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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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别程 第一一六章 各有所牵

见景杞依然不解,玉梨便把民间普选秀女的过程细细评说给他听。 “据说这秀女的选定是评定地方官政绩的一个标准,越是选出的女人日后能博皇宠,自然是这个地方的荣耀。 于是很多偏僻的地方,就不顾朝廷拟下的政令,光招女子,将他们聚集到一个地方细细挑选,从中挑出品貌俱佳者,以此上报。 ”

景杞的眉毛越皱越紧,“所谓秀女,不应有门户身份之别吗?”夏唐宫例,即使宫中普通侍女,也应是大户人家或是高官贵族之女,这宫廷,不是想谁进谁便能进来的。

“是啊。 ”玉梨点头,“但是这世间就是这么奇怪,很多高官贵族并不希望能入宫侍驾,并不希望自己女儿过上那种雍容华贵却终生不得与家人相见的生活。 可是很多普通百姓却渴望如此,甚至心心念念的以‘入宫’能作为目标。 不仅以后有月例,而且若是极具姿色,或许有朝一日便能得到恩宠,摇身一变成为主子。 这点**,值得他们去放手一博。 ”

“于是,买身份,用各种手段抵身份的事情已见怪不怪。 只要是姿色颇佳,不要说出身低微,就算是生于寒窑破户,也能有天大的福分。 至于那种姿色也佳但不足以进京者,便被州县的各位富户,各位官老爷纳去,就算成为第数不清的第几方姨太太,那也算是一生无忧了。 ”

“那就是借秀女之名为自己**欲正名罢了。 ”景杞皱眉,低低的声音充斥着不耐与严厉。 “这百姓就无逆反之心吗?看样子这制度已经见怪不怪,盛行已久,怎么就没人呈报到朕这儿来?”

“百姓又不是不愿意,何必呈报向上?”玉梨笑,“民间有谚语,能要平凡女,不生天资郎。 家有一女。 起码能为家境出力。 哎,”玉梨突然指到另一边。 “爷,到了。 ”

景杞抬头,“康仁堂”三个字跃然于上,因刚经历过大雨冲刷,更有一种晶耀透明之彩。 与玉梨迈步向上,却见除了有几个人抓药,铺中并无其他人。 那抓药地小厮看到他们进来。 笑脸迎上,“您哪儿不舒服?”

玉梨忙接过话去,“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医女,好像很厉害的。 ”

那小厮闻言,脸上立时浮现警惕神色,“不好意思,若是无恙。 她并不接诊。 ”

景杞仔细环顾了一圈儿,脸上浮现出异样之色。 玉梨看他,原以为他是要坚持下去,却看他摆手,“玉梨,咱们走。 ”

刚走到两步。 却见玉梨突然转身,飞快的跑到那笑死旁边,“对了,若是见到她,麻烦替我们转达一句,只说玉梨来过就行。 若是她有什么疑问,自君来茶馆侯我。 ”

此时的君陌和繁锦正在尚洲街头广场上看着热闹。 纵使繁锦身为一朝皇后,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那么多尚处于妙龄年华的女子集于一处,身着各色靓服,犹如锦簇的艳丽花团。 浓浊地脂粉气息扑鼻而来。 繁锦风寒尚未完全痊愈。 只觉得呼入肺中一片压抑窒闷。 想到这就是为他而召集的女子,繁锦唇角微扯。 不由得抹出一弯苦笑。

一旁地君陌细心的发现了她的异样,打趣道,“怎么?觉得人家尚处妙龄,很羡慕啦?”

她笑,“是啊,”复又悠叹一声,“我在想,这个能享用这么多佳丽的男人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

“你要知道她是怎么想,当初干吗还要逃……”君陌适时没有说下去,却仍是轻笑,“以你的姿色品性,应该不难。 ”

“那是在你心中不难,”她斜眼睨他,“你又不是他。 也许他有青梅竹马陪伴身边呢,那时候就算是外人怎么努力,也是抵不上的。 ”

他见她突然兴起了这般看似惆怅地心思,不知为何,以前会打趣会戏谑会嘲弄的心思全都收敛起来,自己也莫名的感到怅惘,“也不尽然,青梅竹马带来的往往是两小无猜的记忆,儿时的无猜,也许到了大时便换了心思。 ”

这样的话自一向开朗的他嘴里说出,不知道为何,她更觉得他像是在劝勉自己,不由得扬眉,“怎么,你也有青梅竹马么?”

“不是青梅竹马。 ”他难得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眉宇微拧,似是在回忆旧事,“遇到她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十六岁了。 ”

接触他这么久,她很少听他说起以前的事情,他不谈,她也不问。 何况他们都知道。 彼此都是有故事的人,所以就这样安然度过了一年多。

“其实她个性蛮像你。 ”君陌仰头,看着那些羞涩扭捏的妙龄少女,眼中却慢慢升腾起莫名地茫然雾气,“坚强,韧劲十足,固执,别扭,跋扈,……”

前几个词儿还算是褒义,但是说到最后,完全只有贬低的意义了。 繁锦抬头,却见他唇角微勾,描绘的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和然悦宁,那双墨黑的眸瞳看向前方,似乎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那个心系已久的姑娘。

“是京城的人吗?”她问他,声音刻意放的很低,仿佛是怕打破他心中那份柔软的期望。

“不是。 ”一声轻笑逸出,说不出是在嘲笑他人还是讥讽自己,君陌低头看她,“是个异族姑娘。 但是看那样子,似乎身份还是不低地,性格桀骜不驯,有一种看尽天下地孤傲与霸气。 但是很多时候,又会流lou出女儿家的撒娇与狡黠。 ”

“那她现在去哪儿了?”她看他,“若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不携手终老?”

“哪儿有那么如意地事情。 ”他一声嗤笑。 “她应该是被他哥哥嫁人了吧。 她似乎很喜欢他哥哥,对哥哥百依百顺。 ”

“那……”

“我也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她临走地时候只给了我一封信便匆然离开,只说了嫁人一个理由,没有说出去处。 佳人有偶,我自当退避不是?”

那么深沉的忧伤自他澄澈的眸瞳慢慢浮现,繁锦心里突然揪紧。 却自他的表情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记忆中,也有一次。 他是这么悲悯的看着她,唇角紧抿,明明想要勾勒坚强,但是映入她眼底的,只有无尽地怜惜和脆弱。

想要说些什么,却看他突然转身,“咱们走吧。 ”

她点头。 看前面人多了些,便转身。 抬头的一瞬间,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熟悉地身影,视线便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倏然顿住。 她猛地停住步子,傻傻的看着那个方向。

那划入视线的明明是抹再晴不过的明蓝,可是像是有种魔力一般,浸入她眼里的时候,就成了那么耀眼的黄色。 一年多未见。 她曾经以为自己忘了那种颜色,可是没料到,竟还是那么轻易的便可感知明晰。

她是如此死心地沉迷在刚才的梦境里,直到君陌唤了好几声后才慢慢回归清醒,勉力一笑之后跟上前去,却依然不死心的反身看望刚才那个方向。 似是已经融化在了色彩斑斓的世界里,刚才那抹惊心的明蓝,根本无从追寻。

心里竟像是坠入深谷一般,一分分变冷下来。 原本以为自己学会了不指望,不希冀,但是竟还是会被他撩起这般复杂的心思。 他似乎是在自己心里挖了个洞,时间流走,那坑却愈发留下让人疯狂的寂寞。

原本不错的心情就这样被无端地消沉下来,两人各怀心事的回到医馆,君陌大概是想起了那个女子。 也是不吭一声。 她们正要到楼上。 却见下面的小厮猛的喊住了她,“金小姐。 ”

“怎么?”

“今儿个。 有个叫玉梨的来找过您。 ”他笑,“虽然没说您的名姓,但是看那描述,说地就是您。 ”

“啊?”繁锦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是否还有别人?”

“有一个男人站在旁边,似乎是个爷,姿态不凡,气宇轩昂的。 ”他抿嘴一笑,瞄了瞄一旁的君陌,“和我们爷有得一拼,只是感觉更有威严。 ”

“你这个多嘴的家伙……”君陌见他打趣到自己身上来,不由的嗤笑。 刚要说些什么,只见繁锦愣了似的站在一边,表情木然,手却攥了又紧。

那种表情,如同遭受了最大的变故。 茫然,痴迷,亦有几分流连。

“怎么了?”将她拉至楼上,君陌拧眉看她,“你家里来人寻你了?”

“嗯。 ”她大多不知他是在说什么,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重重的坐了下去,眼中仍是那么空荡地迷茫,犹如被人在一瞬间掠去了魂魄。

他看不惯她这副样子,干脆蹲到她面前晃醒她,“是你家人?”

“是。 ”这次回答地很坚决肯定,可是唇角却流溢出了那么哀戚的神采,“是我家人,是我夫君。 ”

“什么?”他大惊,原以为是她娘家来寻,没想到竟会是夫君。

“是我夫君。 ”她抿嘴叹息,“我们吵了一架,我便出来了。 ”

“吵了一架?”

“是啊。 ”她低头,“他有一个很要好地青梅竹马,但是因为种种缘故没有成为正妻,我是他最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与他的青梅竹马生了点摩擦,可是他向着她那一边……丝毫不顾及我……”

“所以,你就出来了?”君陌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这一年多的流浪,实际上是为了逞性子?”

说什么逃选,说什么躲避,其实就是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