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素若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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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邹衍跟着言墨来到一处安静的小屋。男人坐在桌边,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而邹衍更是心不在焉,望着窗外萧索的冬日景色发呆。

“呵……你倒也算奇葩。这么多年来,除了你大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一个女人与奴家独处一室,心里边还想着另外一个男人。”

邹衍回过头来,微微苦笑道:“如此说来,言墨主事不也一样。明明身在屋中,心却早不知落到了哪个女人身上。”

男人完美的笑脸有一瞬间的僵滞,但很快笑得愈发妩媚撩人,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滴溜溜打着转,将邹衍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好似到现在才初次认识她,软声嗔道:“您说得什么呀!奴家可听不懂!”

邹衍无奈勾唇,摇摇头并不点破,只道:“不知您有何事想对邹某说?”

“嘁,瞧你那副正儿巴经的模样,真无趣!果然木头的姐妹也是木头……”言墨微磨着牙,轻声嘀咕,眯眼狐疑道,“奴家倒真有些怀疑你还是不是那个混混‘癞邹儿’?抑或,真像别人说的,癞子也成情痴了?”

“……情、痴?”邹衍还真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这么个“外号”。

“可不是!”言墨饶有兴致地托着腮帮子看她,“‘他是我邹衍要捧在手心呵护疼宠一生的男人’,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吧?”

邹衍微挑了挑眉,心下有些吃惊,口中却坦言:“确实。”

“那我今日若要再问你,即便看到他瞒着你偷偷在这青楼楚馆做活,你仍能毫不在意地说出此种甜言?这样的男人还值得你呵怜珍惜一辈子?”

“我不知道主事是从哪听说邹某曾讲过这么句话,但有一点,这不是甜言蜜语,是邹某的肺腑之言。刑心素的好只要我邹衍知道便好,值不值得自有我这个妻主说了算。言墨主事多虑了!”

“……”言墨的眼中划过一道异彩,脸上一扫刚刚戏谑慵懒的表情,直起身认真看了眼一副理所当然样子的女人,眉尾上扬,终于忍不住畅笑出声,“哈哈哈,癞邹儿啊癞邹儿,你还果真是个情痴!”

邹衍没有接口,说到底,她并不认为自己痴情,只是顺心而为罢了。

笑声稍歇,言墨叹息一声,轻道:“你可知,这轩绮阁内多的是男人,最稀缺的是真心,最稀罕的也是真心。也难怪你的一句话,会让楼内众多公子印象深刻。古来痴心男子负心女,邹衍,你何其幸运!心爱之人也深深恋慕你!”

“……这一点,我从不怀疑。”邹衍低道,语气坚定中混杂着苦涩,“可是相爱,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自然不能。”言墨赞同地点头,“这世间比‘情’更重的东西很少,却也不是没有。不过,你当清楚,若要一个男子放弃自己心爱之人,这比取他性命还要难上百倍。现如今对象是你夫郎,你竟不知道这少得可怜的几样东西究竟是什么?”

见邹衍蹙眉深思,仍是一副不甚了然的懵懂神色,言墨轻啧一声:“简直朽木难雕!还以为你有多了解自己的夫侍呢,原来也不过嘴上说得动听!”顿了顿男人撇嘴续道,“他那日寻到我说想替轩绮阁浆洗衣物,一个良家子经常在此出没甚是不便,我原以为是你故态复萌,烂赌嫖花,逼得他不得不出此下策,哪知他百般替你辩护,最终被我逼得没法子了才说出是为某个人看病抓药,才需要钱银。我问他,这个人比你的妻主还重要吗?你猜……他怎么回答?”

邹衍不知不觉咬紧的牙关中发出“咯吱”一声响,听到言墨的问话才下意识跟着话头,神思不属地问道:“怎么回答?”

言墨恼火地颦起好看的长眉,声音冷了下来:“你似乎并不想知道你家夫郎不惜牺牲声名也要救治的人,到底在他心目中占何种地位?”

邹衍恍然回神,似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一拍脑袋,绽开一抹灿笑,起身对着言墨一揖到底,语气中甚是轻松与喜悦:“多谢言墨主事提点!邹某果然蠢钝至极!这便回家向夫郎赔罪!”

言墨顿时有些傻眼,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说动了刚才还是满腹怒气的女人。

“正如您所言,我对心素实在是知之甚少!”邹衍喜笑颜开,“不过,邹某有一疑惑,还请主事不吝赐教。”

言墨一头雾水,坦诚自己对夫郎的认识不够,是件如此令人振奋的事吗?为什么他不明白这女人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想问什么问题?”

“您对心素如此诸多维护,实在不能不让我这个妻主感到好奇。”

言墨微微愣住,片刻后,眸中波光流转,唇角弯起一丝真诚的笑意:“……琴声识人。我只是曾听过他的琴音罢了。”在我最痛苦绝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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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衍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往家赶。

她脑海中思绪繁杂,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快点见到心素!

仔细想想,从两人相识以来,就似乎一直维持着“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相处模式。初始时,是因为她对他很陌生,两个陌生人不得不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心素又一直表现地很顺从,那她就自然而然地扮演起那个比较强势、比较习惯于发号施令的角色,而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多,她对他的过去及处境感同身受,对他的为人与品性由敬佩赞叹直至深受吸引,怜惜与疼宠又占了上风,她总在想着这样也许心素会喜欢,那样或许对他有好处,但是刑心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却几乎一无所知。

就像上次提到得那个孩子,她从未开口问过心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孩子,他与他是怎么认识的,又为什么这么紧张自己是否也喜欢那个孩子……而仅是单方面凭自己地臆断就认为那孩子是心素心目中夭折孩儿的替身、影子……呵呵,何其可笑!亏她还自以为是,认为自己这样是劝男人长痛不如短痛,是为他着想。

现在想起来,她在为心素的不坦白和逃避感到挫败与恼火的同时,似乎真的没有反省过,自己有没有想要好好听听心素的声音,他的想法,他的喜好,他的心愿,他的忧愁,他的快乐,他的悲伤……

如此一厢情愿、毫不对等的关系,她还真能口口声声、一点不脸红地说喜欢他?!

——希望现在醒悟,一切还不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