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雅间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封绍不耐烦地大吼一声:“又怎么了?!”
外面静了一下,随即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听楼下掌柜的说,整间酒楼都被夫人包下。不知可否通融通融,让我们在这里坐一坐?”
封绍愣住了,是她?不是她?
门外的人等了等,又伸手敲了敲房门:“这位夫人?”
封绍手忙脚乱地按了按满头乱七八糟的珠花首饰,冲了过去一把拉开了房门,一刹那只觉得脑海里嗡地一声响,一个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喃喃念道:“不会这么快吧……我还没准备好……酒都还没上来呢……”
门外一男一女,看到他似乎也愣了一下。深色的面纱后面,凝注的目光徒然犀利了起来。
封绍被她身上冷冰冰的气息一激,立刻就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要找回事先预备好的那番说辞。可是不知怎么,原本张口就来的谎话此时此刻竟说了个结结巴巴:“那个……我包下这间酒楼……是要……是要……”
站在她身旁的云歌不禁轻声笑了起来。这下,就连封绍也不得不承认:美人就是美人,连笑声都那么好听。活像一百只青蛙在叫……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老板娘带着两三个小伙计搬着酒坛子走了上来,看见几位主顾都在,忙陪着笑脸说:“这位夫人,你让我们预备的酒送来了。上好的‘醉花荫’,宫里也未必有哦。”
“醉花荫?”秋清晨微微有些诧异:“哪里得来的?”
封绍咬了咬舌头,竭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是小妇人一位朋友的私藏。夫人也知道醉花荫么?”
秋清晨点了点头:“耳闻而已。”
封绍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客客气气地说:“既然如此,相逢不如偶遇。我们同桌如何?”
秋清晨瞥了他一眼,十分痛快地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
十二年的醉花荫,一拍开酒封便异香满室。
秋清晨忍不住赞了声:“好酒!”
封绍斜了她一眼,心里却颇有些恶毒地想:“这丫头别看拽得要死。常年在外带兵打仗,一年到头估计也吃不上几顿饱饭……”刚想到这里,就见秋清晨斟了半杯放到了云歌面前,淡淡说道:“你量浅,就这些吧。”
云歌点了点头。
封绍怀疑他一定是脸红了——虽然看不见,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不知道男人脸红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如果他不在场,会不会娇滴滴地甩几个媚眼给秋清晨?要不……干脆倒进她怀里?
封绍被自己的臆想吓到,怕冷似的抖了抖肩膀。
秋清晨浅浅抿了一口酒,面纱后面的一双眼眸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封绍:“这酒果然难得。夫人带着这样的好酒,又包下了整间酒楼。是要宴请重要的客人吗?”
封绍的思绪迅速从云歌的身上收了回来,用力挤了挤眼睛。刚才跑得太急,李光头被赶走之后还没有来得及酝酿情绪,他们就堵上了门,这眼泪一时半会怕是挤不出来了。于是垂头长叹,一边用手帕蹭了蹭眼角,一边哀哀切切地说道:“小妇人当年就是在这里与相公相遇,彼此郎情妾意,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可惜天妒红颜,我的相公跟着我没过两天好日子,就一命呜呼了……”
秋清晨伸手拽掉了面纱,漫不经心地抛在一旁的椅子上。随意到了极点的一个动作,由她做来却透着说不出的洒脱干练。就仿佛她无意中画出的一道弧线也精确得没有分毫多余的东西。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微微眯起双眼反问道:“夫人的遭遇果然动人心弦。后来呢?”
她嘴里说着动人心弦,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却淡漠如水。听在封绍耳中,不知怎么就透着几分挖苦的意味。他在脑海中将刚才的说辞飞快地捋了一遍——没有什么纰漏啊。他抬头去看秋清晨,却发现她举着酒杯正等着他继续往下编。酒杯压在她的嘴唇上,在那柔软的唇上压出了一道比唇色略深的浅痕来。
封绍喉头一紧,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后来呢?”秋清晨的唇角弯了弯,似笑非笑地追问:“你的相公故去之后呢?你年年到此凭吊你那薄福的相公和你们之间感天地泣鬼神的恩爱?!”
浅色的嘴唇一开一合,宛如旋转在风里轻轻相碰的两片花瓣。封绍的视线不知怎么,竟无法移动分毫。心头也随之升腾起莫名的焦渴。可是就连这灼人的焦渴都是如此的熟悉……骤然间袭上心头的冲动强烈到几乎无法控制,封绍用力掐住了自己的大腿。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缓缓流了下来。
秋清晨却诡异地笑了。
静坐在一旁的云歌察觉到了萦绕在饭桌上的诡异气氛,微微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低声说道:“大人,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秋清晨恍若未闻。她的视线落在封绍的颈侧,在靠近右耳垂的地方,略略偏下的地方有两粒绿豆大小的红痣,鲜红如血。那是连封绍自己也没有注意过的一个存在,可是她却知道。她还知道就在五年之前,那里还只有一颗血痣。
秋清晨将杯里的醉花荫一口饮尽。再一次发现,原来……再烈的酒也压不住蒸腾在心头想要杀人的欲望。
“夫人真是有情有义的痴心人,”秋清晨唇角微微扬起,笑纹之中夹杂着说不出的讥诮:“来,我敬夫人一杯。”
封绍有种大病初愈似的虚弱,连忙端起酒杯,掩饰一般端着酒杯仰头饮尽。
秋清晨却没有动手里的酒杯,隔着面具笑吟吟地望着他。花瓣似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几个令人心惊的字眼来:“这个季节,盛州的樱花已经开过了吧?”
封绍手中的酒杯“当”地一声掉在了桌面上,一时间惊骇得无以复加。他并没有透露出丝毫自己的来历,可是她竟然问起了楚国的国都盛州——巧合?试探?还是自己的底细已经被她摸了个精透?
秋清晨的唇角微微一挑,懒懒地笑了:“看来……我那一箭并没有吓到你啊,**。”
封绍全身的汗毛都在刹那间立了起来。
她知道,她竟然全都知道?!封绍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逃!
他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伸手按在桌沿上用力一掀,趁着两人向后一躲的功夫,毫不迟疑地翻身从栏杆上跃了出去。
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封绍落地的时候却险些被裙子绊倒。一抬头,戴着面具的女人正靠着栏杆意态闲闲地俯视着他。笃定的神态仿佛他无论跑到哪里,都无法逃出她的掌握似的。封绍不敢耽误,提着裙子没命地窜进了一旁的窄巷。
秋清晨的视线从他逃窜的背影上收了回来。凝视着手中半杯琥珀色的醉花荫,轻声叹道:“逃都逃得那么帅……”
云歌站在她的身后,他脸上的面纱在刚才躲闪的时候被椅子刮掉了。雪白的衣衫上也沾染了不少污渍。眼里残留的一丝惊骇还没有退下去,下一秒却又被她语气里突然流露的感伤所打动——很难想象她这样的女人居然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可是她这样的语气……又是为了什么呢?
云歌凝视着她的背影,心底里不由得深深痛恨起被排除在外的感觉来。
浅色的嘴唇宛如旋转在风里轻轻相碰的两片花瓣,封绍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沿着她完美到无暇的唇线轻轻描画,宛如抚摸一件世间罕有的珍宝。
她的嘴唇甜蜜而柔软,他每一次的抚摸都会令那花瓣微微地颤抖起来。而她的颤抖又象是火种,总是在一瞬间就点燃了他心头的焦渴。冲动强烈得令他晕眩,封绍的手指滑到她的颈后,用力将她拉向自己。唇瓣相触的瞬间,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自己喉间溢出的呻吟,如此难耐,如此焦灼。
浓腻的吻一点点下滑到了她的领口,他看到他的吻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朵一朵桃花般的嫣红,而这点点嫣红却令他的欲望越发蒸腾到了无法忍耐的热度。他微微颤抖的手迟疑地落在她的腰带上,轻轻一拽。衣衫翩然分开,他的手指仿佛已有了自主的意识一般,自然而然地滑进了粗布的下面,掌间传来的柔腻触感让心底的热望加倍地无法餍足。天旋地转之间,封绍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已经爆裂开来,化作了满天的白光,袭卷着自己一路嚣叫着冲上了云霄。
……
封绍满身大汗地从**坐了起来。
皎洁的月色顺着半开的木窗洒了满地。风声飒飒,素色的纸窗上一片树影婆娑。五月的夜晚竟诡异地夹杂着一丝凉意。
身下已是一片狼藉,封绍抹去额头的热汗,不禁对自己苦笑起来。居然做了春梦。还是感觉如此真切的春梦。就仿佛真真实实地刚发生过一样——有这么做梦的吗?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有碰过女人?
封绍抓过枕边的布巾擦了擦身上的汗。擦到颈边时,忍不住揉了揉耳下的血痣。那里正火烧火燎似的疼。似乎每一次做了有关那个女人的梦,这里都会钻心的疼呢。
封绍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两个小小的凸起,心头多少有些疑惑起来。只是凑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