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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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并蒂 第一三三章 两难

他空洞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影子,那么黑幽的眸子竟像是被无端挖空,散出的只有窒人呼吸的空漠。 登基这么多年,他一向善用自己的沉稳和冷睿来处理种种难题,江山,民生,在他的掌间,一向都只有柳暗花明一条途径。 可是今天,他真的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末路穷途。

是因为后面那一声轻软的呼唤,“景杞……”像是在抽泣,他可以听见嘶嘶的清晰呼吸声,回头看时,在她的眸瞳里却看不到关于泪珠的任何痕迹。 她用那么神伤的目光看着他,大而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唇角微扬,却是清晰的勾出最明亮的一弯伤漠。

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她喊他的名字,天底下最亲密最高贵的夫妻,可是却在称呼上达不成和谐与均衡,无论多么和睦,她总是叫他皇上,而他喜欢喊她“繁锦”,两个字酝于齿间,还未出口,已有一种深入心底的缱绻和亲密。

皇上,他早已习惯了别人叫他这个不像名字的名字,属于天底下最耀眼的颜色,诠释的是他的帝国最无上的权力,却无法通达他最爱的那个女人的心灵。

她终于叫了他的名字,像是几万年未见,那么毫无顾忌的看着他。 可是过了一会儿,便有大颗泪珠自眼眶生出,那么大的泪珠,肆无忌惮,澄澈的耀入他的瞳眸,生起那么绚烂的耀眼。

再一声“景杞”软软呼出,她泪如雨下。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仿佛突然被她地泪水浸透了神志,直到那个身影奔出他的视线,这才意识到深入骨髓的惶恐。

他眼看着她的身影向玉鸾殿的方向奔去,明明是想追上她的步伐。 可是远远的过来一队侍卫,他是一国之主,什么时候也不能放松自己地仪态威严。 于是,任凭心中烈火烘烤。 他还是稳稳的,一步步地踏向玉鸾殿。

幸好是玉鸾殿。 因为她在这宫里,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踏进玉鸾殿,便听见呜呜的哭声。 繁锦正趴在东暖阁的**,一只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依托一般,用力攥住被子的一角,用力的甚至能看出手指上的关节白色凸起。 她地头埋在被子里,很尽情的哭泣。 景杞第一次看到她如此。 平时习惯了她压抑,习惯了她隐忍,她的性情,他向来以为只有理智能解释与把控。

可是,面对这么悲愤的她,他已经不能用心痛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仿佛心底潜上来最原始的惧悚,他坐在她旁边,试图用最温柔的语气来唤醒她的愤怒。 “繁锦……繁锦……”

很轻柔地声音,轻柔的像是迎面扑来一阵风,他像是怕吓着她,用几乎可以堪比呼吸的声音来唤醒她,可是她却依然哭,一抽一抽的身子很剧烈的颤动。 毫无遮掩的彰显着她地痛苦。

他将手覆上她紧抓被子的手,想要借此让她放松。 可是她的手抠的紧紧的,严实的一点没有缝隙,根本没有着力点让他操控,就像是将他的仇恨深深地cha入到了石头缝里,根本无法拔出。

“繁锦……繁锦……”

“朕知道你不好受,朕不是有意瞒着你……”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内心的复杂,平日里那些惯用的词语在这样的情境下全都成了无用地点缀。 不管是用哪一个词语,哪一种语气,都是最客套地苍白。 他明知如此。 还继续用一句一句的苍白试图来温暖她地心,“繁锦……你起来。 别闷坏了。”

“繁锦……”

他胳膊被猛地一推,仿佛是用了最大气力,这一次,繁锦真的坐起身来,眼睛红肿的看着他,唇角却生出一弯清浅弧度,“你要我起来做些什么?”

“让我去看你是怎么宠幸的我的姐姐?要我看去你是怎么和我的姐姐生下孩子?还是要我为我姐姐拟定一个名分,从此和美的伺候您这个天下第一的天子?”她的声音如同带着冰刀一样划入他的心,每说一句,都印下最鲜血淋漓的疼痛,从那被泪水冲刷过的眸瞳中,景杞甚至可以看到鲜血流出来的痕迹,四散而流,渐渐的布满他的视线,只是分不清是他的血液,还是是她心碎的证明。

他在那不断铺展蔓延的血红最后中发现了她痛恨的眼睛,像是要逼他离开一样,那双明目愤恨的瞪着他,一眨不眨,带着与之同归于尽的魄力。

他竟然不知道盖在她如此激烈的言行中说些什么,只能伸长手臂,用力揽住她的腰,像是怕她溜走一样,几乎用尽了全身气力。 可她却还是那么奋力的挣扎,“混蛋,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她拼命用胳膊推开他的掌控,脚也不老实的踢腾。 而他的胸膛被她推的生痛,犹如无数刀尖刺向自己,但却仍是不愿意放开,任的她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在耳边痛哭,“景杞,你这混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

在她有了他的孩子以后,怎么还可以这么对她……

他被她的痛苦弄得心好像都揪到了一起,只是微微推开,便觉得脸颊一阵灼痛。 景杞不可思议的看着繁锦,因甩了他耳光的手仍滞留着鲜红的印迹。 他是皇帝,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向来只知掌握别人生死与手掌,哪儿挨过别人的惩罚?

身后突然传出来低呼声,景杞微微回头,刚才只顾安抚繁锦情绪。 竟忘了遣所有人下去。 所以那一巴掌,必定是看在了他们眼里。 想到这里,刚才还滋生发烫的愧疚被这一巴掌锢地顿时降下温度,景杞收回手。 眸光由方才的怜惜褪成无情,“安繁锦,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你……”看着她如此形态很想再次训斥,可是捉摸到她眸中的痛苦酸楚,终是不忍斥她不知轻重,他只是转头,一声命令无力而又低沉。 丝毫没有方才的志得意满,“来人啊。 ”

喜贵儿颠颠随之过来。 “皇上……”

他微微回头,眼神示意那些随侍的人,并不说是怎么惩罚,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看到了吗?”

喜贵儿立即得知他的意思,躬身退了出去。

没有办法,他是一朝天子。 若是任何人得知皇后甩了他一巴掌,不仅他圣名有损,恐怕最难熬地会是繁锦。 在这个国家的律典上,甩皇上一巴掌地罪责与谋君是同罪而处。

“好了,打了一巴掌,你气消了吗?”他看着她,依然是问询的语气,但却不复刚才的低声与温暖。 繁锦扬眉看他。 眸中怒意未减,“你让我,怎么,做下去……”

简单的几个字,每发出一个音节,都像是自齿间挤出。 用力的痛恨。 吃力的表达。 繁锦继续看他,唇角的勾起却不知不觉上扬起来,“你把我推到了这个境地,我该如何面对繁素?我该如何面对你?我该如何面对你们地那个孩子?”

“你知道不知道,曾经我还以为姐姐是真的胖了。 ”她深呼一口气,胳膊支在**侧头看他,像是没有力气一般,身子一抖一抖,“我想我该那么感谢你,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 我在宫外的每一天每一夜。 不是想你就是想她。 你是天子,任何人都不敢拿你如何。 可她不同,她是我姐姐,是除了我在这世界上最孤苦伶仃的人,我害怕你不喜欢她,我害怕你不在意她,我害怕你不照料她,在这宫廷最看眼力的地方,你若是冷眼相待于她,没人敢好好对她,必定会都给她果子吃。 以繁素的脾性,我在宫外几乎天天做那样的噩梦,梦到她被王芸楚整死,梦到她被别的宫嫔稀里糊涂地视为眼中钉,我甚至在外面绞尽脑汁的回忆,我在宫中的几日,我是不是树下过什么仇人?我走了之后,那些仇人会不会拿繁素开刀复恨,种种所有,害的我几乎不得安生。 可是现在,我看到了什么?”

“你竟然如此特别的对待繁素好,我诚心感谢皇上您的大恩。 ”她突然轻嗤一声,眸中爆发出最生硬地酸痛,“对,能保住姐姐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她获得您的恩宠不是吗?如此一来,龙子也有了,同样的是安家的女人,也不违背组训,那还要我做什么?”

“繁锦,不要这么说……”他再一次抓住她的肩膀,想要逼她甩掉这样的想法,繁锦没有挣扎,只是深深的看着他,像是以前情深那般专注的看他,像是要将他记在心底。 可是视线抓住的,却还是一片空茫。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两人无语地时候,外殿突然传来喜贵儿地声音,“皇上,皇上!”

“怎么了?”景杞与繁锦同时转头。

“安园夫人不好了!”喜贵儿来不及跪下,躬身回复,“刚才突然说是心痛,现在已经几乎昏迷了过去……杜太医说安园夫人脉象特殊,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喜贵儿话还没说完,繁锦便拿出巾帕猛地抹去脸上未干的泪水,“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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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一章地时候,我很难过,有点想哭。 。

大概是因为我太**了吧。 。 很不忍心让繁锦如此。 。 但是,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步。 。

繁锦打了景杞一巴掌,那是我有些任性的下笔,或许传统的帝王宠妃不会如此,他们再气氛再感激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繁锦和景杞,是两个相爱的人。 。

愈相爱,愈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