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千转旧愁应无限
我在疼痛中醒来,死了还这么疼,看起来死亡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逃避方法。我睁开眼睛,一张老妇人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鲁妈妈?”她也到地狱里来了?
“喝完这点药,对你的伤口有好处。”一碗苦味浓郁的药汤端到了我的面前,我皱起了鼻子。我确实还没有死,到底是谁这么多事把给我救了?现在这么半死不活的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我一扭头:“不喝!”伤口一阵牵疼让我蜷曲了身体。
“出发了!出发了!”有士兵催促的声音。我看看那碗药汤,微微侧过头,这种汤治我的硬伤?只有医疗差劲的古代人才会信这种邪,白白败坏我的胃口。
“快点喝!马上要出发了。”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传来,不会吧?将军大人亲自出马了。
“这种药没有用的。”我跟他讲道理。
“没有用也要喝。”他不打算跟我讲道理。
我愣了一会儿,抓起药碗一口喝完,拿起空碗对着他,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吧?将军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轮到我在这里抠喉咙,真是太苦了,有没有糖啊?冰糖也可以的。
我被人用一个担架抬到了一辆马车里,颠颠簸簸地向陇西方向前进。鲁妈妈告诉我,多管闲事救我的人是将军,据说要不是他一箭把那个人射死了,我被刺得太深就没救了。
鲁妈妈还说,那天晚上来的匈奴人又被打得一败涂地,死伤无数。当时,两千五百名匈奴俘虏就那么齐刷刷地跪在地上,没有一个汉朝士兵看守,竟也没有一个人逃跑。她赞叹道,这个小将军真有威势。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根本没有人手看管俘虏。他的计划大约就是抛下那些俘虏带着自己的士兵逃跑,哪里有那份闲心思去管什么俘虏?
不过,他演的戏还挺逼真,几句话把两千多名傻乎乎的匈奴俘虏给骗住了,以为他真会当他们的保护神。
我眼前出现他那付正气凛然的样子:“要动大汉国的子民,从我霍去病的身上过!”明明是个所到之处生灵涂炭的煞星,扮演起临时保护神也这么有板有眼的。
我猜想那些来劫营的不幸的家伙,大约被他搞得全成了碎尸,恐怕他们见到的才是他的真正面目。
霍去病?我怎么会感到很耳熟?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对一个古代人的名字耳熟?
管他是谁,反正也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生存,就要别人死的家伙……唉!这种哲学问题不要我来考虑。我应该考虑的是今天午餐吃什么?
将军吩咐把他的私人厨房分一点菜给我。早饭我吃到了很香的烤肉,调料味道也很好,大清早就有肉吃,不知道中午会不会吃龙虾。
我的精神经过几天的休养,渐渐开始恢复了,坐在马车里向外望去,这里的风景似乎更好了。
陇西多山林,这里就是千年前的陇西,风景如画,称得上是塞上江南。
队伍开到了陇西地区的一座边城就不再继续前进。
皇帝接到河西战场上的捷报,大感高兴,要举行盛大的班师仪式,欢迎骠骑将军一行人的得胜归来。
将军传令下来,让军队、还有俘虏们都在这里暂时安驻一日,后日养足精神,铺摆出排场进入长安。
一宿无言。
第二天早上,军营里便喜气洋洋地忙碌起来。
早饭过后,听见几个汉奴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说是有牛马车从城里运送来许多奇奇怪怪、各式各样的彩色东西,都是班师回朝要用的仪仗用品,上面绣云绘虎,彩光流动,非常好看。
他们还说,当今的皇帝是个喜欢排场的人。据说,很多年前他还年轻的时候,想要花巨资重新修葺一个豪华休闲场所——上林苑。一位复姓东方的臣下向他提意见,说此举过于豪奢,恐与民生不利。
皇上听后击节赞叹,深感对方目光如炬,端的有定江山、平社稷之大才,当下将此人官拜太中大夫、给事中,还赐以黄金百斤,以资奖励。
建议虽然受到了赞赏,却并不被采纳。
上林苑照样起雕梁兮作画栋、垒凤池兮筑鸾庭,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工程。皇帝本人目前已经在上林苑的华宫美池中,轰轰烈烈地享受了许多年的人生。
这一次河西之战,据说是大汉朝开国以来与匈奴人之战中,难得的轰轰烈烈的胜利。又据说,这一次出征前,遭到了朝堂上下轰轰烈烈的反对。如今得胜而来,这位皇上也要轰轰烈烈地进行宣传,轰轰烈烈地堵一堵那些悠悠众口。
军中碎言,只能听之任之。
况且,这些事情对我来说,都太遥远了……
算一算,小姐到底离开我多少天了,好似也有一个月了吧。她知道要狙杀对象的名字,住址,凭我那个身体魔幻般的身手,应该办起来很快才对,怎么拖拉到现在?我什么时候才能化风而去?早知道她这样不济事,就应该带上我,也许我能给她帮上点忙呢。
我从俘虏营里挽起厚厚的毡门,钻了出来。
强烈的春日光线让几天没有见过天色的我,眯起了眼睛。现在,允许一些汉奴在一定范围内走动,多日不动,我也希望松散松散。
一片喧闹嘈杂的声音从左近传来,我信步走去。
这片本应蓄养着马群的草场不知何时将马匹都腾空了,栅栏里建了一个类似于足球场的地方。
一群少年正在里面奔跑跳跃,追逐争抢着一只缺乏弹性的皮球。皮球在他们有力的追逐中蹦跳着,活跃而充满了力量。
数百官兵,以及匈奴部落中救出来的百多名汉奴喜孜孜地靠在草场栅栏边看他们蹴鞠,指手画脚地议论着什么。
这些少年人一看就知道是期门军里的,所谓的良家子弟,个个都自以为是精英中的精英。
我走入汉奴们的中间,拽下一株长草,边掰边想:真是一群没心眼的多动症患者,连日恶战,许多伤兵还在毡房里呻吟,他们已经有心思这么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