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素若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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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自那次半夜看诊事件后,邹衍明显感觉某任性小孩合作了不少,虽然脾气还是一样臭,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虽然诸多挑剔,要求龟毛的要死,但谁让人有钱呢,拿着他打赏的银子,邹衍笑眯眯地任他差遣,办得到的就办,做不了的就直接拒绝,小屁孩一般砸会儿东西发阵脾气后也就过去了。

这一日终于轮到邹衍轮休,她昨夜探过老爹的口风,老人家似乎对她的“浪费”行为不怎么赞同,连说自己的袄子还能穿,垫子也够厚了……邹衍知道自己爹是穷怕了,便也不再勉强,反正若真是买来了,她就不信老爹舍得丢掉。

耍赖般霸占下刑心素一天时间,说是让他参考给爹添置些东西,邹衍带着刑心素不紧不慢地在街上溜达。

“妻主……”刑心素左右看看,表情有几分局促和不自然,嗫喏着道,“不是该去替爹购置物品吗?

邹衍眼中笑意流转:“嗯,这些天都没时间好好陪你,先和你四处逛逛。……不好吗?”她嘴角翘起,声音里隐藏着逗弄的意味。

“不是。可……”刑心素再次试探着打量四周,果然,有许多人在看,甚至有人对着他俩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他无奈地看了眼一脸坦然、似乎毫无所觉般走在自己身边的妻主。

——太、太近了!

有哪家女人会允许夫郎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可他屡次想退后些走,都被她似笑非笑地斜睨一眼,既不出声催促也不开口命令,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停住脚步,侧身耐心地等着,等到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好举步上前,与她站到同一线上,她再满意笑笑,转身继续迈步。

糕饼屋、配饰铺、香粉店……一路走来,几乎一个店铺都不落下,邹衍饶有兴致地进行着穿越以来第一次纯粹悠闲地逛街活动。刑心素本有些拘谨,后见女人言笑晏晏、完全没有受他人异样眼光和言行的影响,便也逐渐放松下来……

——早该想到的。

男人无奈摇头,羽睫轻垂,薄唇微抿,淡淡唇线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他这个妻主胆大妄为,敢在大街上光明正大地牵他的手,何况只是和他走在一起……

“心素,过来看看。”邹衍招呼男人,“这里有没有中意的衣裳?”

“妻主……?”不是让他来挑爹的衣料吗?

邹衍回头,对他暖暖一笑,好似看穿了男人的吃惊与疑惑,解释道:“爹的衣物自然要买,而你的也早该换换了。好了,快点过来,这件淡青色的如何?还是……诶,伙计大姐,能麻烦把上面那匹湛蓝色的布料拿下来看看吗?”

“这位客人,您不是说笑吧?若是衣服布匹被这种不洁之人碰过了,我们霓衣坊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了?”布坊伙计一脸嫌恶地看着刑心素,狗眼看人低的德行让人心生恼意。

邹衍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心素,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但眼底迅速划过的一抹黯然却无法自欺,更欺瞒不了关心他的人。

“妻主,奴的衣裳已经足够,请不用多费心……”

看到好不容易放开一点的他再次缩回去,邹衍黑色的眸子不自觉地微微眯起,脸上的笑容却更大了些:“大姐此言差矣。开门做生意,迎四方客,聚八方财,和气才能生、财不是?”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两银灿灿的锭子,托在手掌心,轻轻放在柜台上。

就像变脸似的,刚刚还趾高气昂的伙计立刻满脸堆笑,殷勤道:“客人您说得是!请随意看,您刚刚要看那匹对吗,小的立刻替您拿……”

邹衍拉着心素好一通挑挑拣拣,一会儿嫌这个花色不正,一会儿嫌那个款式老旧,布店伙计被支使得团团转,却咬牙看看柜上的银子,敢怒不敢言。

见把人耍得差不多了,邹某人终于大发好心,推着心素去试试刚挑中的成衣。

几个涂红抹绿、毁害镇容的主夫们从里间掀帘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呱啦呱啦吵得人头痛不已。

邹衍抚额退避三舍,受不了地站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哎,哎,刚刚进去的不是刑寡夫吗?他怎么有钱来买衣裁布?”某三叔问。

“你不知道吗?他家妻主,就是以前那个流氓癞邹儿,现在学好了,还在如意楼做工呢!”另一六公答。

“真的啊?那刑寡夫不是个尽人皆知的扫把星吗?何以他的妻主会有如此长进?”

“呸!那算什么妻主,他也就是个人尽可妇的贱货而已,要说他的妻主可是早在地下长眠了,亏他还有脸在外面乱晃!”严重不齿中。

“可不是嘛,有道是一马不配二鞍,他这样做简直太丢我们男人脸了!”口气极是愤愤然。

“是啊是啊……”附和声一片。

……

“各位马先生好!”邹衍走出阴影之地,上前几步,站到三叔六公们面前。

男人们面面相觑,既不知这女人是谁,更不知她为何称呼他们为马先生,纷纷摆出疏远防备的态度。

“敝姓邹,啊,就是各位方才提起的‘癞邹儿’。”

男人们脸上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防备之余多了些讪讪与尴尬。

邹衍不以为意,嘴角勾起,好礼貌地微笑着回头指了指刚才自己所站的地方:“刚刚在那个角落……癞邹儿我居然听闻几句兽语,实是惊奇不已!嗯,嗯,基本上各位以禽兽自比,我是觉得挺贴切啦,反正各位都挺有马相的……”

话说到这里,再不明白邹衍是在骂他们,那些三叔六公们都可以去找个井口自己跳下去了。

邹衍掏掏耳朵,斜眼瞟了瞟眼前一个个气得七窍生烟、青面獠牙、开足火力、唾沫横飞跟她理论的主夫们。

——唔,老天!她真是幸运!她家心素简直就是这个世界里最宝贵的奇迹,奇葩中的奇葩!

正想着呢,奇葩刑心素面带几分忧急地从里间走出。

他在里面听到吵闹声,开始还没有在意,后来听那些主夫们炮轰的对象居然是自家妻主,便急忙地扣上布钮,掀帘步出。

“妻主!”

众人因为他的突然出声静了一瞬,邹衍应声回头,这次是真的笑了。

“很适合你。”女人眼中透出温暖与欣赏,眨了下眼,趁那些聒噪的男人们还没有继续群起而攻,对刑心素伸出一只手,“过来。”

刑心素微有些脸红,犹豫了一下,仍是坚定地举步走近。

“邹刑氏,啊,就是这位——我家亲亲夫郎。”邹衍稳稳地握住男人畏寒的手掌,“他是我邹衍要捧在手心呵护疼宠一生的男人,与各位种属不同,以后还是请诸位莫要高攀了。……哎呀!抱歉抱歉!瞧我,忘了禽兽可能根本就不懂人言!啧,浪费口水!”言罢,不等他们反应,又扭头对一旁吃惊地张大嘴巴的伙计道:“大姐,烦请将我们夫妇方才挑选的衣物布料送到我家,定金在柜上。”最后,朝那群尚没有回神的大叔们挑挑眉,龇牙一乐,偕着自家夫郎,举步,走人!

……

片刻后,布坊伙计恍悟般低头收钱,欲哭无泪地发现柜上那闪闪银锭不知何时早已失踪,只剩下一串灰扑扑铜钱……

——呜,果然是……定金。