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第九章长大要写受苦人的书(1)
第九章长大要写受苦人的书
润芝不得不按着爹的旨意辍学两年之久。冬去春来，寒来暑往。一年四季,家里有干不完的活计。润芝到了十四五岁年纪,个子高高的,能干一个全劳力的活了。
爹和长工长命叔都是种田的里手和行家，一开春，他们就手把手教润芝犁田耕地，抛粮下种;到插田"栽米树"时节，润芝的手脚灵泛得很，一手拿秧，一手极快地把秧苗插入泥里，躬着腰，头点得象鸡啄米，身子一起一伏笔直往后退，眼前插下的禾苗便绿油油一片，比爹和长命叔插秧还要快；到了中耕时节，润芝整日里在田地里施肥除草，爹在旁常念叨着"男子的畦边，女子的鞋边"，润芝记在心里，把田边地角整得光溜溜的寸草不生，田里一根杂草也没有，庄稼一片绿油油的；到了收获季节，润芝跟着大人们在田垄里拖扮桶扮禾, 跟爹一样舍得下力气，汗流浃背，身上没一根干纱；农闲时节，润芝带着弟弟润莲看牛割草打柴，有时提一个粪箢箕拿一把铁耙子收野粪积肥。
平日里除干农活外，润芝给爹做生意打下手。爹做猪牛生意时，润芝帮着赶猪牵牛，结账收钱；爹做谷米生意时，他帮着舂谷碾米，还帮着运谷送米的长命叔在前头牵独轮车子，他用绳子拴住独轮车子的头，猫着腰铆着劲拉着，长命叔握住两个独轮车车柄在后头舍力地推着，独轮车子驮着两三百斤重的米吱呀吱呀叫着，在去银田寺的乡间山道上行走。久而久之，润芝也跟着学得一手推独轮车的好功夫。
顺生全家没一个吃闲饭的人，家业越来越大。栏里，猪肥牛壮；屋脚下的鱼塘，满是碧绿的莲叶和欢快游弋的鱼；钱箱里，两三千大洋明晃晃的，耀得顺生的眼珠子都睁不开；谷仓米桶里，金黄的稻谷，白花花的大米，三个钱进，四个钱出，生意兴隆得不得了；田垄里，顺生名下有了二十二亩田产，一到收获季节阵阵南风吹来，掀起滚滚稻浪，顺生背着双手，咬着根旱烟杆，在田埂上来来回回溜达着，闻着扑鼻而来的稻谷芳香，喜得眉毛胡子都是笑，心都醉了。
顺生腰杆子粗了，在韶山冲里也算是个响当当的角色，走路脚步生风，讲话响得赛铜锣。因他辈分较大，大家亲亲热热恭恭敬敬地叫他"顺生公"。
"老倌子，你昨晚做梦讲梦话，何解笑个不停呀？"一天，七妹笑着问顺生。
"嘿嘿。"顺生洋洋自得笑着走开了。
"你笑么子？莫自个偷着乐。"七妹笑着问。
"我梦见自己用箩筐担了好几担银花边回来哒，好白的银钱，耀得我眼珠子都快要瞎哒。"顺生粗喉亮嗓说。
顺生有了这厚实的家底,专心致志做起生意跑起买卖来，把田里土里的活计全交给长工和润芝兄弟俩。他常常在心里暗暗想：到地里刨几个钱出来，真难，因而他再也不买田进地，倒乐意把那些手头紧，缺钱急着出手的别人家的田地典进来，自己不用耕种，只收租子，还生利息，这样搞最划算。
一天早上，顺生在茶堂房对润芝兄弟俩和七妹说："咯叫做钱生钱，利滚利，赚钱稳当，又不担风险，几多好。"他说话唾沫星子横飞，脸上眉飞色舞，"现如今，家里顺风顺水，只是……"他话一顿，忽地又愁云上脸，轻轻叹了口气，用商量的口吻对润芝说，"石三伢子，屋里正缺人手，请人又要多花工钱。我看还是把大秀快点娶过来，一添帮手,二接香火,我已经把你和大秀的八字合了一下，蛮合适,最好哒。我看，就选个黄道吉日……"
"你喜欢她，你就去娶作堂客，反正我不要。"父亲的话还没落音，润芝便立马回敬道。
"你敢！我一个耳光子打死你。"顺生火气腾地一冒，一巴掌向润芝掴过来，润芝头一偏，巴掌扑了空，他气急败坏地挥起了拳头，对润芝吼道，"混帐家伙，你人一大,心眼就大，越来越不听话哒！"
七妹连忙丢下在怀里吸奶的润菊，和润莲一道又是扯又是劝。
"爹，呜呜……你莫打哥哥，呜呜……"润莲死死抱住爹的腿不肯松手。
"要你嚎么子？你润莲也该打！"顺生身子动弹不得，把一股脑的火气迁怒到润莲身上，毕竟润莲平日里听爹的话，爹扬起的巴掌却停在了半空中，没掴下来。
七妹和润莲好不容易稳住了顺生。顺生气咻咻坐在板凳上，一个劲抽烟。
"三伢子，你快去做事，莫在家里跟爹怄气。"七妹一把拉过也气嗷嗷的润芝，把一条扁担交给他，温言细语地说："楠竹坨里的田，已经收获了一季稻谷，你爹早打算犁翻种一季萝卜，好喂架子猪。三伢子，你担些猪牛粪到田里去，莫在家里耍，惹你爹看不顺眼。"
润芝很理会娘的用意，赌气地朝爹横了一眼，走进自己的卧房里，从书桌上顺手操起一本《水浒传》插在裤兜里，立马挑起一担空箢箕，往猪栏边一堆沤烂了的猪牛粪走去，用耙头往箢箕里装粪，装了满满一担，大步流星挑起就走。
"老倌子，还在生么子闷气！三伢子出去做事哒。"七妹劝慰着顺生。
"你去招呼他，今日里非得要他把楠竹坨那丘两亩田的粪担满，起码要担二十担，冒担满的话，就莫想回家吃饭。"顺生粗喉亮嗓说，好象是有意说给润芝听的，他也朝碓屋里走去，一个劲推拉着竹碾子嘎啦嘎啦转动，糙米和谷壳子从碾子边缘撒落出来。
"七妹子，莲伢子呢？"顺生在碓房里又大喊大叫起来。
七妹急急地走进碓房里，柔声细气问："你喊他做么子？他到楠竹坨砍柴去哒。"
"哦，你铺摆得好。一斗米请个长工，三斗米请个铺摆师傅。今后家里两个细伢子做事，就交给你铺摆啦，他们听你的话一些。"
"你真会撂担子。我一个堂客们，还是你做主好。"七妹挖了丈夫一眼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