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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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尤琛(中) 第十五章 迈出决定性的一步(3)

说到这里,波舍斯基有点哽咽,但他还是努力稳住自己,深呼吸了几下,才又接着说:

“阁下,相信您也会同意,不管是多么邪恶的异教徒和罪犯,如果他们犯下了罪行,那么也只应该由他们本身来承受惩罚,但他们的孩子总是无辜的吧?如果不能接纳他们,让他们离开、寻找合适的土地或是国家移居,那样也可以吧?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连那么小的孩子也不肯放过?!他们得也跟自己已经无法再见上一面的父母一样,衣不敝体、连吃的东西也少得可怜,还得在那种环境下不停的替我们工作!工作到死!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我走到一个所谓的子弹加工厂里的时候,顺手拿着那儿的弹壳看了看,那个本来正在用自己小小的手指头去擦、去打磨弹壳内部的小男孩,马上抬起头像个卑贱不已的奴隶那样看着我。 他那副既想讨好我但又害怕我的神情,就好像我是屠宰场的主人,可以随时决定他这头牲畜的命运……难以想像!可这又并不是在做梦!在全能之父的土地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地狱!伟大的天上的父啊,我真想向它祈求,这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连孩子也……”

克米特忍不住有一刹那闭上了眼睛,他仿佛在想像着那样一幅画面:在穿着笔挺制服、皮靴擦得锃亮、气色良好、体格健壮的军官面前,一个个弱不禁风穿着褴褛衣衫地瘦弱小孩在车床和机器面前忙碌着。 头也不敢抬地将他们弄好的产品小心翼翼放在对方面前,然后犹如等待着全能之神最终审判那样、等待着对方的最终裁判,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痛恨这样的画面,但一方面还是觉得这太过不现实了。

“你当时去的是哪所劳动营?”

“我去过两个劳动营,一个是国内北部的豪斯劳动营,还有一个是在原乌里尼亚境内地拉可夫劳动营。 一个比一个恶心,一个比一个可怕。 这些全都是通过我的双眼所接触到地,阁下。 ”

“豪斯劳动营……这个地方不是还曾经在国内上映过一部纪录片。 介绍过那里的情况吗?”克米特想起那部新闻纪录片的画面,再联想起部下的证词,不禁眉头打结。 “影片里还说什么‘改造思想、改造身心,让人再次重生的理想场所’,这么说来,这些全是扯淡了?!”

“正是这样,我的将军。 影片是可以经过剪接的。 画面是可以经过挑选和有意布置地。 反正,没进去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那里面长什么样子。 就以我参观过的豪斯劳动营来说吧,根据他们的介绍,说之前这里头曾经发生过可怕的血案——当然,他们所指的可不是杀害那些异教徒,这些他们是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妥的——好像是自己人杀自己人……”

听着下属的介绍,曼尼亚战区地禁卫军总司令cha了一句:

“要是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 那些人就算再坚强也会变成疯子!”

波舍斯基一脸严肃地点着头,对此,他可谓深有同感——虽然他只去过那儿参观了一次。

“而且据说是整营的人都参与了这样的疯狂行为,据说当时劳动营的营长试图阻止,但反而遭到了部下的绑架。 最后,当救援部队进入其中地时候。 看到的就是非常可怕的场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对于那里面的囚犯们的死活,那些官员没一个人提起过,他们对这个好像也完全不感兴趣——营长被分成几大块,一块在东一块在西,而他的所有下属,都在彼此的残杀斗殴中死亡。 在那之后,他们又迅速调集了人员,对那儿进行了部分重建和清理,所以当我来到那儿的时候。 看到的又是一副‘繁忙’景象。 卫戍部队地工作效率。 可真是够迅速地了!”

在说到这些见闻的时候,向来稳重内敛地波舍斯基也忍不住流lou出强烈的嘲讽意味。 当然。 在一旁的他的上司并没有阻止他或是感到不悦,因为他正在沉思。

“这柱案件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难道是消息被封锁了吗?”

“是的,而且是被‘绝对的、安全地’封锁了。 所以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内情,而且如果不是后来还有劳动营发生类似事件,他们也就不会想到要调查那种地方的。 总而言之,我当天离开那里之后,唯一的感觉就是;十分高兴自己可以马上离开那个鬼地方,最好永远不要再看到它。 那儿是活地狱,这是毫无疑问的。 ”

如果说以上这番话是出自别人之口,那么艾尔文.克米特上将还有可能怀疑那是不怀好意的离间挑拨之计。 但是于里克.波舍斯基是不会那么做的,他对克米特忠心不二,绝不可能欺骗自己的老上司。 这一切都是真的,克米特痛苦地意识到,他以往心中的疑惑和不解,现在都不可能再若无其事地继续遮掩下去了。 正如那些昂尼亚战俘在他面前所宣称的那样:奥登尼亚神圣帝国,对众多无辜的平民犯下了可怕残暴的罪行——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因为他们所信仰的不是全能教派。

一想到这个,克米特脑海中闪现过某些念头,但他一时抓不住它们。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自己的下属:

“如果说那些人是以全能教派的名义来屠杀异教徒,那么,全能教廷知道这件事吗?”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因为目前并没有证据显示教廷方面知道这些事。不管怎样,以全能之神的名义进行这种大规模地谋杀,真是天理不容!阁下。 我与施道芬都有同感,这样的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听到部下的口气转而变得高亢起来,克米特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但这位上将很快明白过来了,他若有所思地说:

“这么说,施道芬跟你的见面,主要就是谈这个的啰?他也知道……他是不是要你向我传达些什么呢?”

不愧是奥登尼亚军中优秀的将领。 很快领悟到对方潜藏的意图。 波舍斯基显然也不想隐瞒什么,他稍稍低下头。 向对方说:

“在施道芬那边,他告诉我有不少军官对国内以及战场上地形势很是不满,他们希望能够促使首相以及最高统帅部作出改变——最起码,想要上级能够听进更多的不同地意见,不能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他们联络了不少人,施道芬想让我向您转达,希望您也能够对他们的行动给予支持。 ”

克米特下意识地倒吞一口气。 “他们这是在做宪法以及军中明令禁止的事情:反对首相!”

“您可以说是反对。 但也可以说是一次有益的行动,因为我们只想让上层听进更多的建议,”波舍斯基显然已经把自己也纳入了施道芬等人的行列中,因此也称起“我们”来了。 对此,克米特听着不禁觉得刺耳。 “路德尼亚那边败局已定,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从那儿赶快撤军,然后守住大陆地边界线。 而在西边,尽量争取与艾尼亚昂尼亚进行谈判。 务求不要出现未来的大规模战争。 因为现在的帝国,很难长期支撑下去。 要是真的陷入了持久战尤其是两面作战中,那么到头来吃亏的,只能是我们!”

“要是被人发现的话,那么首先有事的也是你们!”

面对上司的警告与质疑,波舍斯基停顿了一下。 看得出来他是犹豫过,但最后,这位帝国地军人始终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阁下,目前的情况,我相信您心中更清楚。 不管是帝国内部,还是在两线的战场上,我们都处在极为不利的位置。 帝国是我们共同的帝国,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它步入泥潭最终无法自拔吗?!为了我们地国家和人民,我们有必要做点什么!您知道吗?已经有很多的人开始行动起来、寻找有效的方法来挽救国家,这其中就包括许多我军威望甚高的将领。 例如贝格元帅。 ”

“什么。 贝格元帅也……”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克米特一瞬间失去了冷静。 瞪大了眼睛。 因为贝格之名,在奥登尼亚军中可以说是当代如雷贯耳的名字之一。 贝格元帅在奥登尼亚帝国军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就正如同德克元帅那样,倍受尊敬与爱戴。 只是他并不像德克元帅那样,在帝国与其它国家进行战争时,仍然活跃在战场上。 事实上,当胜利党在奥登尼亚全面掌握了权力后,这位老一辈的军人就选择了退休闲赋在家,不问世事。 哪怕是胜利党以及它的党魁一再呼唤发出友好的邀请,他也完全不改初衷。 克米特没有想到,原本在自己心目中早已远离世间一切纷扰事务地老元帅,如今居然也参与到这项行动中来。 没想到,连这样重量级地元老都认可了这项行动,那么可见这些人的举动并不是心血**地产物,而是有计划有组织的行动。 看到上司的表情与反应后,波舍斯基又连忙说:

“而且,他们衷心希望在您新年回国述职的空当,与您见上一面,到时候,他们可以详细说说自己的见解,相信您一定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

“别说了,于里,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

克米特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冷冷地对自己的下属作着这样的宣布。 当他转身往屋子里走的时候,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

“不过,要是你去那儿听听他们的话,这点我无权阻止。 ”

说完,他走向了城堡的回廊,从那儿进了屋子。 看着他的背影,波舍斯基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最后,他朝上司消失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以表示向对方无言的感激。 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努力成功了——最起码,是开始了全新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