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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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第十一章年关(4)

"三伢子,你快去快回噢。"七妹说。

"你们两娘崽总是站在一边的,好啊!"顺生咬牙切齿说。

"老倌子,我帮你劝劝细伢子不好吗?你呀,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七妹责备地朝顺生挖了一眼。

润芝带着润莲夹着帐本,走进了鹅毛大雪中,大黄狗也一同走进风雪里。

牛伢子家的茅草屋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仿佛要把茅草屋压垮。四壁透风的屋内,灶塘内烧着柴火,牛伢子和爹在烤着火。病得瘦骨嶙峋的牛伢子他娘在**不时地呻吟着。

"牛伢子,好生在家里照顾好你娘……"毛恩春用一根稻草搓成的绳子把敞开的烂棉袄捆紧,他妻子从病**挣扎着爬起来,递给他一个收拾好的印花包袱。

牛伢子睁大一双茫然的眼,"爹,快过年哒,去哪里?"

"崽啊,"毛恩春抱紧牛伢子,硬匝匝的胡须紧贴儿子的脸,老泪纵横,"我们死守在家里,冒得条活路哪!爹是去湘潭裕源米店帮毛裕林老板扛货,他老家是我们韶山冲的,小时候跟我蛮熟。"

"爹……"牛伢子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牛伢子他娘已哭成了泪人。

"哭么子,应该笑,爹是条硬铮铮的汉子,是到湘潭城里去赚钱。毛鸿财咯老杂种会来逼租的,你们在家不要怕!要钱冒得,要命有一条!"说完,毛恩春掉头打开门,一脚踏进了厚厚的雪里,吼起了粗犷豪放如怨入诉的山歌:

农民头上三把刀,

债多租重利息高;

农民眼前三条路,

逃荒讨米坐监牢

……

他一拐一晃越走越远,雪地里留下了一串大而深的脚印。没过多久,脚印即被飞舞的雪花填没了。

家里实在没有能吃的东西。牛伢子挎着一个小竹篮,顶着大雪出了门,在雪地里用锄头刨开两三尺厚的雪,寻找着野菜。冬日里的野菜也少得出奇,老半天也找不出几蔸。他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冻得全身嗦嗦发抖,被刀子般的寒风肆虐地吹拉着,他瘦骨嶙峋单薄的身子被掀翻在雪地里,打了几个滚,挣扎着爬起,又被掀翻,再艰难地爬起……

他拄着锄头把,站稳了身子,从冻得麻木的鼻子里搡出一把鼻涕,望着空荡荡的只有几蔸小野菜的小竹篮,他又朝大雪纷飞的山野扫视了一遍,确实找不出能充饥的东西来,他只得神情郁郁地回了家。

他来到娘的床前,"娘,地里找不出野菜,你在**好好呆着,我替娘去讨碗饭来……"

娘毫无血色的手爱怜地摸着牛伢子的头,"好伢子,爹不在哒,难为你,娘不饿……"

"娘,你肚子早已经咕咕叫个不停,你还讲不饿,娘……"说完,牛伢子放一只缺口的碗在小竹篮里,挎在胳膊里,拄着一截棍子,出了门……

雪野,远处响起"哒哒哒"的马蹄声。田少爷背着杆鸟铳,骑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在山野上飞跑。身后跟着几个家丁,横扛的鸟铳上挑着些野鸡野兔。麻灰色的猎狗在他们身前身后窜来窜去。

牛伢子提着只小竹篮,里头放只缺口的粗瓷大碗,盛了半碗讨来的饭,这是给卧病在床的娘留着的。他拄着根棍子,挨家挨户不知乞讨了多久,才弄到这半碗饭啊,冻得通红的小脚丫在雪地里慢慢行走,凛冽的寒风撕扯着他那褴褛的衣衫,身子冻得索索发抖。

"野物,野物!快放枪!"田少爷发现了牛伢子,狞笑了两声,瞄准了牛伢子,朝前放了一枪,万幸的是没打着他,麻灰色的猎狗却如离弦之箭向前窜去,溅起一路雪花。

"汪汪汪!"麻灰色的猎狗眼里闪着绿莹莹的磷光,撕咬着牛伢子的裤腿。牛伢子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哇哇大哭,全身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