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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诈死

三十三

张店周边的腥风血雨给张店城里的人也带来了恐慌,人们心里忐忑不安。这时,一名国军士兵来到了红星铁工厂,来找刘泽生:“刘掌柜,俺营长有请。”

刘泽生一皱眉:“你营长一说请,俺就头疼。你先回去,俺一会就去。”

刘泽生来到国军驻地,走进姚二奎的办公室。姚二奎正等着刘泽生呢:“刘掌柜,来了哈,一向可好啊?”

刘泽生说:“吆,姚营长,俺厂里忙,你回来俺也没给你接风。你找俺有事?”

姚二奎把笑脸一收,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东西放桌子上:“刘掌柜。这东西面不生吧?”

刘泽生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桌子上放的是一个红星铁工厂给兵工局生产的手榴弹外壳。刘泽生接着稳下神,冷笑着说:“前两天狗剩说厂里进了小偷,俺还不信。敢情姚营长你这国军除了打仗,还捎带着偷东西?”

姚二奎哈哈一笑:“刘掌柜你就别管俺咋弄来的。你说说这玩意是不是你厂出的?”

刘泽生说:“是啊,是俺厂出的。”

姚二奎说:“刘泽生,你和共产党做买卖,这可是私通共匪,按理是立即枪毙。”

刘泽生不吃姚二奎那一套,说:“把俺枪毙了,以后你还刮吃谁去?”

姚二奎生气了:“刘泽生!俺把你叫来已经给你好大面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实交待你的问题。”

刘泽生说:“俺有啥问题?俺是买卖人,谁给俺钱俺就和谁做买卖。你国民政府待不和俺做生意,要和俺做俺也和你做。俺要这个买卖不做,那个买卖不做,你国民政府今日这个税,明日那个饷,俺哪有钱养活你们呀?”

姚二奎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刘泽生,俺就不信治不服你。来人,把刘泽生关起来!”

两个士兵进屋,把刘泽生拖走了。看着刘泽生被带出走远了,姚二奎乐了:“刘泽生啊刘泽生,今回俺可要好好敲你的竹杠了。”

鲁大海见刘泽生一去没回来,忙让人去打探消息,才知道刘泽生被姚二奎关了起来。鲁大海赶忙去通知周惠丽和刘家荣,刘家荣又去找姚二奎,结果姚二奎说刘泽生私通共匪,要枪毙刘泽生。这下刘家人着了急。

姚二奎关了刘泽生一天一夜,心想这送礼的快来了,心里那个高兴。在办公室里抽着烟,哼着小曲。这时电话铃响起,姚二奎拿起电话:“喂。吴师长啊,有啥指示?”

吴文化在电话那头说:“姚二奎,听说张店红星铁工厂和共产党做买卖,你把铁工厂掌柜的抓起来了?好,现在共产党非常猖狂,对私通共匪的人一律严惩不贷。把红星铁工厂的掌柜立即枪毙,给那些做生意的看看。”

姚二奎说:“可是,这事还只是怀疑,还没调查清楚呢。”

“不用调查了,怀疑就够了。马上枪毙,要杀一儆百。”那边把电话扣了。

姚二奎拿着电话纳闷:刘泽生这事吴文化咋知道的?没人说呀?姚二奎放下电话,一拍脑袋明白了:这是有人想拱官呀,一定是邹汉民那小子,除了他没别人。姚二奎站到屋门口冲外骂开了:“俺操啥他娘,瞒着老子打小报告……”

姚二奎骂累了,丧气地一腚坐在椅子上,心想:眼看到手的肥肉,就这么没了?姚二奎正垂头丧气的时候,警察局长徐国文进了屋。

刘家荣从姚二奎那里回去,把姚二奎要枪毙刘泽生的事和周惠丽一说,周惠丽急哭了。哭了一夜没睡,想着怎么救刘泽生。天刚一亮,她从柜子里拿出两根金条,急匆匆来到警察局长徐国文的家里。一进徐国文的家门就哭开了:“徐大哥,姚二奎把泽生给抓了,还说要枪毙泽生。徐大哥你和姚二奎熟,你去说和说和吧。”说着,把金条放桌子上。

徐国文一看忙说:“弟妹,你看你还拿钱干啥?泽生的事我也是刚听说。凭我和泽生的交情,我能帮十二分的忙,我不会只出十分劲。你回家等着,我这就去找姚二奎,问问他到底想干啥。”

徐国文一进姚二奎的办公室,就问姚二奎:“姚营长,你厉害呀,听说你把咱的财神爷抓起来了?”

姚二奎低着头没理他。徐国文坐椅子上,一翘二郎腿:“咋着?还要枪毙刘泽生?”

姚二奎说:“本来他和共产党做买卖这是实事。俺叫他来,他说说好话,赔上点银子就中了。结果俺一说他,他还不服,冲俺跳脚呲牙。俺一生气,就把他弄牢里了。想关他两天,去去他那狗毛病。”

徐国文说:“关一天就得了。周惠丽找我了,看看咋着弄,赶紧把刘泽生给放了吧。”

姚二奎说:“放不了了,有人瞒着俺给上面打了小报告,把这事捅吴文化那里去了。这不,你进门前,吴文化刚下了命令,叫马上毙了刘泽生。”

徐国文一听烦了:“完了,这下瞎狗子了。你看你办的这熊事,你管他和谁做买卖呢,少不了咱俩的好处不就行了?这下连我的财路也给断了。”

姚二奎说:“俺也没想到会弄这一出啊。俺也没法子了,要不你给想想招?”

“你把事弄成这样了,我还有啥招想?周惠丽还等信呢,我回去和她说说,给刘泽生准备后事。你就等着结仇家吧!”徐国文生气地一摔门走了。

姚二奎愁眉苦脸地自言自语:“这枪毙也不中,不枪毙也不中,这可咋办呀?”

徐国文从姚二奎那里出来,径直回了家。拿着周惠丽放桌子上的那两根金条,来到了刘泽生家。周惠丽正在家等着徐国文呢。

徐国文一进屋,就把金条放桌子上。叹了口气,说:“唉,弟妹,这次哥也帮不上忙了。泽生的事上面知道了,是上面要枪毙泽生,姚二奎说了也不算。”

周惠丽一听又哭了起来。哭得徐国文心里也难受。他安慰周惠丽:“弟妹,别光哭了,给泽生做点好吃的送去吧,我走了。”

徐国文刚走出刘泽生家的院门,迎头碰上程仲太:“程大夫,你来看看周惠丽啊?”

程仲太说:“啊,徐局长,泽生的事怎么样了?”

徐国文说:“唉,泽生的事让人捅到吴文化那里去了,这事没法办了。除非找能管着吴师长的官。可咱这小张店哪有那能人?周惠丽在屋里哭呢,你去看看她吧,告辞。”

徐国文走了,程仲太走进院门,来到屋门口。听到屋里周惠丽的哭声,他停下了。在屋门口驻了一下,扭头出了刘泽生家,向电报局走去。

天近中午,姚二奎还皱着眉在屋里来回踱步。电话铃响起来,他抓起电话:“喂,吴师长啊。”

吴文化说:“姚二奎,那个红星铁工厂的掌柜枪毙了没有啊?”

姚二奎说:“啊?啊,俺刚叫人上监牢去提,马上枪毙,马上枪毙。”

吴文化说:“别枪毙了,赶紧放人。”

姚二奎有点蒙:“啊?吴师长您不是说——,咋又放人了呢?”

吴文化在电话那边骂道:“你哪来那么多屁话?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吗?赶紧放人!”

“好,好!马上放人。”

姚二奎放下电话高兴得跳起来:“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庄啊。哎,李子,上刘泽生家去把他小老婆叫来,赶紧!”

一会工夫,周惠丽就来到姚二奎的办公室。一进门口,她连哭带说:“姚营长,你可不能枪毙泽生啊,你无论如何要救救泽生啊。”

姚二奎故做愁脸说:“哎呀,刘泽生和共产党做买卖,这可是死罪呀。可俺和泽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俺也不舍得枪毙他呀。俺想了一旭,决定不管咋着也得救泽生这条命,要不俺对不住俺的良心啊。俺想好了,把泽生的事全揽到俺身上来,上面的官咱用钱打点好了,这事就能过去。可打点上面的官要花钱,这上面的官对一星半点的钱根本看不了眼里去。”

周惠丽说:“姚营长,你说得需要多少钱,俺尽量去凑。”

姚二奎说:“俺算了算,至少得二十根金条,再加上六百块现大洋。哎,弟妹,先说好啊,这些钱俺可一分钱也捞不着,全是用来打点上面当官的。至于俺,等泽生放出去,上博山居请俺撮一顿就中了。”

周惠丽说:“姚营长,你不会骗俺吧?别交了钱,泽生再放不出来。”

姚二奎说:“你看你说的这啥话?凭俺和泽生的交情,俺能骗你?这样吧,等你把钱拿来,接着上监牢去接刘泽生。你要接不着人,回头就来俺这里把钱拿回去。”

周惠丽谢过姚二奎,回家叫上刘家荣去红星铁工厂拿钱。不到一个时辰,周惠丽和刘家荣领着两个工人就把钱放到了姚二奎的办公桌上。姚二奎一见钱到手了,高兴地笑逐颜开,忙叫两个士兵和周惠丽他们去监牢提人。刘泽生回了家,周惠丽把事情和刘泽生一说,气得刘泽生把姚二奎和周惠丽一通臭骂。周惠丽虽挨了骂,可还是很高兴,毕竟人保住了。

高兴的还有姚二奎,当晚他就叫人去博山居定了一桌子酒菜,让人送到他办公室里。菜定了一桌子,可客人他只请了一位,他的手下,连长孙震邦。

两人酒至半醉,姚二奎问孙震邦:“震邦啊,这些年来哥对你咋样?”

孙震邦说:“哥,自从俺当兵那天俺就跟着你。拿饷你让俺第一个拿,打仗你让俺藏后头。哥,你待老弟比待亲弟弟还亲啊。没有哥哥给罩着,俺就没有今日啊。”

姚二奎说:“哥哥待你好,你知道就中啊。可哥哥以后恐怕不能帮你了,你哥快没活路了。”

孙震邦问:“哥,你咋这么说呢?咋了?”

姚二奎说:“震邦啊,如今这局势你也能看明白,咱们的靠山国民政府快垮台了,共产党用不了多久就又会回来打张店。俺要是和共产党硬打,肯定打不过,哥是死路一条。俺要是投降,凭你哥这么多年来对共产党和老百姓做的那些事,共产党还不得活刮俺一百遍啊?震邦啊,你得帮帮哥哥呀,你要不帮帮你哥,俺真的是没活路了。”说着,姚二奎哭了起来。

孙震邦说:“哥,俺不管你对别人做了些啥,你待老弟那是真好哇。就凭这,老弟豁出自家的命不要,也得保住哥哥的命。可是哥,你老弟这榆木脑袋直来直去的,可也想不出啥好招啊?”

“招不用你想,招俺早就想好了,老弟给帮着办就中。”姚二奎一招手,孙震邦把耳朵凑到姚二奎嘴边,姚二奎一边小声说,孙震邦一边点头。

姚二奎说完,孙震邦道:“这事中,哥,就这么办了。”

姚二奎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五十块银元,递给孙震邦。

“哥,你这是干啥?”孙震邦推辞不要。

姚二奎说:“震邦,哥给你这些钱,不是让你去花天酒地的,你把这些钱带回老家去。等共产党再打张店的时候,你别硬撑,咱不给国民政府当炮灰。你赶紧投降,共产党优待俘虏。你不像哥,你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共产党不会咋着你。等共产党放了你,你就回老家和老婆孩子好好过日子。”

孙震邦举起杯:“哥,俺敬你。”两人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上午,姚二奎的老婆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斜马路的商铺买了一些布料和点心,逢人便说她爹今天过生日,要回娘家去给她爹拜寿。天近中午,姚二奎的老婆带着孩子坐上马车出张店南门而去。一直到傍晚,天色将近大黑,姚二奎才带着孙震邦和两个士兵来到张店南门。

南门已经关了。孙震邦对看守南门的卫兵说:“营长回去给他丈人祝寿,快开门。”

看门的卫兵说:“连长,这天快大黑了,营长这煞出城别碰上民兵啊?”

孙震邦说:“你这张臭嘴欠扇了,那民兵就那么容易碰上?再说了,俺几个是吃素的?赶紧开门,再不开门天不更黑了?”

卫兵赶紧打开城门,四人纵马奔驰而去。

姚二奎出城没多久,张店城南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

刘泽生在铁工厂值了一晚上的班。清晨,鲁大海来上班,两人正谈生产上的事,袁克杰急急忙忙地进了办公室。一进门就嚷:“掌柜的,姚二奎死了。”

刘泽生说:“刚能,老袁你忘了老话了,好人没好报,祸害一万年。姚二奎那祸害紧忙的死不了。是不是谁又咒他,给他造开谣了?”

袁克杰说:“掌柜的,不是造谣,是真的。昨天夜里姚二奎出城去给他丈人祝寿,半路上碰到民兵,两边就打起来了。姚二奎就让民兵给打煞了。今早晨,国军出城去找姚二奎的尸首,刚把姚二奎的尸首拉回来,那脑袋给打烂了,都认不出人来了。”

鲁大海说:“活该!就凭姚二蛋子办的那些缺德事,他就没个好死法。”

刘泽生问:“姚二奎就这么死了?他白天不走,夜里黑灯瞎火的给他丈人祝的啥寿啊。他这不是找死吗?”

袁克杰说:“谁说不是。听说姚二奎带了三个兵去的,死了俩,剩下一个还挂了彩跑回来报的信。俺来厂的时候,姚二奎他老婆在家嗷嗷哭呢,今中午要给姚二奎出殡。”

刘泽生说:“老袁,你上账房拿十块大洋,给姚二奎他老婆送去。”

鲁大海一听不乐意了:“哎,掌柜的,你还闲姚二奎这些年刮吃咱不够哇,还给他钱。谁家死了人都给人情钱,就是不能给他。”

刘泽生说:“哎呀,大海啊,这钱是给姚二奎老婆和孩子的,又不是给姚二奎的。再说人死帐了,咱也没法跟他计较了。老袁,你也别拉长个脸,快去吧。”

袁克杰不情愿地去拿钱。这时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鲁大海说:“掌柜的,你听,这祸害一死,就再也不能祸害咱老百姓了,老百姓高兴地放爆仗呢。要不咱也放?”

刘泽生一笑:“即你,想放就放吧。”

姚二奎的老婆给姚二奎办完丧事,又把家里所有的东西搬回了娘家。一切收拾妥当,她和孩子来到张店火车站,坐上西去的火车。这时,在济南火车站出站口,一个戴着墨镜,身穿长袍,头戴礼帽的男人正等待着东来的火车。

姚二奎一死,副营长邹汉民高兴了。他梦想着他就要接姚二奎的班,副营长变正营长,他就成了张店城的头了。可任命迟迟没有下来,他只能焦急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