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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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猎场

九月初八日,云散雨渐止。 小雨沥沥中,一辆马车从冉府缓缓驶出,向猎场奔去。

西皖猎场极大,紧邻长青山脉,足有近千里方圆。 此刻已入秋,满地青草如茵的光景虽再不可见,却是红叶满山、霜林叠翠,别具一番风味。 宁宛然在车中半揭了帘子,只一眼,便深感此行不虚。 毕竟是绝无污染的古代呵!清新的气息、纯粹的色泽,满目望去,无边无际的草原林海。

马车缓缓停下,宁宛然下车后,便有些好笑的看着满目乳白色的类蒙古包式的毡包。 楚青衣虽常在各地游历,却还真不曾来过这里,看了这一片绿野上,处处绽放的毡包,恰如绿草地上盛开的白色鲜花一般,也是目移神摇,赞叹不已。

已有士兵来问了姓名,便引了他们进了一处毡包。 毡包外面看来并不甚大,一旦进去,才觉其中竟是大得离谱,地上铺了厚厚的彩色地毯,四围简单的挂了一些五彩织锦,倒也觉得甚是赏心悦目。

楚青衣取了银子打赏了那士兵,那士兵却也不谦,便谢过收下,告辞而去。

楚青衣兴致勃勃的在毡包内走了一圈,随手揭开毡门,往外看去,笑道:“我原以为边关苦寒,却原来还有这般壮丽风景,这个……毡包,却也有趣得紧!”

因石楠到底无法抽身,宁宛然只得带了一个小丫头名唤紫云的同来。 此刻那丫头已将带来地东西略收了,也是满眼好奇的望着外边。

西皖猎场乃是皇家猎场。 普通百姓如何能随意进入,她此际也算是托了宁宇昀的福。

猎场周围并未下雨,天气晴好得紧。

是夜,猎场中大起篝火,熊熊烈火烧得周围一片光亮如昼,天上星月全然失了颜色。

燕谦循笑吟吟的引了楚青衣走入篝火场中,两边已排好了席位。 已有不少人坐得定了。 燕谦循亦不在意,与相熟之人招呼了。 便随意挑了个略下方些的位置,拉了楚青衣坐了。

楚青衣打量一下,忍不住好奇,便随口问道:“这里不按照官阶文武类列席么?”

燕谦循随口笑道:“这篝火会,不过是图个高兴,除了老太尉与几位将军是必要坐在上首的,其他人也就随意了!上官太尉的性子看似火爆。 其实最是随和不过地,平日也不太爱讲究这些!”

楚青衣听了上官这个姓,不觉挑了挑眉。 太尉乃是北霄武官一品,统领天下军兵。 此时北霄担任太尉一职的正是上官凭地祖父,上官胤。

“上官太尉今晚也在此地么?”她随口问了一句。

燕谦循微微一笑:“可不是,老太尉已有数年不曾亲临了,今年却不知道为何原因竟亲自来了……”他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也估摸了一下。 怕是因为弓马教习……”

那日花园中,他亲眼见冉镜殊以竹矢投壶为戏,或反身背投、或闭目而投甚而隔障投掷,矢若蛟龙出水,夭矫灵活,玩的兴起。 更掷数十竹矢于空,随手发矢相击,却是尽数落壶,无一遗漏,心中早惊叹不已。

虽不曾亲见她的弓术,想来亦不会有负弓马教习这一职位的。

燕谦循心中微微一叹,梅遥为人固执刚正,不喜轻薄之人,偏偏冉镜殊便犯了这忌讳,自己虽将情形与他说了。 他也只是点一点头。 眉目间虽隐隐有些讶色,但亦有些不以为然。 只怕秋狩以后必然还有话说。

“镜殊兄若要一展所学。 今夜可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必要技惊四座才好!”他忍不住压低声音轻轻道了一句。

楚青衣挑眉一笑,她素性张扬,自来是不肯吃半点亏的。 自来西皖后,梅遥对她视而不见,态度轻忽,她早已恼怒在心,蓄意想要整他一整。 若不是宁宇昀忽然到了,只怕梅遥早已倒了霉了。 至于技惊四座,她却是无甚兴趣,对于梅遥,小整即可,其实不必弄到人人侧目,反而lou了行踪。

二人说了一回话,眼看着场中人已来的差不多了。 梅遥也早来了,正坐在上首地第四个座位上,仍是穿了一身便装,正与旁边一位看来四十左右须发茂密的粗豪汉子说话。

燕谦循随口道:“那位便是承平城将军毛晖,与梅将军乃是同乡,他二人年纪相若,素来交情是极深厚的!”

楚青衣有些讶异的看了那毛晖一眼,吃惊道:“梅将军多大年纪了?”

燕谦循哈哈大笑,显然很能理解她的惊讶,道:“梅将军今年三十有二……”

楚青衣嘿嘿一笑,信口调侃道:“这么说不是梅将军驻颜有术,而实在是那位毛将军少年老成!”

二人都笑起来。 燕谦循在西皖好些年,虽不是年年参加春猎秋狩,却早对军中之人熟悉至极,当下随手指点了说给楚青衣听。

其实北霄的秋狩,一般是不会九位将军齐至的,至多也就是来个四五位,因为秋际,恰恰也正是蛮族活跃之时。 往年,秋狩因战事骤发而临时取消亦在所多有。

这几年,边关比之前些年稳固很多,这种情况才见得少了。

二人正说笑间,梅遥忽然转头冷冷的扫过来一眼。 燕谦循举杯向他一笑,以示招呼,楚青衣毫不客气地对他打个哈欠,眉都没动一下。

梅遥微微的眯了眯眼,对燕谦循点一点头,回头继续与毛晖说话。 毛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看了一眼楚青衣。 眼中微现讶色,便与梅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哈哈一笑。

正在此刻,外间刚刚又进来一人,楚青衣随便的扫了一眼,见那人五官生地甚是俊朗,身材高大挺拔。 行走间,龙行虎步。 颇有气势。 他一路醒来,便有不少人起身与他招呼,显然是这边关之地颇有地位之人。

那人一进来,与熟悉之人打了招呼后,虎目一溜,便扫了一眼场中诸人,眼光随即便黏在了楚青衣身上。 满眼皆是惊艳之色,竟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 脚下原本是打算往上首去的,此刻已转了个方向,直往这边来了。

楚青衣被他带了几分**邪地眼光看得有些心中发毛,一股火起便悄然升起。

燕谦循呻吟了一声,低低骂道:“这个色坯子……”他这话说的声音极低,若非楚青衣耳力过人,与他坐的又近。 怕也难得听见。

楚青衣还未及询问,那人已笑吟吟的过来,向着燕谦循拱手道:“燕大人好久不见!”

燕谦循起身回礼,笑得有些勉强,敷衍着寒暄了几句,竟是绝口不提身边地冉镜殊。

那人却显然并不打算如此轻忽了楚青衣。 略说了几句,便笑问道:“燕大人身边这位却是谁?难道燕大人竟不打算为我引见!”说话间,眼神灼灼的望着楚青衣。

楚青衣被他热切地眼光一看,心中早已明了这是什么货色,于是似笑非笑的斜睨了那人一眼,暗暗想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你既找死,也莫怪人!

“这位乃是今年秋里朝廷刚刚派至西皖的弓马教习冉镜殊冉大人!”燕谦循眼看却不过,只得勉强介绍。 掉头又向楚青衣道:“镜殊兄。 这位乃是绥靖城指挥同知李增李大人!”却已极其隐蔽的给了楚青衣一个眼色。 示意他小心应付。

那李大人被楚青衣睨了一眼,早已神魂颠倒。 忙凑了过来,笑道:“原来却是弓马教习,冉大人当真是才貌双全!真乃是世上难得一见地人物呵!”

楚青衣见他言语轻薄,态度轻浮,不由微微地眯了眼,她本就生了一双桃花眼,便日常看人,亦常带三分风流态,此刻微微眯眼,薄唇一勾,浅浅一笑,眸光流转间,更觉风情无限:“李大人真是过奖了,镜殊倒是觉得北地男儿当如李大人!”

那李增被她眼儿一勾,骨头都已酥了半边,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早已神魂颠倒。

燕谦循在一边看地眉头紧皱,既不解又好笑。 不解于冉镜殊的表现,好笑于李增的反应。 只是旁边已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若再这样,难免大家面上难看,只得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那李增被这一声咳的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略带尴尬的嘿嘿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圆场,门口已有人高声叫道:“太尉大人到!”

那李增一听得太尉了,脸色顿时就变了,急急丢下一句:“今日得见冉兄,实是缘分,来日再来多多亲近!”转身急急的走向上座,倒似是背后来了虎狼一般。

楚青衣一怔,有些好笑的看他去了,恰恰捕捉到上座地梅遥眼底一丝未及消散的鄙视。 她耸耸肩,忽然便有一股顽皮的冲动,于是狡黠抬头,向着梅遥瞬了瞬眼,顺便丢个媚眼,几乎是霎时,梅遥已化做了一座雕像,僵硬而生冷地硬将脖子转了过去,几乎便让楚青衣担心他的脖子会不会因这强行扭动而折断。

楚青衣几乎便要忍不住大笑起来,却被燕谦循用肘撞了一下,她回头一看,燕谦循面色难看的瞪了她一眼,显然她适才的动作已尽数收于他地眼底。 楚青衣嘿嘿一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于上官胤的身上。

军鼓声声中,两边文武众人尽皆起身相迎,一位穿着玄色便衣的老者便龙行虎步的走了上来。 楚青衣带了几分好奇的打量了几眼,见这位老太尉须发虽已半百,却是精神健旺,五官分明,轮廓深刻,略厚的唇,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干云豪气。

只是,这位老太尉生的竟与上官凭绝无一处相似之处。

想起上官凭,她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如今应该还在南岳的东海罢!

若是自己与宛然依着原有的计划出海远游,想必已与他撞上了。 只是如今,他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在北霄的边城做官。 三年,果然是一场旷日持久地捉迷藏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