微微发酸,明知道上官凭与她绝不会有任何私情,却还总是忍不住有些不舒服。

移目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很简单,太简单了,一床一几一桌二椅。

“怎么却住在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

石楠随口道:“这里是南岳,绿林盟的规矩是同气连枝,彼此之间绝不私设下线,以防产生龃龉。 因此我在这里倒还真没有落脚的地,虽说住在南盟里,他们也不敢不好好待客,却是难免引人注目。 这里也是刚买的,只住几日,便不打算要了,因此也懒得花那心思,没得引人猜疑……”

梅遥皱眉,便道:“不若住进使馆,若有事,也好互相照应!”

她摇头:“过几日便去听涛山庄,此时就莫要招风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