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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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节

一阵紧急的脚步声把正在沉睡中的李自成惊醒,也把睡在他身边的陈圆圆惊醒了。

李自成怒道:“什么人?搞得这么大的动静!”

一个内侍在门外跪着说道:“是虎将军吵着要见您,说有重要事禀报。”

李自成起来穿上衣服,回过头来,看见陈圆圆裹着被子在那里眼含幽怨地看着他,被子外**的肩膀在灯下映出一片雪白的光芒。

李自成俯下身子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道:“美人,不必惊慌,我去去就来。”搂着她的身子,想要温存一会儿,但听得外面喧哗声越来越大,只得叹口气,放开她下了床。

李自成出了寝室,只见李过正惊慌地站在门外,身边是一群兵士,正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见李自成来了,都跪拜在地。

李自成道:“出了什么大事?”

李过道:“皇上,不好了,权将军和制将军交上手了。”

“啊!”李自成不禁大惊,“怎么回事?”

李过道:“好像是权将军前两天抓了一个姓吴的老头追饷,连日拷打,被制将军知道了,去权将军那要人,权将军不给。制将军今晚就趁着权将军喝醉,带兵把人抢了出来,权将军醒后大怒,派人追去了,两拨人在西直门撞上了,现在就要开战了。”

李自成怒道:“大局未定就火并,成什么体统。”马上命人备马,与李过一起奔往西直门。

西直门脚下,两标军马对峙着,双方军士手持火把,将四下照得通亮,剑拔弩张之间,决战一触即发。

李自成刚一赶到,就听见刘宗敏正在军队前面破口大骂,在他的对面,李岩、了空等一行人率步兵、骑兵列成一排。面对刘宗敏的谩骂指责,李岩不发一言。

李自成怒喝一声:“都给我退回去,有事讲清楚再说!”这一嗓子有如晴天霹雳,把所有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众将士见闯王来了,自动后退,李自成驱马上前,来到两军对峙着的队列中间,指着刘宗敏道:“你这呆子今晚又喝醉了吧?”

刘宗敏道:“皇上哥哥俺没醉,是李公子太过欺人!他竟然趁俺不在,偷袭俺大营,伤俺兄弟,劫走了一个前明狗官,如此黑白不明、敌我不分,请哥哥为俺主持公道!”

李自成问李岩道:“有此事否?”

李岩道:“有!”李自成怒道:“给我个解释的理由!”

李岩指着刘宗敏道:“闯王哥哥,你可知这莽夫说的前明官员是何人?他是大明平西伯、宁远总兵吴三桂的父亲吴襄啊!这莽夫竟然连日来刑拷吴襄,把人家搞得倾家荡产,我今晚若不来,吴襄一家人的命就全断送在他手里了。”

“是吴三桂的父亲?”李自成听了心头一凛,酒意与睡意都醒了。

刘宗敏叫道:“吴三桂的爹又怎么样?他现在只有孤城一座,拥军几万,咱们怕他怎么的?”

“孤城一座?”李岩气极,怒道,“你可知这孤城有何意义?他是中原通往辽东的门户,吴三桂不足惧哉,但若失了山海关,辽东的大清铁骑就会直入中原,我大顺就会腹背受敌,南有明廷余党,北有辽东满兵,夹在中间,两头挨打。你如此偏激行事,若激怒了吴三桂,他打开山海关大门,我们大顺的江山就岌岌可危了,这个责任,你负得了吗?”

“好了!”李自成将手一挥,道,“不必再说了。”对刘宗敏道:“马上放了吴襄,搜了多少银子,全部退回,他的家人要好生安抚。”

“不必他放了,”李岩道,“我已经将吴襄一家人劫走,送往安全地带了。那位与吴襄在一起的田国丈,已经被他打死了。我请皇上下旨,治刘宗敏的罪,以平吴襄及明朝旧臣之怒。”

“治罪?我看就不必治了,”李自成犹豫地说道,“权将军毕竟有大功于我,为平旧臣之怒治我功臣之罪,未免会让人心冷。”

“皇上哥哥,看来我前些天的奏折你并没有看,否则的话,怎么还会有如此想法?”李岩悲愤地说道,“既然皇上哥哥没有时间看,臣斗胆,就在这里上奏给皇上听。”说到这里,也不等李自成说话,直接背诵起奏折来,“臣李岩有四事疏谏:一、平定北京、扫清大内后,请主公择日率百官奉迎登基大典,选定吉期,先命礼政府定仪制,再颁示群臣演礼。二、文官追赃,除死难归降外,宜分三等。有贪污者发刑官严追,没收其产。抗命不降者,刑官追赃既完,仍定其罪。其清廉者免刑,可允许自愿助饷。三、各营兵马仍令退居城外守寨,听候调遣出征。今主上方登大宝,愿以尧舜之仁自爱其身,即以尧舜之德爱及天下。京师百姓熙熙皞皞,方成帝王之治。一切军兵不宜再借住民房,恐失民心所望。四、吴三桂拥兵自重,边报甚急。主上不必兴师讨伐,但仍应遣官员招抚吴三桂,并许以侯封吴三桂父子,仍以大国封明太子,令其奉祀宗庙,俾世世朝贡与国同休,则一统之基可成,而干戈之乱可息矣……”

“好了,不要说了!”李自成听得脸上冒汗,面有愧色,道,“制将军说得全是对的,是我老李一人之错!传我令下去,明天宴请吴襄,由我亲自向他赔罪,追饷之事,就此作罢!你们两军都给我回营去。”说完转身就要走。

“皇上,”李岩追上前道,“吴襄全家人都已经救出,但还有一人没有找到,就是吴三桂的一个宠妾叫陈圆圆的,听说被权将军送到您那里去了,就请放她回来吧。”

李自成淡淡地道:“那个女子是勾栏里出来的,与吴三桂无名无分,我看就不必还他了,军国大事,一个女人能起得了多大作用?”

李岩道:“我却闻那吴三桂十分宠爱此人,事关重大,还请皇上不要贪恋女色,及早放那人出来是好。”

“呵呵,”李自成冷笑一声道,“我现在放她也已晚了,昨晚上那个女人已经自愿跟了我了,成了我的女人,我还怎么往回退啊?这女人天生命苦,遇上了崇祯,不珍惜她,遇上了个吴三桂,只知玩弄未见真情,今日她弃暗投明,跟了我老李,才有好日子过。我老李没亏过兄弟们,也不想亏了这女子。”说完马鞭一扬,也不等李岩回答就走了。刘宗敏等人跟着离去了。

李岩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心焦如焚,回头问了空:“大师,陈圆圆被送进宫里这事,都有谁知道了?”

了空道:“吴襄一家人,还有那个田弘遇和吴梅村。”

李岩自语道:“田弘遇已经被刑拷而死。吴襄一家人在我那里,吴梅村我放他回去了。”突然脸色一变,“糟了!”

了空问:“怎么了?”李岩并没回答,沉思片刻,说道,“大师,我有一事相求,这事对你来说也许很难,可是你必须帮我。”

了空道:“有何难事?你说了我去办就是。”

李岩脸色阴沉晦暗,道:“我要你马上杀了吴梅村。”

“啊?”了空大惊,“为何啊?”

李岩道:“吴襄一家人被我稳住,都在我控制之中。只有吴梅村一人被放回,行动自由。田弘遇多年来善待复社中人,他一死,复社人一定会与我为敌,吴梅村回去后只要将陈圆圆被掠一事透露出去,再经复社中人添油加醋地一说,搞到人尽皆知,吴三桂必反!所以我命你杀了他!不能让他抢先说出这事。”看了空面有难色,于是又说道,“算了,你不必去了,这个杀掉天下名士的骂名,由我李岩一人来背吧!”说到这里,也不再说话,鞭打马臀,飞驰而去。

了空望着李岩远去的身影,脸上表情十分担忧。

北京外城三十里处的一片荒滩之上,两骑马并排前行,马上吴梅村与了空正在依依惜别。

吴梅村拱手道:“多谢大师相救。若不是大师及时赶到,将我转移,那李岩找到我之后,我一定会遭到他毒手。”

了空愁容满面,道:“李公子不是坏人,他只是怕你这一走,令闯王与吴三桂反目。我为江湖义气,救你一命,但你能否守口如瓶,不要让战火再起?不要让李岩公子一片苦心,枉费东流。”

吴梅村摇头道:“不可能,圆圆以惊才绝艺之身,遭贼人如此污辱,身陷敌手,我怎能不想办法救她,放眼天下,除吴三桂兄外,有实力又有想法救她的人,还能有谁?此事若不能大白于天下,世间又哪还有公理和正义可言?”

了空道:“你说的都在理,只可惜,就怕你这一闹,天下必将大乱。”

吴梅村笑道:“天下早就大乱了,也不在乎一个女人吧?大师是不是有些后悔救出我来了,若是后悔,就请在此遵李公子一诺,杀我就是。我绝无一丝怨恨之心。”

了空道:“你、我与三桂兄当年有患难之情,我怎能杀你?我只是怕你这一走,对我三人来说,都难以交代,以后大家是友是敌,殊难分清。”

吴梅村笑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大师既然此时不杀我,那我就要走了,你再反悔,可也来不及了。”说完扬鞭打马,飞驰而去。

了空望着吴梅村远去的身影,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李公子,贫僧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为赎我之罪,自即日起我将陪伴在闯王身边,生死与共,无论他与那吴三桂、清军如何厮杀,就算我性命不要,也一定要保他平安,以慰你平生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