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似曾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叫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这口气……晗儿！？

胤禛听得听晗这般吟道，心下一惊，猛的停下了原已迈出院门的脚步——他的晗儿在被迫指婚之后，每每吟起这首她素来很喜欢的诗时，都是用这般的哀伤口吻！

胤禛想着，不觉缓缓的回过头去，望向了正呆坐在地上傻傻流泪的、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的听晗。

只一眼，他便再移不开眼了！

似曾相识的，忧郁的神情，悲切的目光，无尽的哀戚——这感觉，像，太像了！

怎么会……那么像？

不是样貌，他的晗儿并不如眼前这个女子的美丽。是感觉，那种明明只属于一个人的感觉，竟在另一个人毫无关联的人的身上，找到了！

晗儿……

可是他的晗儿已经死了！

就在十年前，就在承乾宫中……就在那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带给他们许许多多欢快回忆的地方！

从那一刻起，他恨他自己！

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无用：他本就知道自己与晗儿的感情是那么的深，却在晗儿的软言劝说下放弃了与皇父争取抗到底争的机会！还记得那时候情况是，她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她会有办法用温和的方式让皇父收回成命，他便有些放宽心了；因为她一向古灵精怪，连皇父都赞叹不以，甚至拿她没办法；所以当时的他，年少的他，以为，她或许真的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一切，就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压后未去实践。

倒不是他年少单纯，他自小在宫里长大，不会不明白圣旨一词的分量；相信即便当时他去求了皇父，也是于事无补的：皇父的眼里向来只有太子一人。何况想要更好的稳住佟佳氏一族，皇子当中确实唯有太子有这资格。

可是，在那冰冷的皇宫之中，唯有她是他温暖的所在。所以当时，既然她认为可以，那他就愿意无条件的去相信她，呵护她，依赖她。他不想现实那么快就残忍打破两个人美好的冀望！

只是没想到，她用的是死亡这一种，决绝凄厉的方法……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离去的那一天，他有多疯狂。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庞，那种天踏地陷的崩溃感几使得他快要窒息而亡……因为他绝望的知道，真正关心他在乎他的人，都离他而去了！

皇父在皇额娘过世之前对他还算亲近，还时不时的召他去到乾清宫中；自从皇额娘去世之后，一切都变了！尤其是听晗的事件过后，皇父总说他喜怒形于色，训他无能，不予以重任。而他的亲额娘，就更搞笑了！她从来都偏心他的十四弟，对他从来冷淡对待。他于他的母亲，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发生任何事情，她都不会安慰他，甚至只会怪他不懂事……

只有她，只有她……不论皇额娘在与不在，她给他的都是同等的情感！在他心里，她不仅是他的表妹，他最心爱的女人，他的知己，他的亲人，更是这个世间上最了解他、最真心关心他的一个人！

她走了，他的世界也随之崩塌。他再也不可能听到她深唤他一声：“四哥哥！”了......

若不是这个世上还有十三弟，那个素来为她所最喜爱的弟弟；那个在他崩溃之后唯一肯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怀念她的弟弟；那个在他一次次为麻木自己而酒醉醒来之后，仍紧紧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不放的弟弟；那个望向他时，眼神里有着与她望向他时一样的真诚与担忧的弟弟……他或许撑不到今天，走不出阴霾——

后来，当他没能守护住最爱的那个她从而失去了她，又赫然发现渺小的自己连守护住自己疼爱的弟弟的能力也没有的时候，他愤怒了！他深刻的觉悟那原本就晓得的道理，只是更为透彻，前所未有的透彻：在皇家，若想要守护住自己最珍惜的人与事，只有权力！只有当你的能力得到认可，只有当任何人都猜不透你的时候，只有当你站在权力的顶峰之上，你才能不再失去你想要的一切！

他从来就不是无欲无求，无能力的人。他只是不愿不想去争斗罢了！可是既然，既然上天把他逼到了这份上，让他失去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切，那么他，他必须，站起来！向上天证明，他爱新觉罗胤禛绝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被打倒！

只是，他的心，早在她离去的那一刻，就死了。

因此这些年来，他固执的选择将自己的心包裹起来，紧紧的包裹起来……那颗心，除了偶尔对他知道是余下的人里最真诚对他的十三弟开放以外，再也不……

所以他一直自负的相信，从此之后，再无人能打动他的心，再无人能让他有心疼的感觉了……毕竟这世上，再不可能出现第二个佟佳莫晗了不是？

可为何，如今……

胤禛心里是想再度调头就走的，但他的心与身显然没有一致的配合好。他非但没有转身离开，更十分于心不忍的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来为听晗擦拭脸上的泪……或许是神态一致，或许是感觉相似，他竟是那么的不忍，不忍让她落泪哭泣！

十年了！第一次……

感觉到他伸过来的手，听晗微一愣，却旋即回过神来。抬眼望向眼前的胤禛，发现他刚才那狂风暴雨般的凶狠冷漠早已从他身上褪去。现在他的脸上所有的，已是她久违了的熟悉的……或许，难道……

思及此，听晗心下有些激动，不觉的看向胤禛的眼神变得有些放肆，变化的同时也意味着此刻的她与佟佳莫晗看向‘四哥哥’时的目光跟感觉更为接近！

晗儿！

听晗的这一‘变化’，当然逃不过胤禛的眼睛。一瞬间，一恍惚，他只惊觉——难道是他的晗儿回来了？难道是，上天打算给他补偿什么？

难道……

对了，他记得，那拉氏曾向他提到过的，眼前的这个女子的名字里好象确实是包含了个晗字的！

莫晗的晗！

这么说，是冥冥之中，这上天的安排？那么，晗儿，是你吗？真的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胤禛这样不动声色的分析着，心里某种被冰封了十年之久的情感，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竟渐渐的在融化……其实，他曾不只一次的在心底发誓，如果能够再有一次机会重来的话，他一定会珍惜珍惜再珍惜！他只是根本不愿承认，这些年来，他实在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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